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27、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宋禺斐哂笑，“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不需要你这个朋友。”
　　陈亦愕然，愣了愣，咂摸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后，问：“这就是你对我阴阳怪气的原因？”
　　宋禺斐没吭声，陈亦就当他是默认了，不由哭笑不得道：“我要没把你当朋友，我犯得着这会儿跟你在这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对别人也这样？”
　　“那你呢？你有拿我当朋友么？”陈亦反唇相问。
　　宋禺斐垂眸，像是在寻思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陈亦拾级而上，紧接着道：“那作为朋友，我们能不能尽可能坦诚？别的先不说，你被人打了这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谁跟你说的？”宋禺斐蹙眉问。
　　“谁跟我说的不是重点，重点是遇到这种事儿你不能闷声不响你知道么？有一就有二，要是下回他再堵你，没人碰巧路过，你怎么办？”
　　宋禺斐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了，“不会的，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怕我。”
　　“他怕你？！他要怕你，那你膝盖怎么伤的？”陈亦急赤白脸地质问。
　　“石子磕的。”宋禺斐回。
　　“......”陈亦翻了个白眼，“那种冲动起来就挥刀砍人的人，他觉得他在你这儿吃了哑巴亏，他还能善罢甘休？你避着点总没错！”
　　宋禺斐听了，脸徒然变色，颤声问：“我跟他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陈亦没想隐瞒，“我怕他再找你麻烦，就问邹晓栋打听了他跟你到底有什么过结。”
　　“他怎么说？”他问的是邹晓栋。
　　“邹晓栋说，当初打架是你怂恿的黄棣，后来打电话报警的也是你。”说这话时，陈亦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想不想从宋禺斐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到什么异样的情绪。
　　宋禺斐扬唇一笑，“没错，是我。”他轻飘飘地回道，就像疯子能认出疯子，“就是因为他知道是我，所以他才会怕我。”
　　“为什么？”邹晓栋说过，他们之前关系不错，宋禺斐会借作业给他们抄，有时候放学了也会一块儿出去玩。
　　“没有什么为什么，跟他们玩是以为他们有意思，不跟他们玩是因为他们无聊透顶。”
　　“哈？”陈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等会儿，我觉得你说的有哪不太对劲，但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说不上来，你让我理一理。”
　　“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陈亦不懂他锲而不舍老问自己这个做什么，“等咱活过2012再说吧啊！”
　　宋禺斐目露疑惑，他哪懂2012的梗，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内心雀跃，它就像是一句承诺，是陈亦不会从他的生活里突然消失的承诺。
　　“陈亦，你跟他们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宋禺斐不确定地问。
　　突然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陈亦撇开头，慌道：“敢情你还知道你自个性格不怎么样啊......”
　　宋禺斐“嗯”了声，“我知道。”
　　“我操，你现在跟我卖乖几个意思？！别以为你这样，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对于他的低眉顺眼，陈亦警惕道，“别人的事咱就不说了，但你今儿这事，被人逮见了可大可小。你得答应我，以后别再那样做了。”
　　“好。”宋禺斐立刻点头。
　　陈亦冷哼，“你应承得倒快。”又问他：“膝盖呢，还疼么？”
　　宋禺斐摇头，“不疼。”
　　黄棣的事，超市的事，他们就这样三言两语一笔带过了。陈亦自认是心有顾虑，因为他隐约觉得宋禺斐其实远比他以为的敏感，就凭他一再追问的那个问题。他不想让他误以为身为朋友，自己对他并不信任，当然他也必须得承认，他私心的确是偏袒他，所以对于他的荒诞行为，他对此的浑不在意，他潜意识里选择了避重就轻，不想追究背后的原因。
　　“元旦有什么安排没有？没的话，叫上小姑和娜娜，咱们滑冰去？我那天路过游泳馆，旁边那家滑冰场元旦搞活动，比平时要便宜不少，一块儿去？”陈亦另起话题道。
