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31、扉页上的红烧排骨

　　礼拜六那天也巧，陈亦早上出门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N场雪，也是2010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不小，等他骑到宋禺斐家，路边的绿植早已经银装素裹，触目望去一片白色。他锁好车，拉下卫衣帽，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小跑着钻进公寓楼里。许威人还没到，因为是礼拜六，家里只有宋禺斐和娜娜两个人在家，让陈亦换了拖鞋后，宋禺斐转身进了厨房，一分钟后，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巧克力出来，摆到他面前。
　　“我正想喝点甜的！”陈亦瞬间眼睛都亮了，他端起热巧克力，仰头冲宋禺斐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也不管是不是还烫，就捧着马克杯一口接一口地嘬，“好喝！”
　　娜娜坐在沙发另一头，伸鼻子嗅了嗅后，立刻撅着小嘴不满道：“哥哥，那是你给我买的。你怎么给陈亦哥哥冲了？”
　　“小气鬼娜娜，喝了你一杯就不乐意。”陈亦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被娜娜重重“哼”了一声，他也“哈”了一声还回去。
　　宋禺斐立在旁边眼看他俩演起了哼哈二将，门铃声又响了，他转身笑着去开门。
　　人都到齐了，补课正式开始。宋禺斐的房间就那么点大，书桌也根本坐不下三个人，因此他们弃卧室选了餐桌。为了不打扰他们，娜娜很懂事贴心地关了电视，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画画的本子和蜡笔，一个人乖乖地趴在沙发上涂涂画画。作为需要补课的对象，陈亦和许威起初并没太当一回事，直到他俩看到宋禺斐拿出他特地准备的讲义，俩人这才真的认真起来。
　　宋禺斐毫无疑问是有备而来，事实上这份英语讲义，他整整准备了一周，因为不清楚他俩的基础，所以他把整个高中三年的英语语法重点统统罗列出来，写着写着就写了厚厚的一整本笔记。陈亦瞠目结舌，再次发自肺腑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英语没别的，只要掌握了语法，再积累一定的词汇量，一般不会考得差。”
　　“一班是不会考得差，可我们是二班——”许威不好笑的冷笑话还没说完，脑门就被陈亦拿笔记本拍了一记。
　　他撇嘴白了他一眼，继而又稍显狗腿地对宋禺斐说：“别理他。”
　　“也总，不带你这样的啊！怎么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呢？就知道欺负我，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现在对我就是那变心的‘故人’！”许威控诉得仿佛陈亦就是那现代版陈世美。
　　陈亦冷哼一声，扬起手里的笔记本，皮笑肉不笑地挤兑道：“你丫喝了多少缸盐开水出门？尽说闲话。”
　　许威恨得牙痒痒，偏又找不到话怼回去，只得见好就收，选择闭嘴。宋禺斐直等他俩闹够了，才翻开讲义，“我们今天先从基本的词类和句型开始讲......”
