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19、实话告诉你，我这人记仇得很！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陈亦和许威照旧猫到老地方“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趁着吞云吐雾的功夫，许威睇着陈亦，调侃：“还没跟学霸握手言和呢？”
　　陈亦背靠水泥墙，垂着脑袋，望着手里的火星，吐了口烟，沉声反问他：“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啊？”许威瞪大了眼珠子，一副见到外星人攻打地球的表情，“也总，没事儿吧你？什么叫‘我怎么样’，您指哪方面啊？身高长相还是脾气性格？”
　　好像他问了多蠢的问题，陈亦无视他的嫌弃，“在你眼里，我跟咱班同学关系是不是都还行，看着还挺......合群？”
　　“怎么突然问这？受什么刺激了？”
　　“算了，你甭回答了。”陈亦松手，烟蒂掉到地上，他伸脚碾了。盯着烟头被碾灭后地面留下的黑渍，他又想起那天体育课，他在操场角落找到坐在单杠底下的宋禺斐，然后看到在他面前被他围了一圈的蚂蚁尸体，尽管他一发现自己就用脚去蹭，但他还是瞧见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孤僻，可实际上他也愿意融入集体；以为他脑袋瓜子厉害，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他洗衣做饭又样样都行；当他是性格好的模范生，可他分明也会咄咄逼人，甚至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陈亦发现，他其实对宋禺斐也并不太了解。
　　“宋禺斐分班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又改问学霸了？也总你今儿演侦探还是怎么的，一会儿问自己一会儿打听别人。”许威咕哝，“我又没跟学霸同班过，我哪清楚。再说他们班以前‘名人’那么多，谁记得咱学霸呀......说起来，你应该也记得吧。咱高一第二学期还是高二第一学期来着？我们学校有人在汽车站那跟人打群架，双方都带了家伙，其中有个男的肚子被捅了一刀送进医院，这事不还闹得警车都出动了么，记得吧？那捅人的就学霸他们班的，叫黄棣，这名哈哈哈，估计这人还真把自个儿当皇帝了，以为捅了人没事。哼，要不是被他捅的那人命大没死，他爸妈又为他花了钱，他肯定就不止少教所待两年能了事的！”
　　这事陈亦有印象，“后来呢？”
　　“后来？后来黄棣蹲少教所，他们班另外几个跟他一块儿打架的记大过，留校观察呗！不过我之前听说，黄棣他家里人在给他托关系，应该蹲不了两年就提前放出来。哎我去，要真的，他人这会儿应该也放出来了！”
　　“你听谁说的？”
　　许威“嗐”了声，“打架的那几个，里面有个叫邹晓栋的是我小学同学，他告我的。”
　　陈亦默然，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这个邹晓栋，他现在人在几班？”
　　“他？你咋又关心起他来了？”
　　“随口问问，你知道就说，哪儿那么多废话。”
　　“操。”您还真挺随口的，许威腹诽，同时撇嘴道：“7班还是8班吧，不太记得了。”
　　陈亦点点头，“走吧。”说着率先迈步离开。许威立刻碾了烟蒂跟上，勾住他的肩，嘴里没了烟，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追问：“咋了呀也总？今儿不对劲啊，大姨夫来了？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那我说真的，就你跟学霸你俩这别扭能今天放学前闹完不？游乐园跟火锅咱真不去啦？”
　　“要想去你自己去。”陈亦剜了他一眼。
　　得，他不仅多此一问，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也总跟学霸这冷战，战得还挺认真。无辜如许威者，难掩失落地长叹了口气。
　　***
　　礼拜六，陈亦起了个早，吃完早饭跨上自行车就直奔郊区的花鸟市场。来回30公里，他骑了将近一个半钟头，等他再骑到宋禺斐他们小区，已经过了十点。他把自行车停到楼下，提着东西跑上楼，按了门铃，给他开门的是宋翎。
　　乍见到陈亦，宋翎脸上有短暂的讶异，“陈亦啊，我当是小禺没带钥匙......我昨晚问他，他还说你今天有事不会过来。”
　　“嗐，我能有什么事儿。”陈亦没进屋，朝里望了一眼：“他出门了？去哪了？”
　　“家里盐罐子空了，他替我下楼买盐去了。”
　　“那我下去找他。”
　　“他就回——”不等宋翎把话说完，他人已经调头“噔噔噔”下楼了，“这孩子，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陈亦边下楼，边掏出手机打给宋禺斐，铃声响了个来回，但迟迟不见接起。心里正嘀咕他出门又没带手机，耳朵里就听见楼对面的矮树背后传来一阵同样锲而不舍的铃声。
　　他将信将疑走过去，就见那个侧身坐在石头上，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却不接听电话的，不是宋禺斐是谁。他惊觉到有人靠近，已经先一步撇头望向他。
