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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潜伏 ...

  •   且说慕容复当夜便将城防图一五一十画上,次日献与蒙哥。蒙哥当即赏了许多财物,然而此后一连十数日,不再召见。慕容复前往求见时,偏又撞上晋国宝进献舞姬,正于帐中饮宴。蒙哥正在兴头上,拉着他谈些风月,丝毫不提进军。慕容复情知此事急切不得,便不再多言,只顺着话头夸赞晋国宝眼光独到。

      晋国宝嘿嘿一笑,玩笑般朝他拱拱手。这老头生得慈眉善目,面皮软和而无须,笑起来有些像老太太。

      蒙哥喝得不少,宽阔的面庞已泛起酡红。听他称赞,大手一挥,豪爽道:“若有喜欢的,挑几个去就是。”

      慕容复颔首辞道:“大汗所爱,怎敢觊觎?”

      蒙哥复饮一杯,将金杯重重放下:“这些个颜色虽好,只是不可朕的意。聊以消遣罢了。”

      “臣那里还有一批,过几日训好了给大汗送来。”晋国宝忙道。

      蒙哥不理会这老儿,只醉醺醺对慕容复道:“虽说失了家小,倒也不必伤怀。大丈夫何患无妻?”说着便握了他的手,朝左右看了看,随意挑了个顺眼的侍女,道:“来,乌伦珠!”

      一名蒙古少女应了一声,端着杯盘跪下。这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肤色黝黑,两条浓眉乌黑杂乱,脸上微微几点雀斑,几乎算得上一个小美人。

      蒙哥唤她起身,转头对慕容复道:“有个女人在身畔,多少舒坦些。一可服侍起居饮食,二来也好暖床。乌伦珠是朕内臣的孩子,是纯正的蒙古女儿。给你做妻子,并不辱没了你。”又对乌伦珠道:“小鹿儿!这一位是朕的嘉宾,需要用心服侍。”

      慕容复觉着头疼,然而不敢推辞,只得叩首拜谢。那女孩儿知情达意,见蒙哥如此,应声跪倒在鲜卑人席边,斟酒布菜。

      散席时蒙哥已有七八分醉意,被两名美姬扶了去。余下陪席者各自散了。慕容复是生面孔,且能得上位者礼遇,自然少不得叫人多瞧几眼,也不乏上前来用汉话攀谈的。他见多识广,也不露怯,一一客套回去后,拱手告辞。不料想,出门时却被人用力一撞。

      是条壮汉,个头极高,扁平的脸皮叫太阳烤成棕黄色。半咧着的嘴唇厚厚的,有些干裂。这人抱着臂,歪歪斜斜站在那里,细缝一般的小眼睛里满是挑衅。

      这人说了句什么,然而慕容复初来乍到,并不很通这里的语言,便不理睬,转身要走。这汉子一把扳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已脱离了客气友好的范畴。

      “刀。大汗给的?”

      那人似乎不大会说汉话,又或许是不屑好好说。这刀是蒙哥前日所赐,慕容复换上蒙军服饰后便配在腰际。此刻这汉子毫不客气伸手来拿,被他退步躲过:“不错。你要怎样?”

      “只有蒙古族的勇士,才能带大汗的弯刀。摇尾乞怜的杂种,也配与我们同列么?”那汉子鄙夷道:“口口声声说自己能杀金刀驸马,好大的口气。”

      后面侍卫们开始起哄。

      慕容复听这帮人刻意挑衅,知是蒙哥派来摸底的,懒得与他啰嗦,只解下刀来,作势要放在他手上。

      那大汉伸手去握,却抓了个空。那柄镶金的弯刀仿佛突然间变得滑不溜手,一连几次抓它不住,周遭已经有人偷笑起来。那汉子恼羞成怒,挥起一双铁拳,直扑过来。慕容复急撤一步,足下忽定,上身飘飘然向左一让。那人收力不及,扑的一声绊倒在地,摔了个对翻。围观者哄堂大笑。

      “今日谁能胜我,我便将此刀相赠。”慕容复冷冷瞧着剩下八名侍卫:“一起上罢!”

