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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轻描淡写的触目惊心 ...

  •   “你俩有完没完了,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咱别理他俩,来,吃肉!”老金白了他俩一眼,又给宋禺斐烫羊肉,问他喜不喜欢吃,会不会觉得膻,平时都爱吃些什么菜。
      宋禺斐一一作答,无论是陈亦奶奶给他盛的汤,还是陈亦给他夹的菜,搁到他前面多少,他就吃多少。吃完晚饭,他习惯了帮着收拾,又被严令拒绝。
      陈亦把他拉回客厅坐,俩人一块儿陪着老陈饭后喝茶唠嗑。伴着刚修好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抑扬顿挫的评书声,老陈同志颇有兴致地从羊肉锅渐渐说到他们那个年代的上山下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陈亦没少听,当下只觉得自己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但宋禺斐显然不,他头一回听人讲这些并不很久远又确乎久远的事,不仅不觉得无聊,甚至听得入迷。
      陈亦坐他旁边,背靠着沙发,双手环胸地注视了他两眼,竟也难得没想着开溜。老陈同志絮絮叨叨地想起什么说什么,还是老金同志收拾妥当后出来,陈亦才瞅准机会把宋禺斐给领回自己房间,让他得以喘口气。
      跟宋禺斐房间的极简不同,陈亦卧室的房顶、衣柜,到处都贴着球星海报;别人书架上摆着书,他的老式木书架上尽是各类模型手办;和书架同色系的书桌也没好到哪去,除了杂乱无章垒在桌上的课本、试卷,另有一些随手放的小玩意,桌底还有一颗足球......用陈亦自己的话说,他东西多归多、乱归乱,但乱得协调又有美感。
      尽管这点除了他自己,其他人谁都没看出来。
      “随便坐。”陈亦按下电脑开机键,只剩他俩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还真有点小不自在。
      宋禺斐扬唇笑了笑,走到摆满模型手办的书架前,轻轻拿起一款不过巴掌大的忍者模型研究起来,打量完他前后的服饰,又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细瞧。陈亦双手插在屁股兜,踱到他身旁,抬下巴说道:“怎么样,酷不酷?这一套《火影》可花了我整整俩月零用钱!”
      “你要喜欢,我可以送你。”正好他觉得之前送的生日礼物没什么分量。
      宋禺斐摇头,“我不懂这些。”他又把模型轻放回原处,“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么早?”陈亦望了眼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才刚过八点,“再坐会儿呗,我待会骑车送你。”
      “不用,坐公交很方便。”
      陈亦也不再强留,就今儿这温度,晚上指不定得下雪,趁下之前回去也好。“那行,我送你到车站。”说完不容他拒绝,走到客厅对正在看连续剧的二老说宋禺斐要回去了,他出门送一送。
      宋禺斐道了别,随陈亦出了门。陈亦这人畏寒,一出门就先打了个寒噤,脑袋立刻往毛衣领里缩,同时也没忘提醒宋禺斐围巾手套赶紧戴起来。他家在小区最里面,但出了小区,旁边就是公交车站,近得很。他在站台陪着宋禺斐等了会儿公交,直到看着他上了车,他才转身往回走,回到家头一件大事就是坐到书桌前,戴上耳机,打开游戏。
      一局游戏打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还是因为口渴,他才舍得屁股离开座,边活动筋骨边往厨房去倒水。即便是冬天,老金同志也特地备了凉白开,为的就是方便他兑成温水喝。两位老同志已经回屋睡下了,他没开灯,就着窗外的路灯站在水槽旁咕咚咕咚地仰头灌水,眼睛不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正对着窗户的那盏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总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有点像《动物世界》里夜间捕猎的野兽的眼睛,而此时此刻就在这盏路灯旁边,那个弯腰低头正在地上找着什么的人,不是早就已经坐上公交回家的宋禺斐是谁。
      陈亦愕然瞪大了眼,放下水杯,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开门小跑过去。大铁门“吱呀”一声被他自内推开,他顶着门站在门口:“我操!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还——找什么呢?”
      “钥匙,钥匙没了。”宋禺斐开口,但眼睛依旧雷达似的巡视着脚下的地面。
      “你姑不是在家么?”陈亦伸脚勾了块石头抵住铁门,“钥匙丢了回头再去配一把不就完事儿了,哪犯得着你又折回来找?”尤其出了屋檐,有一两片雪花飘到他后颈,瞬间融化成两滴冰水滑进他后背,他才发现,真的开始下雪了。
      他见宋禺斐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两腮绷紧,看上去还有几分焦灼,便也帮着找了起来。“你在这找了多久?会不会掉在其他地方?”