　　陈亦觑了他一眼，见他敛了笑，无缝切换到老师模式，面无表情的，心里忍不住嘀咕：还真是翻脸比他翻书快。
　　事实证明，宋禺斐从高一开始准备讲义这个决定真是再正确不过。几个特殊词汇倒装句的用法，他解释了半天，那俩人还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为什么提至句首就变倒装句”、“不倒装行不行”......要不是陈亦最近察言观色的本事略有长进，一发觉宋禺斐脸色有异立刻见好就收，他还真担心他可能会被他俩活活气出内伤来。撇开许威，陈亦求生欲很强地在最后表明自己的立场：“嗐，你说我问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教的这些我死记硬背下来不就完了么，是吧？”
　　“不是。”宋禺斐斩钉截铁地否定他，“这些你不可能光靠背去硬记，今天的这些你能背下来，那明天后天的呢？”
　　“哦，我错了。”陈亦讪道。
　　宋禺斐睇了他一眼，接着翻篇继续往下讲。
　　临近中午，在给他俩布置了背诵以及几道测试题后，宋禺斐转战到厨房开始做饭，菜是他一大早赶到菜市场买好的，4斤排骨，一半炖了萝卜排骨汤，另一半用来做了红烧排骨，完了他又炒了两盘蔬菜，前后不过半个多钟头。
　　许威周末起得晚没吃早饭，这会儿闻着厨房飘出来的肉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都不需要宋禺斐吆喝，他便一阵风似地把餐桌上的本啊笔啊的统统收拾到客厅沙发。陈亦招呼娜娜一起去洗手，洗完手，他钻进厨房帮忙盛饭，因为老金同志从小就教育他不能饭来张口。
　　“娜娜给她用小碗。”宋禺斐边盛汤，边提醒他。
　　“知道，也不想想我都在你们家蹭过多少回饭了。”
　　宋禺斐闻言扬起唇角，端了汤盆和他擦肩而过时，凑近了调侃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
　　陈亦徒然觉得厨房窗户没开怪闷的，一双手连托带捧地把四碗饭往餐桌运，见许威不仅跟个大爷似地坐在那等着他们递碗递筷，而且还占了他的老位子，于是走过去连踹带撵，“起开、起开！”
　　“干嘛呀？还不让人坐着吃饭怎么的。”许威说着望向宋禺斐，言下之意“主人不发话，我还就不动了。”
　　陈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提着他衣领把他拎起身，“这是我老位子你不知道啊，坐其他地儿去。”
　　“鄙视你！作威作福的，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你家。”许威哼哼唧唧地坐到娜娜旁边。陈亦得意地冲他晃了晃脑袋，坐下后瞧见了桌上的那盘红烧排骨，霎时便对宋禺斐竟然会烧这道南方菜的震惊溢于言表，“你属魔术师的吧，这盘排骨你打哪儿变的？！”
　　“我第一次做。”他照着书上的菜谱做的，虽然已经试过味道，但陈亦在家常吃这道菜，所以他吃起来觉得怎么样，他心里也没底。
　　陈亦迫不及待夹了一块进嘴里，肉嚼起来不柴，说明火候掌控的正好，“好吃，快赶上我们家老陈的厨艺了！”他砸吧砸吧嘴，又故弄起玄虚来：“不过吧，你知不知道做这道红烧排骨的独门秘笈是什么？”
　　“白糖？”他知道沪菜口感偏甜。
　　终于也有他向自己请教的时候，陈亦食指蹭了蹭鼻头，也不打算卖关子：“不是白糖，是冰糖。小时候我爱吃零食，吃饭不老实，但每回老陈给我做红烧排骨，我都能吃两碗饭，后来老金也烧过，但味道跟老陈的就是有那么点儿不一样，我说不好，虽然都是甜，可白糖跟冰糖甜的口感还是能吃出来有一点差别。”说完，他也没忘要起承转合，鼓励他：“小伙子有天分，再接再厉，以后多烧几回就好了。”他拍着宋禺斐的肩，怕暗示的不够明显，又顺势竖起大拇指朝他脸上轻轻一盖。
　　又不是猪肉，盖什么“合格”章？陈亦盖完才意识到不妥，只好装傻充愣地缩回手，偷偷拿眼觑宋禺斐，就怕他面露不悦或是嫌弃什么的。还好没有，他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后转回了头盯着面前的碗。
　　陈亦心虚地赶紧顾左右而言其他，招呼许威：“你们也尝尝，真挺好吃的！”