      蒙古人如要斗殴,倒也讲究英雄气概,鲜有以以多欺少而能胜为荣的。然而这些人受命来试探鲜卑人武功,懒得顾及所谓江湖规矩。那地上的汉子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转转手腕,一声令下,九人列开方阵,各自亮出兵器。慕容复被围在当中,尤自把玩掌中金刀,头也不抬。

      一名持铜棍者率先上阵,当头棒喝。被侧身闪过后,改转攻势,直扫下盘。背后寒光闪过,慕容复余光一瞥,顺着那棍方向急步退却,眼见两柄长刀已至,屈膝便将那棍一踢。这一脚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只听哐当两声巨响,三件兵器相撞,火星四迸。那持棍的只觉虎口一震,低头看时,已然裂开,铜棍上鲜血直往下淌。余下六人见状,一齐攻上。

      围观众人顿觉目不暇接,几乎不能分清鲜卑人方位,只听各处乒乒乓乓,忽左忽右,竟似乐章一般。忽而一声惨叫,流星锤打碎了持刀的琵琶骨;不多时骂娘声大起,铜棍磕碎狼牙棒门牙。把那围观的娇娃侍婢们,惊得花容失色;军汉们则摩拳擦掌,目不暇接。

      慕容复本不愿做得难看,徒惹蒙哥不快。然而余下几人步步紧逼,大有不拼出生死不罢休的架势,心知不给点颜色,今日是脱不了身的。霎时身形忽变,一双腿屈、勾、踢、点,行动时如鸟雀忽起,轻轻巧巧不着痕迹,叫人衣角也摸不着;缠斗时又如铁索铜钩,挣不开甩不脱,碰着点便动骨伤筋。那日在小磨坊与段誉争斗,见那小白脸武功寻常,然而足不沾尘,步法极妙。当时虽气恼表妹与这纨绔少年混在一处,然而日后想起,却不由得将那步法回忆起来。他本是块练武的材料,虽不曾深研过这凌波微步,然会了一二式便能融会贯通,结合本家武功,对付几个鞑靼蛮汉,是绰绰有余了。

      纵使蒙古人极善摔跤,下盘稳健,也禁不住这旋风般凛冽攻势。围观者只听得啪啪作响,及至最后一人双腿被踩折时,才发现汉子们脸上俱已挂彩,伤肿处形状尽如半月,显然是刀鞘拍打所致。这才察觉,鲜卑人的弯刀,从头至尾都不曾出鞘。

      “承让。”慕容复面若冰霜,一抱拳,扬长而去。其实他早知蒙哥定会试他武功,心内不怎么生气。然而不管怎样,面上功夫要做足,免得徒增猜疑。忽见一位美人自营帐内半挑毡帘,幽幽打量了他一眼,又很快合上帘幕。

      他未曾见过蒙哥身边有这等人物。若说女奴,可也不像;若说妃嫔,旁人却并未见礼。柔媚窈窕模样,不似草原生长,倒更像南方水乡人氏。

      “她是大汗的娜仁托雅,你不可以喜欢的噢。”蒙哥新赐的妻子,活蹦乱跳的乌伦珠立刻冲着她的新夫婿叫起来:“大汗可为她杀过好些人啦。”

      慕容复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领着她回了自己帐篷。晋国宝给他安排了几个烧火打水的仆役,这时候已将晚饭端上来,被挥退后各自出了帐。这几人倒好调摆,夜间也不会留居此处;然而这同床共枕的妻子又如何糊弄?刘整尚且不知情,若贸然来此,被她瞧见,岂不坏事。

      他倒不知,刘整优哉游哉,尚未启程。倒也不全是刻意拖延,只是嘉陵江水军阻截之事少不得要他负责,这新招的民兵水性虽好,但于作战一无所知,须得调教布置。自然,刘武仲原本不愿玩这样卖命的勾当,自己也有些拖延的劲头。这晚吃了王坚的送行酒,实实的要动身了,心中不由难过起来;将老婆孩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借了郭靖的两只白雕,磨磨蹭蹭乘船上路。郭靖与忆淮将他送至江边,眼见着张顺张贵两兄弟荡开小筏,渐渐的不见踪影,便各自打马往回。郭靖盘算此事,心内感慨。

      “郭师叔,你又忘情了。”梁忆淮见郭靖如此惆怅,不由笑道:“你怎么总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啊?人家说,金国的小王爷生得美貌,你就甘愿受他一刀,也不记恨。我还不信呢,你现在又这样。”

      郭靖不由皱眉:“什么?”

