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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交锋 ...


  •   慕容复在蒙营住了许久,把江南贵公子习性丢了大半,凡事随性起来。说来好笑,自与蒙哥手下侍卫们交战过后,这里的大小军士反对他改了态度,尊崇得不行。蒙古人好战尚武,不单是男人们与他混在一处,姑娘们见了这身材高大不逊北人,面貌又极英俊的鲜卑青年,也少有不喜欢的。时不时便有女孩儿溜进帐篷内,被乌伦珠拿着扫帚打出去。

      然而总也有防不到的时候。这夜慕容复起夜,发觉帐后鬼鬼祟祟躲着什么人。怕是刘整,便没有声张。不想却是那日见过的娜仁托雅,穿一身轻薄寝衣,赤着脚从王帐溜到这边。不待慕容复开口,便将一块布料塞在他手上,而后急急忙忙溜了回去。

      慕容复心内打鼓,将那料子塞在袖口,回到帐中。次日,趁乌伦珠不在,展开来看。仿佛是什么衣料上扯下的布,画着一块令牌。长宽尺寸皆有标示,两行回鹘文弯弯曲曲,亦描得分明。

      “黑铜令,见之如见君面……”刘整摸了摸胡须,啧了一声。

      “我若是蒙哥,将这娘们杀了,可多省事。”

      慕容复没接这话。蒙哥不像是能被美色蛊惑的君主,但留着这个女人,实在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也没空细猜,只急急将这玩意交与刘整,牵马离去。此时已是傍晚,明日大军便要启程,他不敢擅离职守太久。然而回到军营,他仍旧忍不住想着这回事,揣摩那女人的意图。听说蒙哥从前待她甚好。那她做甚么这样千方百计地害他?果真如郭靖所说,宋人抵抗外侮之心,绝非权势富贵可动摇么?若果然一个小小女子都能如此,要得赵氏江山,便着实的不容易了。

      但她又如何断定,自己是来诈降的?再者,既有前科,蒙哥为何不将这女人除去?思虑良久,不得其解。转眼已至家门口,眼见帐内人影绰绰,慕容复不由略顿了一顿。只消再过一天,便可成就大功,回宋营受封——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愿万事顺遂,不枉他拿性命来博这一场……

      时近上元节,月亮已圆了大半。犹是清冷,倒也光洁。郭靖已失眠了好些天,百无聊赖,坐在门槛边,捡了两粒石子打着玩。他幼时在蒙古常玩这个,只是每每输给人家,还被骂做傻小子。但他这人心地最是宽容,从来只记着从这游戏中得来的快乐,浑然忘了被欺负的事儿。但慕容复又不听话地跑到脑海里来,理直气壮地杵在那里,使得这仅有的游戏也失去了趣味。梁忆淮戏谑的话语,绕梁不断,折磨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哪有此事?他几乎头疼欲裂。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待复弟,便如待康弟一般无二的,哪有甚么别样心思?不过是复弟比康弟听话懂事,又远离故土无人照料,才多看护他些……然而为什么总想着他?

      这些乱麻一般的念头偏偏扯不断也剪不开,只管在脑海里缠来绕去,勒得人喘不过气来。至凌晨时分,好容易小憩一会,窗户外头又兹拉兹拉响个不停。批了衣裳起床查看时,原来是雕儿回来了一只,脚上还系着一个布袋,装着一块锦帛,外附一封小笺。

      郭靖急匆匆读了几遍,半懂半不懂的。那锦帛是慕容复语气不假,那笺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全篇似是写给王坚,起笔处却未曾提及姓名,只写拜上再拜上。要拿去给王坚瞧时,又觉得这锦帛厚得不同寻常。掂了几下,原来带了夹层,顿时心如擂鼓——抖着手将这布片尾端撕开,果然扯出小小一段白绢,用朱砂写了小楷:

      问兄安。

      他长出一口气,按着胸口坐在台阶上。方才那些烦恼念头,忽然间烟消云散。

      那白雕儿蹦跳着走过来,在主人身上蹭蹭。郭靖揉了揉额头,用力摸一摸它的头,站起身来理理气:“好雕儿,随我去王将军府上。”

      王坚尚未起床,听到讯息,登时掀被而起。看过两封信件,直咬了牙,一拳打在郭靖肩上:“好哇!再好不过!”转头唤过仆从:“快去唤淮儿和君玉来!”