　　“好，我回去问问。”
　　陈亦这下满意了。今晚是平安夜，老金同志特地叮嘱了他放学后早点回去。他抬起手腕看时间，然后把搁他旁边那一大塑料袋的薯片拎到餐桌，说：“这些你要吃不完，明天带去学校，有的是人帮你解决。我刚点的蒸饺，你帮我吃了吧，晚上还要陪我们家老金做祷告，我得先回了——”
　　“你也祈祷？”宋禺斐试着想象了那副画面，不厚道地觉得那画面有些好笑。
　　陈亦撇撇嘴，“祷啊，怎么不祷？我祈祷某个叫宋禺斐的家伙以后能对我好点，别动不动就不搭理人。”
　　宋禺斐抿嘴，点了点头：“那我先替上帝答应你。”
　　“哼，”陈亦挎上书包，临走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谢谢您嘞！不跟你贫了，走了啊！”
　　“嗯，平安快乐。”
　　“啥玩意？”陈亦挑起一边眉毛。
　　宋禺斐理所当然地解释：“圣诞节是‘圣诞快乐’，平安夜不应该是‘平安快乐’吗？我在祝你平安快乐。”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平安和快乐，他想送给陈亦。
　　***
　　圣诞节虽然是洋节日，但甭管是做生意的店家还是走街探店的消费者，无不打着过节的名义肆意狂欢。
　　早上，陈亦特地围了红围巾早早出了门，他以为宋禺斐会老时间在老地方等他，谁知他骑到十字路口却扑了空，压根没见着人。他给宋禺斐打电话，响了好几声被接起后，他告诉他，他人已经快到学校了。陈亦郁闷，一路风驰电掣地骑到学校，进了教室，看见课桌上放着两块用保鲜膜包着的米糕，他想也不想地瞥向宋禺斐，他腰背挺得笔直地正背着英语词典，或许是察觉到来自侧后方的视线，他转头，朝陈亦笑了笑。
　　陈亦半个钟头前的郁结一扫而空，他喜孜孜地坐下吃起了还温着的米糕。
　　校圣诞联欢会是下午两点半准时在多媒体教室举行，因为老汪力排众议，特地给他们争取了参加最后一次校活动的机会，所以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他们班就提前放了。隋婧、蒋颖她们“Super Girl”五个人自然不用多说，一下课就赶到多媒体教室忙着换衣服、化妆，至于他们班其他人，则在洪天逸和许威的号召带领下集体去小卖部买了矿泉水，说是等“Super Girl”一上场，他们就敲空矿泉水瓶给她们加油打气造势。
　　陈亦斜依着讲台等宋禺斐，许威吆喝了声让他俩快点后，便跟洪天逸他们先下楼往阶梯教室占座位去了。
　　“去看人表演你还带卷子去做？！”陈亦盯着宋禺斐手里的一摞试卷。
　　“不是，”宋禺斐摇头，“是陆晨问我借去看，我顺便拿给他。”
　　陈亦听了，怒不可遏道：“借什么借，你有义务啊非得借给他？你们那物理竞赛，我看他明显就是想踩着你往上爬！”
　　宋禺斐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等着看他枉费心机。”
　　“呵，”陈亦眯了眼，咧着嘴角笑道：“敢情你扮猪吃老虎！”说着，他伸手揉了揉宋禺斐的脑袋以示嘉许。
　　等他俩走进阶梯教室，可容纳两百多号人的室内已经差不多坐得满满当当，又是圣诞树又是横幅和气球，布置得还挺有圣诞气氛。许威给他俩占了座，正对着舞台，随着穿着正式的主持人像模像样地款款走上台，圣诞联欢会正式开始，照例先是一通对第一排校领导们的感谢，接着简单作了整场活动的流程报幕，最后各年级各班的演出才真正开始。
　　“接下来请欣赏来自高一（5）班的节目《新版·白雪公主》，有请——”
　　“哇哇哇！哦哦哦！”
　　高一年级的方阵里霎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当演员上了台，几个男同学也不管他们前面有没有老师，还吹起了口哨，此起彼伏的。
　　陈亦回头瞥了眼，很有那么回事儿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头感叹：“这一届新生是不是活泼了点。”
　　“他们班花出场，能不嗨么！”许威伸长脖颈边四处瞄的同时随口道。
　　“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清楚。找什么呢你在？”陈亦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灯光被调暗了，他举目只看得见乌泱泱一颗颗的脑袋。
　　“哦，戴娇珩刚给我发短信，说把化妆包给我，让我先帮她们收着——”他“哗”里站起，朝右手边拼命挥手，接着弓身越过其他人走了过去，回来时手里提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
　　舞台上正演到白雪公主的后母捧着淬了毒的红苹果说要去害白雪公主，陈亦看着“皇后”，碰了碰许威的胳膊肘，说：“你说的班花还没演皇后的这个漂亮。”
　　“演皇后的就是他们班班花！”
　　“不是白雪公主？”他还当班花肯定会演白雪公主，“小姑娘还挺有个性。”他觑了眼左手边安安静静的那个人，凑脑袋过去问：“你觉得呢？演皇后的这班花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宋禺斐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含笑道：“好看。”