      忆淮见他微有怒气,略有些害怕。但顿了顿还是道:“又不是我说的嘛。”见郭靖没动静,又试探着道:“那都是别人传的,说你不娶亲,喜欢男人。我还骂他们呢。那……那你不是的话,干甚么又这么担心神仙公子,”眼见对方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得心虚,放低了声音:“还每天在那里复弟复弟……”

      “我与复弟,是同袍而兄弟,兄弟而知交,”郭靖勒住马头,愤然道:“他只身在外,我岂能不忧心?难不成天下相知相爱的弟兄,皆是儿女私情么?”

      梁忆淮红了脸,梗着脖子道:“不是就不是咯。那么凶。”

      郭靖不理会他,挥鞭先行。

      “若果真如此,”云顶山下,蒙古王帐中,蒙哥对比着两张图纸,指着图上某处:“镇西门较低矮些,倒可以一试。”

      “此不占地利之处,必有重兵把守。”汪德城应答道。

      “纵有重兵,岂能抵挡朕的儿郎们?”蒙哥轻蔑道:“卿过虑了。”

      “不动刀枪,岂不为美?”汪德城劝说道:“现王坚老儿病重,钓鱼城群龙无首。若能以一说客劝降之,胜强攻多矣。”

      “大军不至,那些宋人哪里知道死活?”蒙哥身侧一员大将应答道:“大获城便是例证。不将他们打怕了,他们就要顽固到底。臣愿率军直取此城,为大汗开道。”

      这汉子名唤纽璘,尼鲁温部人。是蒙哥手下极得力的干将。

      蒙哥望向汪德城,道:“依卿之见,钓鱼城与云顶城,先取哪座为妙?”

      “钓鱼城为八城之首,若得钓鱼城,则直通重庆府。届时云顶城已成孤城,粮草断绝,何惧其不降?”

      “卿言甚合朕意。”蒙哥凝视着地图,沉思片刻,道:“说起粮草,朕倒想起来,阿来夫的粮草怎么还没运到。”

      青居城为八城中屯粮之所,自被蒙军攻占后,便负责接济大军粮草。蒙哥自攻入四川后,听从降将建议,掠夺百姓以得物资。前些日子阿来夫派人押送粮草时,遇着道上一伙民众,背着许多家伙行李,顺手便屠杀了,将财物瓜分。不想此地靠近钓鱼城,闹出动静,引发巡逻官兵,将粮道断了。阿来夫气急败坏,然而汪德城早有示下,大汗未至,不得轻动刀兵。因此只得另寻远路,从河岸对面绕行,耽误许多时日。

      粮草数日不至,蒙哥问起,汪德城只含糊道:“臣已差人去催,这两日想是要到了。”他知道蒙哥脾性,若说出真相,必然大怒,更不会考虑自己的招降之策了。

      蒙哥听他这般说,便也不再追问,只道:“退下罢。叫晋国宝进来。”挥一挥手,示意侍从将地图撤下。

      两人依言退下。晋国宝在帐外待命多时,听说大汗召唤,便入帐来拜见。

      “前日那鲜卑人打伤朕九名侍卫,武功着实不一般,是条难得的好汉。若他果然真心臣服,倒是个可用之人。朕要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臣派人问过,当日确是他打死阿来夫。”晋国宝忙道:“为此事,在钓鱼城,王坚对他很是器重。若非牵扯到武穆遗书,怕是还能在军中任个职位。”

      蒙哥沉吟不语。半晌,道:“这些事他倒也招了。”

      “晚些时候,叫他来见朕。”