      言谈之间,张珏、梁忆淮俱已到了,个个面带喜色。忆淮进门便笑,嘴角扯到脑后:“师公,你好没情面。连我都骗。我这些天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哩。”笑着笑着,竟真湿了眼眶。王坚见他这痴状,也笑起来,抬手便打。那孩子抱着头,假意儿哎呦哎呦叫唤。郭靖看着二人,不由也笑起来。唯有张珏快意之下仍能自持,接了信在那细看。

      王坚笑道:“君玉,你日日夜夜想着收复青居城,这一下可算是得偿所愿,得来全不费功夫。”张珏将两份信件看了又看,点头道:“真个妙极!我即刻便去布置。”将信扔到郭靖怀中,告了退,大步迈了出去。

      郭靖皱着眉,将信又看了几遍,心内不解:怎么就说起收复青居城了?复弟分明只字未提。便问道:“先生,正月十五阻截蒙军,与青居城有什么关系?我不大明白。”

      王坚笑着叹息道:“靖儿,你呀,为人厚道,无孔明之才,有玄德之量;复官心有七窍,但过于精明倔强,不是好事。你二人实该互相提点着些。”见郭靖若有所思,叹道:“你这不聪明其实也没甚么坏处,我晓得你是个能把总舵的人,大是大非上不犯糊涂的。复官机敏归机敏,我看他心思太重了似的,还得宽心些才好。你二人既然要好,他回来后,你须得多多开解他。朝阳一般的年纪,时时蹙着眉头,像什么样。”

      上元节至。虽值战乱,然百姓们并没完全熄了过节的快活劲儿。钓鱼城内居民,家家户户预备了小食点心,街头巷尾,满挂着槌鼓灯球。这几年收成不错,加上连着几任知州都较为清明贤能,蜀地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不说富饶,饱足二字是担得起的。王坚继余玠之事业,巩固建防,发展农耕,若非战火猝起,本该是一片融融和乐气象。

      梁忆淮最爱这热闹节日,偏生天不亮便被催着起床上船,不由得呼天怨地,连连抱怨怎的撞上这么个好日子,坏了他过节的雅兴。又想起本该吃到嘴的糖圆子、肉面茧、花羞栗子药丁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望着蒙哥自个儿跌死算了,早些收工回家兴许能赶上夜市。

      王坚拖着他穿上衣甲,看他歪着头不愿醒的傻样,便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这小子一听,顿时精神抖擞:“真的!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抱着王坚的脖子,跨着腿自床上一跃而下:“师公想什么都周到。四色果子多备些,还有,我要喝一坛子蓬莱春,谁都不准拦!”王坚被勒得发痛,白胡子都翘起来,浑然是个老小孩的模样,笑吟吟望着这心肝宝贝跑出去。

      “娃娃将军,哪有个上战场的样。”

      忆淮回头呲牙一笑,结果砰的一声撞在门框上,直震得脑袋嗡嗡响。

      “他妈的——”正欲开骂,忽然想到这是在师公面前,嘴还是放干净些的好,只得将一肚子脏话憋回去,悻悻地揉着下巴。

      郭靖站在门外,关怀地望着他。方才眼见这孩子要撞上,便下意识用手挡在他额前。不想力道还挺大,指关节磕在门边儿上,稍有些疼痛。

      “还不谢过你郭师叔?”王坚憋着笑走上前来:“差点破相喽!”

      “哼!”额头虽是没事,牙嘴撞得不轻。自然,这点小事不可能影响到他说话,然而刚刚出完丑的尴尬劲儿还是使这位话痨小官人稍微闭了那么一眨眼功夫的嘴,然后才开始狗咬吕洞宾:“什么?要不是他站在这里,我也不会撞上!我就是为了让开他的。”趁着郭靖还没来得及反应,忙又引开话题:“不过也不怎的疼。郭师叔,师公待会要派人去街市上采买东西,等我们回来开夜宴。你要吃什么,可得报备一声啊。还有,神仙公子爱吃些什么酒菜,你知道么?”

