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今天估计会弃文

3、逃离

　　很少有人会有她这样的思乡病。江宁多繁华！街上锦绣繁花，人潮如海水涨落。可那雕栏画栋框住了天，高楼人海隔绝了视线，目光能到的最远处，也不过围城的城墙。远处的山，天边的云，高飞的雁，都被挡在看不见的地方。
　　岁蓼像离了海的鱼，被困住了呼吸。她想回到蓼山，想同路岚一起，带她去触摸云海，清晨的大雾笼罩着蓼山，雾中带着微凉的清汽。
　　她又开始在城中四处奔跑，慌乱的街道上无人注意，于是她能探听到更多消息。叛军真的向江宁城打来了，有门路的都想尽办法投奔别处的亲人，没有门路的，收拾细软，也准备带着家人藏在山里。
　　岁蓼听过这样的故事，战乱的时候人们躲进山里，而后与世隔绝，再不知人间兴亡更替。她曾经在蓼山一带的山脉寻找，看是否有这样的隐族，只是山峦叠嶂，深谷幽邃，她能踏足的地方太少。若不是婶娘托人找到她，把她带到江宁，她也许能到达更远的山中。
　　婶娘说，要带她去江宁。她从来未曾听过，心中好奇，便十分欢喜地跟到这里。后来，就有了许多不能做的事，不能爬山，不能四处跑，不能出城，不能出府。她从来不知道天会这样高，这样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飞速拉远。她就不断往下落，越来越快地，落进石砌的围笼里。
　　叛军即将攻城的消息确定下来，路家也要准备走了。路家家业都在江宁，这一走，意味着所有的根基都一并割断。
　　不是万不得已，路家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江宁。从被攻破的城里逃出来的人说，叛军所到之处，男为奴，女为婢，金银财宝全掳去，粮仓被砸破，富贵人家都成了破落户。城中凡有大户人家，破城之后一并抓起来，若有反抗，杀一儆百，若不反抗，也有可能被杀来立威。有门路的，倾尽家财，还能换回部分家人，没门路的，刀起头落，家产也被掠夺得一干二净。
　　叛军据说会在九月十七日到达江宁，十四日的晚上，岁蓼同明月以及几个路家女眷挤在路岚的马车里，趁着夜色赶出城。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城外山林，猛然停了下来。马车前方，山林里亮起无数火光。沉重的甲胄声响起，一声声像刀剑划破心脏，无数黑影在火光后阴森森地竖立，一步步将马车逼退。

　　这一夜，数十辆马车就这样被逼退回城门，火光围着江宁绕成密密的锁链，将意图冲破火光的人马都咬杀。枪挑起他们的尸体，挂在城门外，浓烈的血腥味挤满堆叠在一起的马车。这一夜还未过去，城门便被攻破了。
　　所有意图离城的人马都被关押，等候发落。混乱中，岁蓼注意到，路岚的父兄竟不知去向，不知是趁着夜色逃脱，还是，成为城门外堆叠的尸体。
　　这时候，她依稀想起，在那一次买象生花的时候，那个货郎说，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试着唤他的名字——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