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47、天字号第一大怂货

　　“砰”，陈亦把钥匙随手丢到玄关的鞋柜。客厅里老陈和老金两位同志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新闻联播，见他回来，便指着厨房，说：“炖了银耳雪梨，最近天气干燥，你也去盛一碗喝！”
　　“遵命。”陈亦钻进厨房。
　　他端着一碗银耳雪梨也坐到沙发，老陈同志眼睛没离开电视，随口问：“在你老子那饭吃得怎么样？”
　　“挺好的，”知道是担心他在他爸那又不自在，但他其实早不是几岁的孩子，“我爸还特大言不惭地说下回咱再过去，他要亲自下厨露一手。”
　　“就他？”知子莫若母，老金同志显然信不过自己亲儿子，又问宝贝孙子：“晚饭跟小宋在外面吃的什么？吃饱了没有？”
　　陈亦点头，边吃边陪他们看新闻，直到新闻播完天气预报也结束，他才起身把碗送到厨房就手洗了，然后拎起书包回房间。推开门，也不开灯，他跌坐到床上，身体往后一仰，躺倒，黑暗中，直愣愣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脑子里仍旧有些乱哄哄的。
　　他就这么躺着，直躺到九点多钟，老金同志临睡前瞧见他房门敞着却没开灯，于是特地走到门口瞧他一眼，以为他是不小心睡着了，就轻轻唤了一声。陈亦自然是醒着的，他一骨碌坐起身。
　　“困了赶紧洗洗睡。”
　　陈亦嘴上应承，又坐了好几分钟后才舍得动，他走到门口，正要开灯，脚先踢到了门边的东西。白炽灯亮得他差点睁不开眼，他“啧”了声，低头，瞧见门口的纸袋，微微一怔，接着弯腰提起纸袋检查了一番，然后把袋子里的蛋糕放到厨房的冰箱里。
　　第二天，他们说好了要带娜娜去看电影，结果小丫头片子为了邻居小哥哥果断抛弃了他们这俩大哥哥。
　　三月底，春天已然复苏，马路两边种的那些树开始偷偷冒芽。因为暖阳高照，和风徐徐，陈亦蹬着自行车，不觉心情也更加欢畅，偶尔回头跟宋禺斐说句什么，声音里也透着笑意。眼看过了马路就是电影院，骑到十字路口时绿灯恰好跳红灯，他一时分心没注意，等到立刻捏紧手刹双脚跟着着地，坐在身后的宋禺斐也因为惯性，身体猛地往前一冲。
　　陈亦感觉腰间一紧，低头，原来是宋禺斐情急之下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宋禺斐关切地问。
　　“啊？哦没事儿，红灯。”
　　腰上一松，在他说话的同时，宋禺斐也收回了手。陈亦喉结滚了滚，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背后宋禺斐的呼吸好像变灼热了，而且呼出的热气甚至还穿透外套，喷到自己背部的皮肤......操！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自己。等到红灯重新跳绿，他这才重重呼出一大口气，差一点没成为那大气不敢喘一□□活憋死的天字号第一大怂货。
　　在商场门口锁了自行车，乘直达电梯到电影院所在的四楼，因为是周末，电影院门口排队买票看电影的人很多，男女老幼都有，当然，情侣居多。在近期上映的新片里，他们挑了一部美国的惊悚片，场次不多，上午仅剩10点25分的一场。俩小时的电影，看完出来就得十二点半，未免饿肚子，趁买完票还有点时间，俩人又电梯直达到一楼的麦当劳，打算买点汉堡、薯条带进去吃。
　　点餐的人几乎排到门口，他们刚站到队伍的末尾，排他们前面顶着板寸头的人恰好这时转头——彼此的眼里霎时都露出了短暂的震惊。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见俩人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黄棣讥笑一声，反倒出动向他们打招呼，“我就说我们这个破地方小吧。瞧，这不又见面了！”他斜了宋禺斐一眼，笑着朝陈亦道。
　　陈亦翻了个白眼，算是回应。
　　可惜黄棣这人大概天生没什么眼力见，对陈亦的冷漠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还特别热情地又对他说：“说起来，上回还得谢谢你呢哥们儿。要不是有你‘慷慨解囊’，我这阵儿的小日子也不可能过得这么滋润，想买啥买啥！要说唯一操蛋的吧，就是这钱忒他妈不经花，早知道我当初真应该——”他眼露贪婪，又想起旁边还有跟他混的兄弟，于是故意装出豪气大度的模样，“得，谁叫我黄棣这人不像某些假模假样的好学生呢，出来混不就是讲个义气守信？事情了结就是了结了，我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不讲信用的人。不过哥们儿，看在你够爽快仗义的份儿上，我还是好心奉劝你一句，有些人吧看着人畜无害的，背地里那叫一黑心黑肺，尽干些出卖人的事儿，你还是远着点好！”
　　陈亦瞟了他一眼，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再明显不过。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黄棣不识相地还想继续说，眼尾觑见站在陈亦肩后，始终沉默不语的那个人正目光阴鸷地看着自己，他没来由地心里突了一下，到嘴的话又咽下，临转身前，冷哼了句：“没想到你这种疯子也能交到朋友。”
