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慕容复】望海潮》仰头看桐树

31、临安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宋之上巳节已大不如唐时繁盛，但临安城内，少女们嬉戏游春的风俗犹存。这等佳景，自然有登徒子们尾随观看，评头论足；也有痴心男子为见心上人一面，翘首企盼。慕容公子，或者说如今的太子伴读，便混在这两类人当中。然而他既非前者，也非后者，而是要借这帮浪荡子的掩护，见一见合伙的买卖人。

　　柳姑娘改头换面，由十八岁变作十五岁，从王家媳妇变成杨家女儿。对杨家人只说是姐姐姐夫担忧前线战乱，将自己送来避祸。因是张珏的心腹爱将常忠送入京城的，且凡事对答如流，杨家大哥倒并未生出什么疑心来，只感慨蜀中山水养人，九年前入朝时小妹子那般平平无奇，如今却出落得如此貌美。他不晓得亲妹子已于去年年尾病逝，常忠本是带着一纸讣告来的。

　　慕容复初至临安，将诸事打听一番，得知师父死前曾给官家上过一道密奏。但此事没法详查，他身无官职，又不能面圣。正举棋不定之时，却收到杨府一张请柬，邀他赴宴。杨亮节身居高位，席间倒颇为礼贤下士，于众宾客前对他大加抬举。正暗自揣度此人好意歹意，一眼瞥见屏风后露出半张芙蓉秀脸，这才晓得了来龙去脉。

　　原来柳絮儿在大哥面前露了口风，赞这鲜卑人与张珏如何交好，又如何忠诚能干，累破蒙军。亮节听了这话，以为这小子是妹夫心腹，自然庇护。想方设法，于千秋节带这青年在官家面前露脸。赵官家果然着眼，唤他近前答话。慕容复只字不提王坚冤情，只落泪道，义父无福，不能亲身来此盛会。

　　“胡人尚知父子之情！”官家感慨。

　　诸君必然要问，这两人原系师徒，为何偏在此时假称义子？这里头有个缘故。理宗皇帝赵昀，一世无有子嗣，只得收养御弟荣王赵与芮之子赵禥为养子，封为忠王。今年开春，又晋为太子。赵禥因先天不足的缘故，为人软弱蠢笨，常遭官家斥责，父子二人并不十分和睦。皇帝陛下常为此事头疼，此番见王坚这义子如此孝顺，不由想到自身，因而感慨。记起王坚曾上书夸赞慕容复屡立奇功，又见这年轻人英姿勃勃，便令他常伴太子左右，一来可教那软糯孩子增些丈夫气概，二来也有些提点孝道的私心。

　　此举正合慕容公子心意，更合柳絮儿心意。自然，美人儿费尽心思得来的门路，不能白白送上，必须要些回报。于是两人约在三月三日，借人多噪杂处面谈。

　　二人各做乔装。一个贴上络腮胡须，一个蒙着面，穿着臃肿。旁人见了，只以为中年男女私会，全然不知这俩在打什么主意。

　　“哥哥高迁，真乃万千之喜。”

　　“表妹亦不简单呐。”

　　两人心内各自鄙夷，面上一团和气。原是一丘之貉，这时候倒互相瞧不起对方来。然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得谁，不如亲热些，互相利用利用。

　　“自哥哥走后，絮儿无一日不思念哥哥。”

　　“漠南好生凶险，若非惦记表妹，愚兄几乎一命难保。”

　　九成谎话与废话，里头倒还混了一句真的。

　　“今日申时，太子将往三贤庙观景。”

　　“多谢表哥。”

　　慕容复目送他这位所谓的表妹离开，那轻盈步态，曼妙身姿，便连厚厚的棉衣也不能完全遮住。太子好色，即便有官家管教，仍旧禁不住四处猎艳的心思；这一回却成了被猎的对象。甜滋滋的诱饵丢在陷阱上方，单等贪吃的猎物闻香而来。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东街上酒家叫卖得热烈，令人不假思索地跨了进去。

　　“客官要什么？”那酒保听了回答后，讪笑道：“哎哟，咱们这边不卖马奶酒。要不然，试一试店里上好的杨梅酿？”

　　喝什么也都无所谓；慕容复默然点了点头。

　　他昨日在租借的房屋里遭受了一场暗杀；今天上午在街边遇到纵马的贾二小姐。临安于权势之家是胭脂粉腻乡，于无依无靠之人是豺狼虎豹穴。

　　“今天就要走吗？”背起行囊的那天，小阿古拉依依不舍的扯着他的辔头，委屈道：“为什么不等郭伯伯回来再走呀。我不会撒谎，会露馅的。”

　　“不会的。”他俯身摸了摸孩子的头，温言道。已经长成大高个的吱吱蹦跳起来，示意也要摸摸它。他注视着这只曾经的小羊，决绝地挥起马鞭。

　　为什么不等郭伯伯回来再走呀。孩子的话在他耳边萦绕着，挥之不去。或许等他长大些，就会明白，即便是最优秀的猎手，也不舍得带着心爱的羊羔去猎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