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26、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我

　　“宋禺斐，你这样有意思么？”
　　宋禺斐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怔了一瞬，而后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面沉如水地转身离开。其实，早在宋禺斐把饭盒搁下时陈亦人就醒了，他只是看不懂宋禺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人格分裂还是怎么的，一会儿对他冷淡，一会儿又给他打饭倒水。
　　陈亦烦闷地扒了扒头发，说实话他给宋禺斐找了不少理由，让他就坡下驴的台阶也不是没给，他但凡想和好，就不会仍然这样一声不吭。可他要是没和好的意思，他给自己打什么热水？
　　算了，爱咋咋地吧。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是平安夜，放了学，陈亦和许威在校门口碰到蹲墙角抽烟的周志鹏，她俩推车走过去，惊叹于他的胆儿肥，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在老师和同学的眼皮子底下吞云吐雾。
　　对此，周志鹏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反正也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索性就不委屈自个儿了。”
　　“呵，”许威站到他旁边，“感悟挺深刻啊。别人我不敢说，但就凭你现在这副酷拽吊炸天的模样，我跟也总我们俩敬你是条汉子！”
　　陈亦打量他一眼，问：“怎么着，等人？”
　　“没。刚跟蒋颖在这聊明天圣诞联欢会她们几个唱歌那事儿，碰巧她妈开车来接她回去，给撞见了......”
　　“我操！蒋颖她妈是不是以为你是她男朋友，然后当着她的面对你说‘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只要你肯离开我女儿’——”
　　陈亦翻了个白眼，“你丫脑残电视剧少看点！”
　　“附议。”周志鹏笑眯了眼，“她妈以为我是哪个缠着她的小混混还差不多。”
　　“嗐，”许威撞了撞他的肩，“这都哪跟哪啊，干嘛这么说自己。”
　　周志鹏自嘲地牵了牵唇角，忽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转而问陈亦道：“你们班那个学霸，叫宋禺斐的，他怎么样？黄棣和邹晓栋他们后来没再找过他？”
　　“学霸？”许威纳闷：“他咋了？邹晓栋他们找他做什么？”
　　“他没跟你们说？”周志鹏似乎有点讶异，“我前几天在书城附近撞见他，看到黄棣他们几个把他推进旁边的巷子里，就跟了过去看看。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黄棣非让他下跪道歉，结果他杵在那跟木头人似的，既不吭声又一动不动，黄棣气得一脚踹在他腘窝，愣生生把他给踹跪。我怕他真吃什么亏，就喊了他一声，邹晓栋认识我，大概也不想生事，就拉着黄棣走了。我看黄棣临走前还恶狠狠地警告他，像是不会善罢甘休。”
　　陈亦想起了宋禺斐物理竞赛那天走路趔趔趄趄的样子。
　　“那个黄棣还真这么快放出来了？！他这才出来就不老实，没事儿堵我们学霸干嘛？”许威问。
　　“这你就得问你们班学霸了，他跟谁结梁子不好，偏偏是黄棣这么个疯子。”要是不疯，他怎么能干出拿刀捅人这种事。
　　一支烟抽完，周志鹏把烟蒂丢到地上碾灭，旁的也没多说，朝他俩摆摆手，转身抄小路走了。
　　陈亦出了会儿神，随后不等许威反应，丢下句“还有事”就又往回跑。许威不明就里，还当他落了什么东西在班里，冲他的背影喊：“那要不要我等你？”
　　陈亦头也没回，只冲他摆了摆手。他一口气跑到理科（7）班，逮到一个刚出来的女孩便问：“同学，你们班邹晓栋在么？麻烦帮我叫他一下。”
　　“邹晓栋？你等等，”她朝教室望了一眼，“邹晓栋，有人找你！”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校服，剃着板寸头的大高个自教室里出来，“哪个找我？”他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陈亦，眯了眼问：“你找我？”
　　“嗯。”
　　***
　　从学校出来后，陈亦或许是有意也可能是无意地将车骑到宋禺斐他们小区。他瞥了眼马路对面，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豁出去找他把话问清楚，还是应该调转车头回家等明天到学校后再说。
　　他抬头，望着四楼宋禺斐家的阳台犯难，然后就像过河碰上摆渡的，他视线掠过楼下超市时，宋禺斐偏巧从他身后的方向走过来——他没坐公交，直接走路回来。陈亦连人带车往旁边那棵树后挪了挪，见宋禺斐路过超市门口转身拐了进去，他不假思索立刻穿过马路，也跟进了超市。
　　超市有7、8排货架，老板同时也是仅有的收银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家估计就住附近，因为陈亦进去时，她正在吃家里人送来的晚饭，看到有人进店，也只抬头瞥一眼。
　　他越过第一排货架，从第二排的货架缝中看见宋禺斐背对他站在第三排和第四排的货架中间。他舔了舔唇，抬脚朝他走过去，心里琢磨着打了照面该怎么开口比较好，总不能说自己是恰好路过吧？也太扯了。