　　黄棣吠的那两句，陈亦压根没听进耳朵里，他点完自己那份转头问宋禺斐时，见他沉着脸，问他要点什么也不答，甚至耷拉了眉眼，也不看自己，这才惊觉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点完餐，他把宋禺斐拉到旁边，温声问：“生气了？那要不我现在替你骂回去？”
　　“我为什么要骂他。”宋禺斐掀了眼皮望着他说。
　　陈亦眨眨眼，“那你难不成是想骂我？”
　　宋禺斐不说话了。
　　“您好，您的餐好了。”服务员把打包好的汉堡可乐推到他们面前。
　　陈亦拎了纸袋，牵起宋禺斐的手腕，推门，直走到店门外的拐角处才停下松开他的手。他撇着嘴转身，豁了出去地说：“骂吧。”
　　宋禺斐低眉颔首，视线落在陈亦手里拎的那两杯可乐，可乐是冰的，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杯里的冰块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融化。
　　“我问你个问题。”宋禺斐抬起头。
　　陈亦点头，“你问。”
　　“你给了他多少？”
　　还当他要问什么，原来还是这个，“两万。”
　　宋禺斐又不说话了。
　　陈亦蹙了眉，“怎么了，就他那种无赖，你要不给钱把他打法掉，难道都这时候了还跟他耗？他是耗得起，但我们没这功夫！”
　　“陈亦，”宋禺斐闷声闷气地开口，他不敢望着陈亦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拿我当朋友，但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他说得没错，我这种人可能真的黑心黑肺，谁沾谁倒霉......”
　　陈亦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他朝宋禺斐逼近一步，质问他：“那你觉得我又是哪种人？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觉得我心盲，所以好赖不分？你说我对你好，那我还觉着你对我也不赖呢！”
　　离得近了，虽然身高相差无几，但宋禺斐垂着脑袋，所以陈亦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因为慌乱而轻轻扑扇。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潜滋暗长。清了清喉咙，他伸手蹭了蹭鼻头，羞窘道：“怎么不吭声？每次需要你说话的时候，你就装哑巴。事先声明，那两万块钱是我自己乐意替你出，你要是觉得别扭，就以后再慢慢还我。还有，我这会儿有一点点生气，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宋禺斐对人情世故不是一窍不通，他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话能让他高兴，但面对陈亦，他仍心有余悸。
　　“以后是什么时候？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还没拥有，就已经害怕失去。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明白不能太贪心，可他自认活了17年，自打记事起就没有奢求过什么。只是现在，他想贪心一回，也不行吗？
　　被问的人还在愣神，问的那个就已经不打算等他回复。“走吧，电影该开场了。”说完，宋禺斐抬腿，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怅然若失。
　　错过了开头的电影，似乎也容易让人分心。
　　放映屏幕随着剧情的迭起忽明忽暗，而陈亦借着昏暗，时不时地拿眼去瞟坐在身旁看得专注的宋禺斐。无论是他调适坐姿，还是胳膊肘搭到扶手半撑着脑袋......一举一动，陈亦全留心看在眼里。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拙劣的偷觑有多明目张胆，而宋禺斐也没有戳破。电影快到结尾时，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宋禺斐望了眼来电号码，然后离座出去接了。通完电话回来，不及落座，他猫着腰对陈亦耳语了两句，接着便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话是宋翎打来的，没头没尾，只语焉不详地报了地址，让宋禺斐现在过去接她。如非必要，她通常不大可能会打他电话，也正因此，宋禺斐简单向陈亦说了声后便急忙打车赶了过去。
　　放映厅里，陈亦呆若木鸡地坐在那，耳朵里直到现在似乎都还留着宋禺斐附耳说话时的热气，温热的，也是潮湿的，像是被猫舌轻舔了一下，从耳蜗一路痒到心里。
　　完了。陈亦在心里谓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