      慕容复被唤至蒙哥帐中时,正逢蒙哥用膳。许是吸取了窝阔台的前车之鉴,蒙哥于饮食上颇有节制,从不过度。于女色上亦是如此,虽姬妾众多,却鲜有得其盛宠者。然这次有些不同。慕容复进帐时,便见那位先前见过的姑娘,跪坐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大汗膝边,垂着眼睛,正在布菜。

      那女子见有人进来,柔顺地抬起头来,美丽的眼睛望向蒙哥,似在讨他的示下。

      慕容复从不于女色上留心,然而要让他如实回答,他也必须承认这女子生得柔美非常,是很能讨人欢心的样貌。他所见过的女人中,少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即便有这般容貌,也鲜少有这般神态。眉眼荡漾,仿佛秋波粼粼;举手投足,更胜春风拂柳。草原上长不出这般水做的美人,贫瘠土壤更养不活这江南的嫩柳。然而王权无所不能,天下好物,没有哪样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君主所不能得到的。

      蒙哥已经有了些醉意,粗糙的面颊泛起酡红,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伸手抚过爱姬的长发,道:“去,敬朕的千户长一杯。”

      那姑娘便满斟一杯,拜在慕容复身下。她浑身上下戴满金银饰物,未束起的长发上点缀着珍珠与宝石,身上穿着昂贵的波斯衣料,十分宽松。递酒时,袖口稍稍褪下,显露出一大块乌紫痕迹。

      “怎敢劳贵人动手。”慕容复忙跪下接过:“谢大汗封赏,臣必以死效命。”

      “贵人。”蒙哥笑起来,醉醺醺的,用力摸了摸爱姬百合花一般的面颊:“想做贵人么?”

      那姑娘乖顺地侧着脸,挨蹭主人厚实炙热的手掌。

      “朕的白鸽儿,吐信子的小毒蛇。”蒙哥捏紧了她秀美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哭了?不顶用,别拿这套对付朕……朕还要如何待你?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蒙哥似乎醉得不轻,浑然忘了帐内还有外臣,也看不见爱姬美目中凝结的泪珠和涨红的白皙面庞,捏得更重了。慕容复几乎以为,他要掐断这女人的脖子。那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毕竟那白细脖颈在这极其粗厚的手掌的衬托下,显得脆弱无比。但蒙哥停了手。

      帐外有人来报。

      “大汗,纽璘将军求见。”

      蒙哥起身离去。王帐中只剩下两人。诈降的鲜卑人相当谨慎地跪坐在地,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而那位娜仁托雅,赤着一双小脚踩在毛毯上的小白蛇,却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啜泣声。她甚至习以为常地拿起蒙哥的碗筷,吃了些饭食。随后又在蒙哥的金杯中,喝了一口蜜酒。做完这些,她将一切恢复原状,将酒杯重新斟满。

      “来这里潜伏,很紧张吧?”她看着跪在下位的英俊青年,擦了泪笑道。

      慕容复叩首道:“娘娘打趣微臣。”

      “娘娘!”她半是好笑,半是自鄙:“随你了。你怕我诈你不成?你瞧,”她指了一下帐外,“月亮这么照过来,看不见影。他不在外头。侍卫们离得远,咱们这样说话,他们听不见。你是来刺杀他的吗?我可以帮点忙。两班侍卫交班时有间隙,你得趁着空当儿来……”

      慕容复面无波澜,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那姑娘见他既不争辩,也不接话,脸上那股不耐之色不似伪装,忽然便有了些怒意。

      “是真降?”她几乎咬着牙:“真降?”而后不再说话了。

      蒙哥挑帘而入,见慕容复还跪在地上,有些吃惊:“朕不曾吩咐你回去么?”见鲜卑人平静无波地遵旨告退,而娜仁托雅眼底红痕尚未消退,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握紧了爱姬的手腕。

      “贱人。”

      慕容复离开时,听到帐内传出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此时已是深夜。虽是冬日,因这几日未下大雪的缘故,并不很冷。微风拂过面颊,虽有些寒意,尚可忍受。慕容复只觉心中怅然。他从未以宋人自居,宋蒙交战,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立场。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决意扶宋抗蒙。父亲说过,为图复国,一切都可抛开。蒙军虽无人性,却能为我所用;宋民纵然可怜,然又与我何干?他自嘲般苦笑一声,微微合了会眼,继续向前走去。