　　许威哪还需要人招呼，他早给娜娜和自己各夹了一块肉到碗里，什么叫上得厨房、下得考场，他今儿算是深有体会。对于宋禺斐，啃着排骨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服”，至于他也总把人当作猪肉的唐突行径，他压根没注意到，自然也就谈不上救场。
　　好在就陈亦观察来看，宋禺斐好像是真没生气，见他埋头扒饭，还主动给他夹了菜。陈亦是典型的给根竹竿，他就能顺着爬，见状立刻又恢复了在许威看来招猫逗狗讨人嫌的那一套，他涎皮涎脸地去问宋禺斐：“你知道我爱吃红烧排骨，肯定是特地给我烧的吧？”
　　“你语文书的扉页上不是写着？”宋禺斐转头，逗他说。
　　写了吗？他怎么不记得。不过宋禺斐既然这么说，那他肯定就是真写了。
　　“嘿嘿，被你看到了。”陈亦也不解释为什么别人书的扉页都写姓名，就他偏偏写菜名，他乐得简直合不拢嘴，也不知道是显摆还是得瑟，又许张威说道：“看看，都是哥们儿，你瞧宋禺斐对我多好，还特地给我烧排骨。你呢，成天就知道剥削我，不说亲自烧两个菜，你丫抠得连请客都不请！”
　　许威对陈亦的“指责”不屑一顾，他机不可失地立刻求同存异，向宋禺斐说明：“学霸，我爱吃猪肉炖粉条，我还爱吃溜肉段！”
　　“嗯。”宋禺斐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
　　嗯？就只是......嗯？许威有点方，学霸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敷衍他呢？
　　许威隐约嗅到了一丝自讨没趣的尴尬，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实的暴击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吃完中饭，陈亦和许威陪着娜娜在客厅看动画片，宋禺斐一个人在厨房里刷锅洗碗，等收拾妥当了，他们又继续补课。
　　把自己的讲义递给许威后，宋禺斐翻到其中一页，告诉他：“刚才让你们默写的语法和那几道题的答案、解析都在这，你照着对一遍，错的地方要记牢，别再犯第二回错。”
　　许威屁颠屁颠地接过，陈亦望望他，又看看宋禺斐，然后指指自己，挑眉问：“你给他了，那我看啥？”
　　“你坐过来。”宋禺斐睇了他一眼，从自己的笔袋里翻出红色水笔。
　　“你亲自给我讲？”陈亦刻意强调了“亲自”两个字，然后不等他回答，就眉开眼笑地朝他挪凳子，又把自己的练习簿摆到俩人中间，期间还不忘朝目瞪口呆的许威挤眉弄眼一番。
　　许威：“......”有人区别对待。
　　对完题，又替他们重新巩固了一遍上午说的后，宋禺斐接着给他们讲了几个常用短语的应用，讲完趁他俩练的功夫，他进厨房给娜娜削了个苹果，顺便也给他俩倒了两杯热饮——许威盯着自己面前的马克杯，又瞟了眼陈亦的那杯，继而咬着下唇，委委屈屈地望着宋禺斐，如果可以，他很想问一句“学霸，为啥我是泡腾片泡的水，而也总他就是热巧克力！”
　　许威有口难言，学霸好心好意奉献自己的周末给他补课，难道他还能在这斤斤计较些什么橘子水还是热巧克力？这也忒不像话了。诚然，他没脸也没胆跟宋禺斐诉苦，可不代表他不敢找陈亦麻烦。补完课回去的路上，许威抬起胳膊就给了陈亦一记肘子，把忍了半天的委屈统统龇牙咧嘴地砸向他：“也总，你丫几个意思？要不是我，学霸能给咱补课？你个连带占便宜的，不说感激我，你还当我面巴结人学霸！你好意思么你，非逼得人学霸一碗水端不平，朝向你你就乐了是吧......”
　　“胡搅蛮缠瞎说什么大实话你。”陈亦说着很欠地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窃喜那是藏也藏不住，“哈哈哈哈是不是对我羡慕嫉妒恨呐，眼馋着吧你就！”
　　幼稚！
　　许威嫌恶地撇嘴：“真该让学霸看看你这副傻逼样。德行！”
　　陈亦心情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说真的也总，”许威“啧”了声，“别的不说，就冲我们学霸倒个喝的还抠抠搜搜搞差别对待，他对你是真没话说，连我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将心比心懂么？你是没瞧见，那我对他也挺好的啊。”
　　“......”许威不想说话了，他俩挺好来挺好去的，怎么就不能带上他？当着他的面搞差别对待，当他是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