      郭靖抬头想了想,道:“上回的买的枣泥裹蒸,他吃了两个,想是喜欢甜口的。我么,都行。”说罢朝王坚一抱拳:“先生,昨夜已将炮石运上山去,八百军士也已打点整齐。”

      “好!”王坚用力握一握他的手,“你是最稳重的,我放一万个心。常忠已引兵渡江,你二人隔岸互相照应着些。千万不可下山与蒙军厮杀!他那边炮筒打出火来,可分不清敌我啦。”见郭靖连连点头,又嘱咐忆淮:“跟紧你赵安哥哥!莫逞英雄。你头次见这阵仗,心里若是害怕作呕,是常有的。千万莫以此为耻,以为冲在前面才算好汉。”

      忆淮道:“我才不怕!我快活得很,现在就想杀人。”

      王坚瞧着他小脸上稚气未退,然而目光已是不合年龄的坚毅要强,与他父亲当年一般无二。想起爱徒,不由红了眼,连连道:“好,好!璞儿的儿子,将来定要成大英雄的。去罢!”

      张珏等人俱已点齐兵马,单等凌霄山炮火打响,便诈取青居城。赵安亦早将战船安排停当,等着刘整消息发兵。王坚亲手杀了李大力祭旗,又将郭靖等人送至城外,一一嘱咐叮咛。众人引兵分头而去。

      刘整带着招募来的百余名弄潮儿,伏于嘉陵江支干河道中。眼见蒙军船队过去了。便吩咐众人按兵不动;自己带了两只渔船,挑了几个好把式陪同,远远跟着蒙军,静观其变。傍晚时云散了些,夕阳余晖洒落,将江面映出些粼粼波光来。刘整倚在船头,忽地想起今日似乎是上元节。他已有许多年不曾过过这节日,上一次似乎还是赵方携他去军中饮宴。那时节他是个新新的降卒,年纪又轻,资历又浅,加之不是宋人,总自觉低人一头,不敢随意结交。然则与王坚相识相熟,也是那时候的事了。

      往后他总记着王坚的风采——如今的老将军,当年不过四十余岁,屡立头功,在军中极受尊敬,端的是意气风发,然脸上从无骄纵自傲神色。即便他这落魄的降卒,也能在这位德位兼尊的将军手上喝上一杯。纵使后来王坚一句话救了他性命,他依然觉着酒的恩情大过话的恩情。

      凌霄山巍峨陡峭,易守难攻。自云顶山去往钓鱼城,必经此处。其北临嘉陵江,山江之间修有大道一条,供人往来。此间山高林密,正好设伏。郭靖率八百士卒,自凌晨时便于此处等候。

      正午已过,众人用过干粮。郭靖见道上仍无动静,便吩咐就地歇息,只留十余哨兵于隐蔽处观望。不想一直歇到晚饭时分,依旧全无动静。原来蒙军此次有备而来,军械充足,拖有炮台、攻城车等重物,是以比不上往日雷厉风行。

      直至夕阳将下时,才渐渐听到马蹄声响。等了一会,不过十几个探路的骑兵。见有新兵蠢蠢欲动,郭靖忙摆手,示意众人后退。随后两位将军,引着轻骑,打董字旗而来。为首小将身量未足,然行动举止并不露怯。其侧一青年将领,长壮高挑,内着牛皮护心甲,外罩白袍,面容严肃。

      郭靖远远打量,心道:“这定是复弟。他信中说过的。”便让过前锋。蒙军势众,此处路面又不够宽敞,整个队伍拉得极长。待到蒙哥的苏鲁锭黑旗露面时,已是月出东山之时。郭靖眼见黑旗已至山脚,一声令下,弩石齐发。

      一时间鼓声大震,杀气冲天。宋军位于高处,先发制人,霎时蒙古骑兵便被砸倒一片。只闻鼓声阵阵,不见人影,便仿佛漫山遍野都是宋军一般;毫无片刻反应之机,第二波箭雨又射下山来。只听哀嚎遍野,一时间死伤无数。

      蒙哥听闻王坚病死,本以为有十分把握拿下钓鱼城。正志得意满,忽遭此变,大吃一惊。然他到底不是软汉,遇袭后并未慌张。观察片刻便发现敌军躲在隐蔽处,而自家军队手持火把,正是站在明处挨打。忙传令熄火偃旗。恰逢乌云蔽月,两军顿时互不能见。

