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24、瞧你这副护崽的模样

　　宋翎环着双膝坐在碗柜前，头埋在臂弯里。此情此景，宋禺斐似乎习以为常，他一声不吭地走过去，蹲到她面前，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再坚强乐观的人，也会有受伤需要收拾的时候。这是宋翎发泄、喘息的方式，宋禺斐不想打扰或者干涉，他能做的只是无声地陪着她，直到她愿意开口对自己说。
　　“我没事了。”宋翎哭够了，抬起头拭眼泪，瓮声瓮气地解释说：“娜娜......她下午在幼儿园从滑梯上摔下来，把头给磕破了。”
　　“嗯，那是意外。”宋禺斐柔声说。
　　“我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都吓死了，还好医生说就磕破了皮，没伤到脑袋。”
　　独自抚养孩子，最难的不是街坊四邻背后的窃窃私语，也不是赚钱和养家之间的疲于奔波，更多的是担心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她，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这么多年，宋翎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地把娜娜拉拔大的。
　　“娜娜睡了？”
　　“嗯，吃过晚饭我就哄她睡下了。”宋翎的情绪已经恢复，但语气里仍旧不无自责内疚。又突然想起他之前教娜娜的那些，不由破涕为笑，问：“你该不会明天要带她去玩滑梯吧？”
　　作为哥哥，宋禺斐偶尔会替代起“爸爸”的角色，比如娜娜不吃青椒、胡萝卜，他就会板起脸逐一地告诉她为什么她不应该挑食；又比如她喜欢猫，被楼下的流浪猫给挠了，他也会告诫她，无论多喜欢，要是会因此受伤，那就离它远点。这回娜娜玩滑梯磕破了头，指不定他就会带她再去玩滑梯玩个够本，让她要么得心应手，要么从此也敬而远之。
　　“不了，”宋禺斐起身去开灯，他想起跟他回来吃面的陈亦，“等她磕破的地方好了再说。”
　　白炽灯亮的刹那，宋禺斐朝客厅望去，那里哪还有陈亦的身影。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娜娜她们卧室，屋里只亮着那盏五彩缤纷的旋转木马灯，那是去年她生日时，宋翎送给她的礼物。偌大的双人床上，娜娜蜷缩成虾米状，睡得香甜。
　　宋禺斐站到床边，弯腰查看她额头惨白的纱布，想伸手摸一摸，又怕会弄疼睡梦中的小家伙，他咬着下唇，临走前不忘替她掖了掖被角。
　　漱洗过后，姑侄俩道了晚安便各自回了房。宋禺斐从书包里取出那本《高中物理奥赛讲义》，刚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翻身下床，提起书包，从里面摸出手机。
　　果不其然，短信里躺着陈亦给他发的信息，足有6条。
　　他从上往下逐一点开：
　　“睡了？”
　　“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手机？”
　　“你在干嘛”
　　“我到家了”
　　“牛肉面回头记得补上”
　　“我先回了啊”
　　宋禺斐把6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心旌摇曳地立刻打字回他，“还没睡”三个字刚发送成功，他的回复就来了。
　　陈亦像是真挺好奇他现在在做什么，又问了遍他在干嘛。
　　宋禺斐笑了笑，回他：躺着。
　　那边，陈亦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发了一条过来，只含蓄地问他：没事儿吧
　　宋禺斐：嗯。娜娜在幼儿园玩滑梯磕了头。
　　陈亦没再回他短信，而是直接电话打了过来，一接通，立刻就问他娜娜磕得严不严重。
　　“说是磕破了皮，没怎么流血。已经去医院处理过，贴了纱布，我也没看到伤口到底怎么样，应该是没事。”宋禺斐握着手机，脑袋往后，后脑勺抵着靠背。
　　“没事就好，那我明早起了去找你。”说完陈亦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而后开口：“哎，说真的，我那会儿站你们家厨房外面别提多纠结，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听到你小姑在哭......我没想到她会哭......”