      “沿公交站找到这,要是也没有......”那会掉在哪儿呢?
      陈亦乍舌:“你沿公交站一路找回来的?!找了多久?”
      宋禺斐摇头,显然是忙着找没顾得上注意时间。
      为了一把钥匙,这么冷的大晚上恨不得掘地三尺地找。至于么?陈亦既难以置信,又有点莫名,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这种行为不合常理,连骂都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他顺着胳膊往下,握了把他的手,果不其然,冰得跟冰棍似的。他摇头,叹了口气,劝道:“大哥,咱先进屋成么?你这么黑灯瞎火的能找着什么?你要非得找到这把钥匙,明早起来我再陪你原路找一遍,这总行吧?”
      他把宋禺斐拽回家,领进他房间,然后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滚热的开水,让他先暖和暖和。
      “你可真行。”陈亦又摇头感叹了句,他望了眼时间,问:“这么晚末班车八成也没了,你今晚就睡这吧。带手机了没有?给小姑发条短信说一声。”
      宋禺斐点头,低眉顺眼地照他说的做。
      “我真是服了。先不说你这样值不值当,你就没想过,也许你是落在公交车上呢?”陈亦边唠叨边翻自己的衣柜抽屉,没找到干净的毛巾,又想起客厅的储物柜好像有,“你等着,我给你找把新牙刷和干净毛巾去!”
      陈亦找来牙刷、毛巾,然后把他拎到厕所漱洗,等他再出来,他已经退了游戏,指着床头唯一的蓝色枕头,说:“这是我的,给你枕。”
      “那你呢?”
      “我?我柜子里还有俩——”说着,他从衣柜最里层拽出印着牡丹花的枕头和同款棉被,“还是你喜欢这款?”
      宋禺斐选择无声的拒绝。
      “得,我去洗了,你困了就先睡。”他把牡丹花枕头和棉被往床上一丢。
      前后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就洗完回房,关门落锁,见宋禺斐仍旧原封未动地坐在原处,眼睛望着他书架最上层摆的那张合影。“怎么样?小爷我是不是从小帅到大?”他走过去取了相片递给他。
      宋禺斐捧着相片细细看了看,抬头问:“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小学刚毕业那个暑假吧。”他只记得那会儿有亲戚过来玩,自己万般不耐烦下还是配合着照了不少照片。“怎么?是不是对我突然特别好奇?”
      “嗯,”宋禺斐轻笑,“还很羡慕。”
      “羡慕我帅?”
      掀眼皮睇了他一眼,宋禺斐望着相片里的人,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我姥姥姥爷,对爷爷奶奶也没什么印象。”
      “去世了?”陈亦脱口问道。
      宋禺斐愣了一下,又摇头,“姥姥姥爷还在,但是不来往。”
      这回陈亦管住了嘴,没再追问。倒是宋禺斐不再问一句答一句,竟主动提起了他家里的事,“我妈她不是本地人,姥姥晕车晕得厉害,一直也没来过这儿。小时候我妈还说过要带我回老家看他们,不过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俩长什么样。”
      “你爸妈......”陈亦到底没忍住,他心里明白他不该刨根究底问人刻意不去提的,可他受不了宋禺斐就那样笑着,用自嘲的口吻,轻描淡写说这样的话。
      宋禺斐眼神一黯,半晌,哂笑道:“他们?死了。一个被杀,一个自杀。”
      “对不起啊。”陈亦后悔不该问,“肯定很难接受吧......”
      “为什么这么说?那对他们而言是终结一场错误,至于我,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解脱,所以没什么好难以接受的。”
      他又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然而陈亦却听得触目惊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没能问出口的疑惑,答案竟然是这样的。他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太轻,感同身受更是笑话,没有亲身经历过哪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看出了陈亦的无所适从,宋禺斐朝他笑了笑,信誓旦旦地补充说:“真的,没什么好接受不了的。他们不在了,我13年的人生不也半天就打包好了。”
      陈亦努着嘴,伸直了胳膊揉了揉他的脑袋,重重“嗯”了声,道:“不早了,睡吧!”
      铺好被,等宋禺斐钻进被窝后,陈亦赤脚跳下床关灯,而后也跟着钻进被窝。宋禺斐睡朝里一侧,起初是平躺,后来翻了个身背对陈亦,之后便没再动过。陈亦双手晾在两侧,睁着眼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天花板,然后扭头看了眼宋禺斐的后脑勺,也不知道他睡着没。这么想着,他胳膊肘半撑起身,另一只手竭力伸到他面前,挥了挥手——没反应,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他重新躺下,也翻了个身,背对着宋禺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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