      “郭将军,有鞑子爬上来了!”一旁小校忽然惊恐大喊,郭靖朝他所指处望去,果然有蒙军背着兵刃,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攀爬。忙搭弓捻箭,将这人射落。然草木茂密,隐蔽处又不知多少。若真叫蒙军攻上山来,后果不堪设想。

      其余人等不似他这般好眼力,极难辨认蒙军所在。郭靖开弩连发,然眼看越来越多,急切之下,忽冒出个主意,连唤换火箭来。只见他臂挽雕弓,箭开金石,倏忽一声,正中蒙军粮车。骤然间火光冲天,将道路照得恍如白昼。那山腰上的蒙军纷纷躲藏不住,干脆一鼓作气往上爬来,全不知越靠前越危险一般。宋军亦不甘示弱,将巨石一块块投下,弹跳时压死无数。

      凌霄山山形挺峻,极难攀爬。加之宋军炮石攻势甚猛,即便偶有蒙人抵达山腰稍缓处,亦被弓箭射死,不得到顶。蒙哥被一众侍卫以铁盾团团护住,然道窄人密,总不得出围,心头火起,提了兵刃,竟欲带头冲锋。

      郭靖于山顶见敌军将尸块垒起,欲以此为阶梯冲上山来,忙下令投石。然那人梯与他是顺边,石头只在其上翻滚后落入江中,不能将其打散。

      眼见蒙军踏着同伴尸首往上冲来,千钧一发之际,忽的一声炮响,几欲将山峦震裂;原来常忠在对岸见火焰熊熊,已吩咐开了炮台,两厢接应。那炮威力甚大,人梯直炸得稀烂,便连山上众人,也轰了一头一身的土。

      “将云梯搭建起来!”蒙哥已然大怒,若非汪德城抱住,几乎要冲上山去:“全军前进,后退者格杀勿论!”

      “大汗,使不得啊大汗!”汪德城回马时被碎石打破眉骨,一张脸被血糊得不成样子,然连抹一把都顾不上,只使出全身力气将蒙哥拖住:“宋军有备而来,我军应全力突围,切不可争一时之气啊!”不等蒙哥发令,便吼道:“大汗有令!将辎重推入江中,改后军为前部,往西北撤退!”

      且说纽璘见天色已晚,正欲歇息,只见西面似有鼓声,顿觉不妙。于船尾远观片刻,又见火光冲天,炮石声惊天骇地,便知蒙哥遇袭,忙吩咐调转船头,回救主军。

      这边谿峒民兵们见火起,依照吩咐,将三十艘快船下饺子般推下嘉陵江,与刘整会合。行至半路,见蒙军大船驶来,便跳入江中,自水下推船而行。

      蒙军见许多空船迎头急驶过来,不明所以。纽璘身经百战,知晓南人水中功夫厉害,吩咐备上利弩,往江面扫射。然刘整有备而来,诸健儿以船为盾,围着大船打转。蒙军生于草原,哪里捉得到这水中活物?只胡乱用长蒿拍打,将小船推开,仿佛水缸里摁茄子,踩了这个跑那个,忙得团团转。纽璘亲提了长钩勾翻了几只,然那小船窄小轻便,滴溜溜的翻了又转,总不往下沉。

      “元帅,后边宋军大船驶过来了!”

      “莫再纠缠,加速前进!”纽璘大喝一声:“弓箭手就位,听我号令!”

      “元帅,船底漏了!”

      “不必管他!长枪手断后!”

      这边水中鏖战之时,凌霄山下亦是惨状非常。蒙军烧伤压死不计其数,更有夺路时被挤入江中淹死的,自相践踏致死的,中流矢而亡的,数以千计。蒙哥好容易在汪德城及一众侍卫扶持下逃出生天,整顿人马时,五千亲卫只剩两千余人。汪德城恐他盛怒之下冲动有失,忙吩咐部从留在此地,聚集余下轻骑兵及后备军,自己护送主上先行。蒙哥执意不肯,定要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董文尉见中军火起,忙领兵回救。然人马众多,山路狭隘,难以调转。正焦急间,忽见前头来了一彪人马,打着阿来夫的旗帜,前来救驾。见是自家人,便不曾提防。不想交接时却发现全是些宋军。正欲死战,忽被一旁的副将掐住脖子。

      “慕容千户,你……”

