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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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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昏迷半宿,次日凌晨方悠悠转醒。乌伦珠前来投奔,他恍惚之间,没做提防。
她仍如过去一般娇憨可爱,毫不扭捏。小鹿一般黏人,见面便冲到怀中,环住他头颈——将袖刀插入他眼中。
“大汗死了。”视线逐渐模糊,但能看清她黑润双眼中,水汪汪含着两眶泪:“他待你那样好,阿如罕。”
这就是轻信的下场了。来不及拔下眼中利刃,他立时掐住她的脖子,同时折断了拿刀的那只小手。这一截可怜的脖颈,比春日刚出生的小羊羔还要细软,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捏断;她含着泪,小脸憋得通红,用力攀着他的手腕。
慕容复没能杀死这只羔羊。药性来得猛烈,乌伦珠昏阙过去的同时,他也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时,已躺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有什么湿热的东西粘在右眼上,迫得伤口剧痛无比。
“不要动。”刘整按住他的手:“刚上的药。除了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哪里都不舒服。脑袋嗡嗡作响,四肢酸麻;最重要的,是左眼似乎也朦胧起来,看人时笼着一层白光。但要说病得厉害,素日酒醉之后,醒来也是这般头昏脑胀,算不得什么。
“哎,不要起来。”刘整见他起身,忙道:“你躺一会吧?别急。郭靖去牢里问解药去了,待他回来,把毒解了,你爱上哪上哪去。你也真是,那女人是蒙哥的人,你就这么不设防?来日见了贾大人,我看你顶着这张臭脸,怎么见人。”
“郭靖?”慕容复扶着床沿,按着太阳穴站起来:“谁要他管这个!若问出旁的事来,你要命不要?”不当心碰着桌角,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好好好,你在这别动。”刘整忙扶他坐下,唤了侍女们端汤药来:“莫动气!他那个脑子,能看出什么事来?大夫说了,这毒药性烈,动气愈发伤身。不要他管,我去审,总行了吧?我的手段,你是晓得的,准叫那贱人脱层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辈子都不想做人啦。”
柳絮儿正巧从门外进来,听到这几句,以扇掩口,笑道:“公子醒了?昨晚可把人吓坏了。可见风流债轻易欠不得,还起来利滚利呢!”放下团扇,笑着接过药来,轻轻舀动。侍从们见状,俱都退下了。
刘整叹道:“甚么风流债,蒙哥赏的耳目罢了,这种人惯会说谎的,哪来什么真心?贤弟年轻,轻信了她,”
慕容复听得絮烦,药也不喝了,恼道:“你不是要去审问?就去罢,又来闲扯什么!”
“啊哟,我的贤弟,莫发脾气唠。你这招子还要不要?到这份上了,就老实些罢,吆五喝六的做甚么!早些好了,也好拜见贾大人。真成了独眼只子,凭你多大本事,怎么在朝堂行走?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总行。好好歇着。柳姑娘,你看着些,吃了药就让他躺着睡会。”
絮儿柔声应过,吹凉了汤药,将调羹替到慕容复唇边,温言道:“放心,都统不晓得。我让梁公子对他说,是练剑时划破了一点皮肉,不碍事。不会为这点小伤,夺去总领之权的。”
“待会我派张贵过来。”刘整已经走到门边,听了这话又接道:“他是识字的,叫他将各项公务读给你听便是。对了,这两天我有批茶叶要过关卡,你关照些,莫叫都统发现了。”
慕容复沉默许久。略平下心绪,闷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有件事情,请表哥早做决断。”絮儿接过空碗,慢慢道:“上回我提过的,杨姐姐的妹子,病了。”
“哥哥若果真有意,早些上门提亲,好生待她,往后入朝为官,也算有人帮衬。即便杨家妹子有些短长,这层亲戚总是断不了的。”见对方意味不明,忙道:“絮儿不是逼着哥哥。只是这位妹妹最近越发的不好了,时时咯血。若再拖下去,恐怕……”
“我是愿沾这个光。恐杨家不养废人。”
絮儿忙道:“表哥!这算什么沾光。古往今来,靠裙带打头阵的英雄好汉多着呢。莫说卫青霍去病等辈,便是隋文帝杨坚,光武帝刘秀,都少不了这一层。再说,公子的眼睛又不是治不得,说什么废人不废人。”不似梁忆淮,彻头彻尾的无用。
慕容复哑着嗓子笑了几声。
柳絮儿没来由的有些害怕。见他摸着桌子,走到镜边,俯身细细观看,又有些不解。
慕容复凑到镜前。右眼已完全睁不开,左眼凑得近了,还能看到一二。镜中人憔悴非常,眉尾青黑一片。脸庞上划破一大块皮肉,向两边翻卷起来,尚未结痂。解下包扎,只见眶边受伤处已然溃烂,呈紫黑色,往外渗着液体。便如裹着一大包脓水也似。
左眼也已发作起来,眼皮鼓鼓的。想是毒性不轻,等全然蔓延开来时,只怕双目皆不能视物。
“备马。”
絮儿焦急起来:“公子伤病未愈,要去哪里?”
慕容复不予回答,打开抽屉。取出前日夜袭敌营时乔装所用铅粉,将红肿处盖了盖。眼周溃烂处不好上妆,用白布包了。平常多戴头冠,今日为遮前额印记,便裹了平头小样,低低地往下压住。一番整顿下来,除却右眼被盖,浑然看不出甚么病态。
柳絮儿见他换了外袍,打扮整齐,猜出是要见贾似道。虽有些心疼,但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小小病痛,忍过去也就罢了,犯不着误了大事。
“若师父问起,便说我巡营去了。一会儿郭靖来辞,将新置办的绸缎送他二十匹。这匣中钱财权做路费,打发他还乡。”
“他若要面辞呢?”
“便说我今日不能回来,请他早些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