　　宋禺斐立在陈列着袋装薯片的货架中间，像是在为挑选哪包薯片而发愁——陈亦原以为是这样，然而当他走近，并且因为他的脚步声，宋禺斐迅速转身回头时，他眼尖地瞥见，他手里握着来不及藏起的圆规，那是学校统一发的。他又将视线从圆规的尖头鬼使神差地移到宋禺斐面前的薯片袋，他疾步上前，拿起薯片袋，果不其然，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他在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货架上那几包因为被戳了洞已经漏气的薯片袋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在干什么？”陈亦压低了声音，轻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如果乍见到陈亦，宋禺斐是猛地心一紧，那么当他走近，并且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等陈亦怒不可遏地吼完，掀起眼皮，直视他道：“你不都看见了。”
　　“你——”陈亦简直要被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气炸，“操！”他咒骂一声，扫了眼货架，把一整排的薯片统统抱到怀里，瞪了眼宋禺斐后，走到收银台将东西哗啦啦放下，“老板，结账。”
　　女老板瞠目结舌地打量了陈亦一眼，然后就像深怕他后悔似的，筷子一撂，边扫码结账边忍不住又确认道：“这么多......都要？”
　　“嗯。”陈亦点头。
　　“咦，这几袋怎么......”女老板话说到一半截然而止，觑了眼面前的男孩，迅速把东西往塑料袋里装，装完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共五十四块七。”
　　陈亦掏钱包付钱时，宋禺斐越过他，两手空空地出了超市。收了找零的钱，陈亦拎了塑料袋立刻追上去，在超市隔壁的花店门口截住了他——或者严格来说，是扯住了他的书包。
　　宋禺斐转身，低垂着眼睑，唇角紧抿，额前的刘海因为太久没剪，已经遮到了眼睛。短暂的沉默后，他用犹如傍晚透凉的空气般的声音，幽幽地开了口：“你想怎么样？”
　　陈亦被他问得噎住，怔楞了两秒后，他舒了口气，心平气和地问：“你问我想怎么样？难道不是我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刚在超市.....你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尤其这还是在他家门口的超市。
　　“你不就是那个看见的人。”宋禺斐倏地抬头，噙着笑似宽慰他道：“放心吧，惯犯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圆规的针细，轻易看不出来，只要轻轻一戳，泄了气再若无其事地拿到收银台，装傻充愣地问一句‘是不是漏气了’......然后他们就会贱卖给你。哈哈哈哈，你说，这种损招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陈亦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宋禺斐嘴里蹦出来，更不敢置信这样的事他能说得理所当然。“为什么？你都知道这事损，那你还做？你到底图什么？缺钱？”
　　“图什么？”宋禺斐轻笑，摇头说：“我不图什么，打发无聊罢了。”
　　“打发无聊？！你用这种事——”陈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以为你这人看着孤僻，其实就是性子冷点，虽然话少，可待人却真诚。但现在，我发现我真是一点儿也看不懂你......”
　　宋禺斐唇角的弧度拉大，他望着陈亦的眼睛，一字一句浅笑道：“可能你看到的我，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我。”
　　陈亦想起邹晓栋说的那些，事已至此，他好像也再无话可说，应该要转身离开才对。他的理智告诉他：算了，别管他的事了，走吧！可他的身心做不到，他记得朝前走一段有一家沙县小吃，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宋禺斐走过去。
　　店里没什么人，陈亦挑了挨着门的那桌，把宋禺斐按坐到朝里的那张板凳，自己则背对店门坐到他对面。随便点了两样，直到老板把吃的端到他们面前，俩人始终各自一言不发。
　　陈亦原想赌气跟他就这么耗着，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他今儿之所以跑过来，不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有什么误会也好，有哪看不惯也罢，能解则解，解不开的，共处一间教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朋友做不成，也犯不着弄得现在这么尴尬。
　　陈亦率先打破沉默：“你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让你突然对我爱答不理？要是有，你说出来，咱俩都不是小孩，这种今天是朋友，明天就不跟你玩了的游戏，说实话我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