　　“电话都不打算接了？”陈亦走过去。
　　宋禺斐抿了抿唇，垂眸，收回视线，不作声。
　　“买完东西不上楼，该不是坐这躲我吧？”
　　陈亦半开玩笑地问，没想到他倒开口了，侧对着他说：“我看到你了。”
　　他从超市出来，恰好看到陈亦骑着自行车拐进小区门，他磨磨蹭蹭走在后面，临到楼底下又不由自主地藏身到楼前那几棵栾树背后，直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出门的手机骤然铃响。
　　“是吗？”还真是在躲他，“那你怎么不叫住我？”反正进退维谷，陈亦索性拿出理不直气也壮的气势。
　　宋禺斐沉默半晌，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住你。”
　　“......”对人爱答不理的难道不是你吗？现在倒又这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陈亦轻叹了口气，见他在这待了这么会儿，鼻头已经冻得通红，他摘了手套，搓了搓手，双手一左一右覆上他的双颊，望着他头顶的发旋：“上楼吧。在这喝西北风，回头冻病了你又不知道该说我什么了。”
　　宋禺斐闻言仰头，笑了，“真记仇。”
　　“哼，”陈亦鼻孔里冷哼一声，“你都那么说我了，我挤兑你两句不成？实话告诉你，我这人就记仇，记仇得很！”说罢，他收回手前又捏又抖了一把宋禺斐的脸。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屋后，陈亦把他带来的黑色塑料袋拎到阳台，从里面取出一盆绿油油的盆栽，“呐，给你的，生日礼物。”这就是他起早特地骑车到花鸟市场去买的生日礼物。
　　宋禺斐讷讷地走过去，甚至忘了道谢。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次收到同龄人的生日礼物。“这是，薄荷？”
　　“对，给你提神用的！你回头把它摆到房里，复习累了就掐两片泡水喝，泡的时候记得先拍几下再丢水里。”陈亦掐了一片薄荷叶在手心，掌心用力一拍后，自己嗅了嗅，又把它凑到宋禺斐鼻端让他闻。“你去帮我接点水来，老板说了，这玩意得勤浇水。”
　　“好。”宋禺斐拿自己喝水的陶杯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递给陈亦。浇完水，他把它捧进房间，放到窗台，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碰掉它，放到床头柜，又怕开了台灯灯光太热对它有影响，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搁到书桌，举目就能望见。
　　宋禺斐把生日视如往常，宋翎却是重视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更何况还是十八岁生日。她特地请假，早上十点多就开始张罗，做了一桌菜，全是宋禺斐平时爱吃的。因为十八岁意味着成年，为此她还专门开了一瓶红酒庆祝。
　　“姑，下回我生日你也给我过呗？这样的生日，我天天过都行！”陈亦揽了倒酒的活，边倒边不忘献殷勤。
　　“这有什么不行。”宋翎甜笑问：“你哪天生日？”
　　“我6月20的，双子座！”
　　“行，我记下了。明年那时候你俩刚好高考结束，到时候我们一起给你过生日。”
　　“耶嘿！”陈亦喜不自禁，手不得空就扭了扭胯。
　　“这瓶酒，哪来的？”宋禺斐冷不丁抬头问。
　　“不是我，我可没买酒。”宋翎赶紧先撇清关系。谁能想到呢，她竟然被自己亲侄子给管得死死的，连喝个酒都要看他眼色。“这是那天楼下碰巧遇见小陈，他拎着几瓶酒，说是别人送的，喝不掉，所以送了我一瓶。”
　　宋禺斐蹙了眉，“那个人的东西，不管什么，以后别收。”
　　“行行行，听你的。”宋翎欣然答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针对小陈。他人怪是怪了点，可人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得，我不提他行了吧。”
　　“不说这个了。来，咱们先碰一个！”宋翎落了座，举杯道。
　　“寿星，生日快乐！”陈亦跟着举杯。
　　“哥哥，生日快乐！”娜娜双手捧着椰奶，说完就迫不及待喝了起来。
　　宋禺斐也不再扫兴，端起酒杯和他们碰杯。
　　娜娜咂咂嘴，突然想了起来，立刻滑下椅子转身跑进卧室，然后神秘兮兮地抱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献宝似地绕到宋禺斐面前，说：“哥哥、哥哥，这是我和妈妈送给你的礼物！是一个特别漂亮，可以听好多好听的歌的东西！你快打开看看......哦不对，哥哥你先猜猜看是什么？”
　　宋翎莞尔，朝陈亦投去一眼，又笑着摇摇头，对她的傻闺女道：“宝贝，你都说出来了，那还让哥哥猜什么呀。”
　　娜娜小小的脑袋满是大大的问号，她歪着头：“我明明没告诉哥哥......”
　　宋禺斐接过礼物，伸手摸了摸娜娜毛茸茸的小脑袋，微笑说：“谢谢娜娜。不管娜娜送什么，哥哥都很喜欢。”
　　“嗯！”宋娜娜小朋友心满意足地坐回座，抱着椰奶继续喝。
　　陈亦左手撑着下巴颏，望着宋禺斐，暗自忖道：好像只有在宋翎和娜娜面前，他才会笑得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