　　“......”陈亦觉得他的回答怪敷衍的，就又不屈不饶地追问：“是你喜欢的类型？这么说起来，咱班、额其他班也行，你有喜欢的女孩没？”
　　“你呢？”宋禺斐反问。
　　“你看我像有么！”陈亦眉头一蹙，意识到他还没回自己，“我先问的你，你怎么倒先问起我来了！”
　　宋禺斐重新把视线投向舞台，顿了顿，回答道：“喜欢的女孩......没有。”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陈亦并不惊讶，只是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那高矮胖瘦、长发短发，你喜欢哪一型的？”
　　“？”宋禺斐费解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显然不明白他没事为什么穷追不舍地问这些。
　　“说说呗！”陈亦身体又往他贴了贴，“我真挺好奇的。”
　　宋禺斐目视前方，轻声回：“瘦高、短发、高鼻梁、唇形好看——”
　　“不是，等会儿！”尽管对他有问必答的配合态度挺满意，但......唇形好看？陈亦神情古怪地盯着宋禺斐的侧脸，这说得是不是色情了点？“我就随便问问，你也不用真答得这么细。”
　　他自己问的，自己倒又觉得怪臊人的，于是就此闭了嘴，安静地看起改编版《白雪公主》。
　　宋禺斐看着舞台上王子没有去吻白雪公主反而迷恋上皇后的剧情，唇角微微扬起。
　　蒋颖和秦栩她们的节目排在中后段，原以为她们借了西装，梳了大背头就已经够酷，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借了吉他、沙锤、小鼓充当乐器，一出场就技惊四座，一首五月天的《倔强》直接唱得嗨翻全场，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合唱。最后结果也不出所料，即便蒋颖她们参加的初衷不在奖项，但最后按分贝进行人气评选时，“Super Girl”还是当仁不让、实至名归地斩获了第二名，也算是意外惊喜。
　　冲着这个惊喜，老汪自掏腰包请他们全班去吃烧烤，因为第二天是周末，他们当中有人酒从眼前过，馋向胆边生，冒死点了几瓶啤酒，没想老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要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文科（2）班第一次聚餐，他们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那些平时看着闷骚拘谨的，竟然也会说黄段子，还有那些成天到晚就知道读书的，原来私下也玩游戏看漫画......总之，他们都见到了自个儿同学私底下真正的样子。
　　身为班主任，老汪尽管放任他们喝了点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放纵他们喝多。统共也没几瓶啤酒，分一分，也就每人半杯的量，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有人喝上头了。吃饱喝足后，老汪勒令他们就地解散，各回各家，没人敢不从，不一会儿就都三三两两地撤了，最后只剩下陈亦他们几个。许威伸手想去扯他也总的脸，看他是真茫还是假装，结果手指还没碰到，就“啪”地被一巴掌拍掉。许威甩甩手，也不管他是真茫还是假装了，他赌气似的转而对宋禺斐说：“反正学霸你跟也总顺路，这货就交给你了。”
　　宋禺斐握住陈亦还在挥的手臂，向许威他们道了别后，便环着他的腰把他往停自行车的地方带。陈亦是喝得有点头晕，可他意识是清醒的，而且也根本没到自己走不了路的程度，他试着挣脱宋禺斐放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没挣开，也就索性放弃挣扎，听之任之，也乐得被人照顾。
　　等走到自行车前，宋禺斐把自己的书包背到身前，用手背触了触陈亦的脸，等他掀起睫毛睁开眼了，便柔声问：“车钥匙呢？”
　　“啊？钥匙？钥匙在口袋里......”陈亦喝了酒有些口干舌燥，不大愿意开口讲话。
　　以为他说的是裤子口袋，宋禺斐伸手去掏，然而两边口袋都没掏着，他蹙着眉：“没有啊。”
　　陈亦感觉自己像是耍了他一回，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他忍着笑，极力睁大眼睛，撇清误会，“我可没说是裤兜。”
　　宋禺斐不打算跟喝醉，而且是半杯啤酒就喝醉的人一般见识，找到自行车钥匙后，他跨上车，让陈亦坐后面，脚一蹬，径直往陈亦家的方向骑，打算先送他回去，自己再坐公交回家。
　　酒精这玩意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让人做清醒时不一样的那个自己。陈亦喝多了就属于特别安静老实的那种，他乖乖地跨坐在自行车后座，后来因为犯困，干脆伸胳膊牢牢环抱住宋禺斐的腰，垂了脑袋，额头抵着他的后背，闭上眼自顾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