      我并非宋人。既非宋人,就该顺应形势,为蒙古开疆拓土,以求掌权得势——然而为何直至此时,心中仍旧——

      他竭力摒除杂念,似乎要将脑海中的呐喊声赶出去。

      转眼已至营边。他将马栓了,一低头跨入帐中。那位“妻子”坐在烛台前等着他,有些犯困。被入账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站起身来,给丈夫更衣。慕容复搂着她,心中烦恼。但被这女人瞧着,不敢露出一丝不快来。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慕容复心中有事难阖眼,盼刘整不至,忽有些悔恨,觉着还不如保举郭靖来;虽然愚笨,好歹用心。刘整虽然聪明,事儿却保不准毁在他这聪明上。正思想间,帐外忽然有人喊话。

      “什么人?”

      “军爷,送药的。”

      慕容复起身,披了衣物,掀开帐门,道:“请进。”

      那医药官进得门来,躬身一礼,随后道:“请军爷宽衣,下官看看伤情。”

      慕容复便脱了半边上衣,扎在腰侧。那医药官惊道:“啊,怎的拖成这样。军爷怎不早些叫人来?到如今要动刀割去死肉,才成。”

      慕容复故作讶异:“前些日子并不疼痛,以为好了,便不曾上药。”

      “有知觉么?”那医官伸手按了按:“确实要割开,不然这膀子渐渐废了。”见乌伦珠探着头往这边看,便作揖道:“烦劳夫人烧些热水,下官给军爷开个刀。”

      乌伦珠慢腾腾穿上鞋袜,随后提着水壶走了出去。

      “好贤弟,你在这边可混得不错,”那军医笑得白胡子都翘起来,胶水差点崩开:“封了官不说,还赏个小娘子陪着。”

      “小声些,”慕容复压低声音,用女真话道:“她可是蒙哥的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真个冷死人。”刘整跺跺脚,吐点唾液,将胡子边角黏上:“来了两三天了。军中战马发病,捉了些赤脚郎中来治,我混在里头来的。”

      慕容复心想,北马不喜南方水草,北人未必能服南方水土。然而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中元节拔营,我与吕文尉开道,蒙哥居中走旱路,辎重全在后头。纽璘率水军下嘉陵江,大小船只两百余艘,前锋俱是六城所降宋兵,由张世友领队。大小诸事写在信中,我这里不便,你能走动,想法子把这信传与都统。”

      “忍着些,”刘整接了信塞到怀里,将刀在烛火上烤热,沿着疤痕边缘切开,“放心,我待会儿便打发雕儿去。云顶城那边谈妥了,钓鱼城一炮打响,蒲将军就派兵突围。”

      慕容复皱着眉头,看着伤口处血珠儿一颗颗往外涌,道:“你见过蒙哥那姬妾么?唤作娜仁托雅的。”

      “掳来的。”刘整摆摆手,瘪着嘴道:“好厉害的婆娘。你晓得六城守将降后,被她的枕边风吹死几个?若非她自己后来骑马跑了,怕不是剩下几个也要被蒙哥处死。如今她倒了大霉,被捉回来后,没一日不挨打。”

      慕容复留心着帐外动静,似乎隐隐有脚步声,便闭了口,不再详谈。果然不出片刻,乌伦珠提着热水回来了。那壶略小了些,倒在盆里只有浅浅一层,于是她撇撇嘴又跑了出去。

      “今日她教我刺杀蒙哥。”慕容复烦恼道:“然而我看着倒像是故意做戏,要蒙哥信我。”

      “这娘们,”刘整皱眉道:“别睬她,当心坏了大事。”言罢起身将帐门掀开一角,偷偷往外瞟了瞟。转身落座,用纱布将血擦了,蘸了热水拧干:“那丫头想是快回了。我给你扎上便去罢,她那眼睛骨碌碌的精得很,这胡子可别被瞧出来。”

      慕容复摸了摸下颌,道:“往后莫来这边。若安排有变,我自去放马处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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