　　“她一直都是个爱哭包。”宋禺斐幽幽地说。
　　“没看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就是那什么吧——”
　　陈亦在电话里欲言又止，而宋禺斐像是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接过他的话：“你想问娜娜她爸爸去哪了？”没等陈亦回应，他自问自答道：“我没见过那个人，也不清楚他现在人在哪。只知道他和小姑他们俩高中就在一起，后来又考上同一所大学......至于其他，她不愿意提，我也就没问。”
　　“原来是这样。”陈亦低低地感叹，到底是哪样他哪知道，只是难怪娜娜是跟宋翎姓，也姓宋。“最他妈讨厌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以后要是见到丫的，非得教训教训他！”
　　宋禺斐扯了扯嘴角，悻悻然道：“或许根本原因并不在那个人。”而是因为他。
　　***
　　第二天，陈亦如期而至。到的时候，娜娜刚吃完早饭，宋翎难得没有加班正在厨房刷碗。“哎哟小可怜，疼不疼？”陈亦蹲到娜娜跟前，伸着食指在她额头的纱布前打圈圈，边打边煞有其事地说：“我小时候跌倒，下巴磕了，我妈就是这么做的，说是这样画几圈，然后——”他做了个抛物的动作，“像这样，把疼痛丢得远远的，这样你的伤口就不会再疼了。怎么样，是不是不疼了？”
　　“？”娜娜眨眨眼，她抬头望向宋禺斐，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和......同情？
　　在得倒宋禺斐的点头示意后，娜娜笑着直摇头，“陈亦哥哥，我不怕疼！”
　　“乖，真勇敢！”陈亦撑着膝起身，又对站他身后的宋禺斐道：“外面积雪都清得差不多了，要不下午咱一块儿出去兜兜怎么样？我听说中央广场那最近在搞元旦特卖，摆了不少小吃摊，吃完还可以再去看场电影，《哈利波特6》上映到现在我还没去看呢。”
　　宋禺斐有些犹豫，高老师给他们高三额外出的两张卷子他还没来得及做，物理班的陆晨之前特地要了他手机号，说会打给他对答案。
　　陆晨算哪根葱，凭什么他要对答案，他就得候着！陈亦听了宋禺斐拒绝自己的理由，心里虽然不大痛快，但也明白他要准备物理竞赛是铁打的事实，自己总不能胡搅蛮缠硬拉他出去。尤其想到他每天放学后都要留下突击，也就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作罢。
　　要不然改约许威？可不知怎么，明明他前一刻还兴致盎然，下一秒却又不大提得起劲儿。想想还是算了。
　　宋禺斐忙着应付市赛前的区赛，陈亦也就没多待，陪宋翎和娜娜说了会儿话后，谢绝了留下吃饭的挽留，又怎么来就怎么回了。
　　区赛迫在眉睫，自从那天之后，宋禺斐整个人忙得不行，有时候甚至连中午饭也不去食堂吃，常常不是陈亦替他打饭带回去，就是他自己下楼到小卖部买面包解决。几乎任何时候，陈亦但凡望向他，他都是在刷题做卷......照这样下去，该不会做试卷做傻了吧？陈亦不禁担心起来。
　　但显然，他这是杞人忧天。
　　这边宋禺斐全力备战区赛，那边陈亦很快也自顾不暇，因为二模又接踵而至。从临考前一周开始，所有高三的教室无论上课下课，无不弥漫着风油精......哦不，是压抑的复习氛围。陈亦跟着临阵磨枪，下了课也抱着英语书啃，啃到一半，抬头瞥见窗外的走廊上，陆晨下了课又跑来找宋禺斐，他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是他门缝里瞧人，他是真觉得陆晨这家伙人贼得很，他们文科班又不比理科班轻松，凭什么都在准备物理竞赛，每天做同样多的试卷，他遇到难的题不去找品德高请教，偏偏来耽误宋禺斐替他讲解？
　　陈亦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嘿！”许威面朝他，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看什么呢，也总？”
　　陈亦垂下眼睑，“没什么。”
　　许威撇嘴，他有那么好糊弄么？他又没瞎，再说他也总这样瞪着那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得了吧也总，瞧你咬牙切齿的，嫉妒人天天跟咱学霸一块儿学习，完了再一道放学回家就直说呗！”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我没事嫉妒这个？”陈亦翻着白眼道。
　　“行，你没病你没嫉妒。是我，我有病我嫉妒，行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许威决定先安抚他这只炸毛猫，“说正经的，也总，等这回二模考完，你要不问问学霸，看他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也给咱讲讲课？”
　　“怎么突然有这觉悟？”陈亦诧异地挑了挑眉。
　　“嗐，这不的确是到了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么。过完寒假上来可就得填志愿，再这么混下去，到时候填哪？总不能一张白纸交上去。其他班不说，你瞧咱班这些人现在，哪个不是争分夺秒？我想着，反正也就几个月时间，要不也发狠努力一回试试，不都说近朱者赤？学霸成绩这么好，我跟着他耳濡目染的，指不定有戏呢？我要求不高，普通二本够了！”
　　虽然许威平时说话缺斤短两，但今天这话倒说到点上了。
　　“这要求还不高？”陈亦故意埋汰他，瞟了眼前排，又问：“你怎么不找秦栩？”
　　“跟着你有学霸蹭啊。”
　　“少跟我装傻。”陈亦说着，侧目便朝秦栩喊：“班长——”
　　“你叫她干嘛！”许威急了。
　　陈亦先朝回头望向他俩的秦栩摇摇头，而后不疾不徐地反问，“你说我叫她干嘛？”
　　许威还了陈亦双倍的白眼，舒了口气，龇着牙道：“也总，智商跟情商，你挑一个补救补救行么？”
　　“去你的！”陈亦作势要拿笔丢他，末了，又想起来补充说：“我找宋禺斐去说可以，但丑话我先说前头，就算他愿意，但学习这事主要还得靠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你可别把高考的压力放到他身上去。”
　　许威收起他的大板牙，“我知道，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么？瞧你这副护崽的模样。”
　　言尽于此，陈亦也懒得再听他贫，摆摆手轰他回座后，又继续埋头啃他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