      “小将军,对不住。”慕容复与他相处几日,倒也很是喜爱这诚实少年。然而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如今也实在不是讲情面的时候。不待这孩子求饶,手中使力,捏断了少年咽喉。随后提剑,假意与宋军交战。宋军且战且退,终于溃逃。慕容复率先冲锋,带领前部人马追杀。正撞见阿来夫领兵来此,不由分说,呼喝冲杀。两军战作一团。

      原来张珏执黑铜令前往青居城求援,道大汗被困,引得阿来夫来此救驾。阿来夫一介武夫,勇多智少,见了铜令,哪敢不尊?当即提青居城人马赶来。见了同胞,正欲招呼,却被蒙头盖脸一顿痛打。蒙军方才被宋军偷袭,如今见这些人还敢回来,一个个火冒三丈,杀作一团。慕容复眼见他们自相残杀,纵马一路砍出条血路来,欲回钓鱼城去。

      然而已至归途,心下又忽然不忍:“若非那女子相助,却难夺回青居城。如今我虽然立功,若一走了之,将她丢在蒙营,少不得要被天下英雄耻笑。”但回望凌霄山,烈火熊熊,若逆行救人,恐自己也要身葬火海:“好生糊涂!即便此刻回去,她未必还在人世。再搭上身家性命,却将父母之期望、大燕之希冀托付谁人?不若暂留有用之身,这恩情来世再报也罢!”虽如此想,却总不能策马回城。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做下决断:“一女尚不能救,何言匡复大燕天下?”便翻身下马,望东而拜:“祖宗有灵,若大燕国祚能得重续,请庇佑慕容复全身而还!”言罢重重叩首,翻身上马,望西北而去。

      也是上苍见怜,容他只身匹马一路闯回,竟真寻到娜仁托雅。然而凌霄山战况愈烈,又需携一女子上路,杀回钓鱼城,绝无可能。二人便由西北而上,欲往云顶城投靠。不想那马中箭力衰,看看脚软,驼着两人甚是吃力,必然走不得这样远了。无奈只得连人带马拖入江中。娜仁托雅身形轻巧,那马驮着她尚能在水上扑腾,渐渐地过江去了。

      送出这一人一马,慕容复松了口气,提剑上岸。长靴陷进淤泥,在水中走着有些吃力。此刻他气力尚未全复,不过自恃武功,若遇着些蒙古残卒,倒也还能对付对付。然天意弄人,竟正叫他劈面撞着汪德城及其余部——只得将头低下,搅在人群中慢慢后退,欲蒙混过关。然他这张洁净脸面,混在一众血痕土灰中,仍相当显眼。加之身着副将服饰,汪德城站在马背上一眼瞧见,便骂起来。

      “大小官员出列,没听见么!”

      两侧的军士连连推他,这下再藏不住,只得出列拱一拱手:“汪大人,是我。”

      汪德城一愣,跳下马来:“是你?”

      “大汗有难,敢不以死相救,”这话丝毫经不起推敲,然一时也编不出什么缜密谎话来,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宋军火石甚猛,人马折损大半,无颜面对大汗,故而不敢出列。”

      蒙哥灰头土脸坐在一旁,听了这番话,顿觉心中一热,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来。慕容复恐他细想之下发现破绽,忙跪地道:“臣有罪!董将军不知下落,想是凶多吉少……”说着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愿借大汗马匹一用,召余部兵马前来。”

      他脸上赤诚神色,于月光下看得极清楚。蒙哥虎目含泪,咬牙道:“好!”用力将他手握了一握,道:“路途凶险,卿千万当心。”

      慕容复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这马乃是蒙哥御驾,真个膘肥体壮,四蹄轻巧;一人一骥扬鞭奋蹄,绝尘而去,眨眼之间已不见踪迹。

      蒙哥纵目远眺,只觉危难时最见人心,这鲜卑人虽非显赫血脉,然本领高强,且以区区千户之职便能笼络,实属难得。口中不由夸赞起来。一旁侍从见蒙哥面露喜爱之色,忙奉承道:“这位千夫长真乃人杰,方才被困,我等自暇不顾,多亏他将娜仁托雅接了去,不然难保周全。也亏大汗慧眼识珠,这人才肯这般以死相报。”

      蒙哥皱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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