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14、这个太甜，给你

　　陈亦买了个巴掌大的红豆面包，那红豆馅儿像是浸了糖水，齁甜齁甜的，他三两口吞下肚后，又买了瓶可乐解腻。那边，宋禺斐扫了遍小卖部陈列柜上的各色零食饮料，最后掏钱买了包麦丽素，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把它递给陈亦。
　　“？”陈亦可乐灌得猛，打了个气嗝，伸手接过的同时也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宋禺斐。
　　帮他拆开？
　　宋禺斐笑笑，解释：“没有我想买的，这个太甜，给你。”
　　陈亦“啧”了声，“那你别买呗，乱花钱便宜了我干嘛，真是的！”他得了便宜也不忘卖乖，“你说你想吃啥？下回我看见我给你买。这也没多甜呐，你尝一颗试试——”说话的同时，他早拆开了红色的包装袋，丢了一颗进嘴里。
　　事实证明，他们对“甜”的标准显然并不一致，陈亦说没那么甜，而宋禺斐只觉得自己嘴里被一股香精结合糖精的人工甜味瞬间席卷，继而蔓延至喉咙。他齁得不行，喝了两口陈亦的可乐这才缓过去。
　　等他俩重回教室，家长们已经各自坐到自家孩子的座上，老汪也进了教室，正拿着张纸默默点着名。点完名，他把纸笔搁到讲台，面对底下的学生家长，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这里有的家长以前见过，也有的是头一回见。我姓汪，教他们英语。今天是高三年级第一次开家长会，前两天学校期中刚考完，成绩在座各位家长想必也都知道了。其实，这次家长会，学校主要的目的就是针对期中，跟在座家长聊聊目前整个高三的学习进度，以及下半学期的规划......”
　　难得见老汪耍官腔，看他平时嘴毒成那样，没想到说起这些形而上的话来，竟然也是一套一套的，分明是家长动员大会，他愣是给包装成了学术研讨会。
　　陈亦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缩着脑袋坐在教室后排，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身边的这些家长们：张阿姨新烫了头，一卷一卷的，很像卷笔刀刨铅笔刨出来的卷儿，她微胖的身材坐在许威逼仄的座位间，背挺得尤其笔直；洪天逸妈妈一头利落的短发，浑身散发的女强人气场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看得出来，洪天逸人长得不赖是因为随了他妈；还有秦栩的爸爸，从头到脚只能用四个字“一丝不苟”来形容，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就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不亏是大学教授......
　　逐一品评完，他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宋禺斐身上——他坐在大人们中间，就像是彩色的弹珠里混了一颗通明的玻璃球，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并不显得多么突兀——咖啡色的高领毛衣他穿着很好看，发色可能是天生的，比起黑，更接近深棕，看上去很柔顺，摸上去手感应该也不会差，就是他刘海稍微有点长，已经遮到了眼睛......不过，他下颔线的弧度真的还挺好看......
　　等等，怎么还研究起他的长相来了？！陈亦眉头蹙了蹙，收回视线，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老汪身上。真要说起来，老汪这人还算厚道，一般班主任开家长会总免不了表扬成绩好的，批评成绩差的，但搁他这，他表扬没有，批评也没有，车轱辘话他能省则省，只把核心重点作强调：父母既要督促孩子学习，但同时也不能给予太多压力，以免适得其反。
　　说得倒还是人话，就是不知道在座的这些父母们，有多少是听进去了后半句，还是只听到了“督促学习”这几个字。
　　他正听得晃神，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起来，他低头掏出来确认，是洪天逸的短信。
　　“许威和周志鹏在校门口打起来了！”
　　许威和周志鹏？文科（1）班的周志鹏？这俩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怎么好端端会打起来？况且，许威这家伙不是说要去网吧，搞半天怎么还在校门口？
　　陈亦纳闷，同时心里也担心起来，洪天逸想来是没拦住，否则也不会给他发短信，倒像在求救似的......不行，他得去看看！正开着家长会，这会儿在校门口打架，真闹起来了那还不是学校跟家里两头都得挨收拾！
　　思及此，陈亦立刻伸胳膊举手，捂着肚子朝老汪边比划边用嘴型说“上厕所”。得到老汪摆手示意后，他立马弓着身从后门开了条缝钻出去。宋禺斐没看到他蹩脚的演技，只是见他这么猴急地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咬着下唇望了眼讲台，有点后悔没把手机带到学校。
　　陈亦赶到校门口的时候，不仅许威和周志鹏俩人躺在地上正扭打得不可开交，就连洪天逸也跟他们班的人打了起来。“我操！”他咒骂一声，冲上前，首当其冲便是扒拉开许威和周志鹏，“你们一个两个他妈的活腻了？校门口干群架，都当学校老师死的啊！”
　　秦栩和隋婧他们班几个女孩也围在一旁，劝也劝了，拦也拦了，都没用，一边既怕引来老师家长，另一边又怕双方打得没轻没重。尤其是隋婧，她看到洪天逸被两个文（1）的围殴，肚子被踹了一脚，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早慌得眼眶里眼泪水直打转，嘴里不停念叨着“别打了、别打了”，可打架的那几个哪还听得进耳朵里。
　　“哔——”怕什么，来什么。门卫室的大爷吹着口哨把教导主任请了过来。
　　关于他们二中的教导主任——“甄魔头”，学校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某年某届某个高一新生，因为染发，走在路上恰好被甄魔头逮到，就给狠狠训了一顿。谁知新生自尊心受挫，一时没想开，跳了实验楼。人是没死，但腿摔断了。这事闹到教育局，让原本该升副校长的甄魔头自此断了升职路，也从此在变态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被哪个老师逮到都好，偏偏被她逮到，这下可好，就连陈亦这个赶来拉架的也被她一并请到了教导处。
　　许威、洪天逸、秦栩、隋婧、戴娇珩、蒋颖、周志鹏以及另外两个文（1）的，再连同陈亦，男男女女总共十个人并排站成一排，各个臊眉耷眼地都垂着脑袋——不管怎么样，认错的姿态摆得挺端正。甄魔头坐在办公桌前，视线一一自他们面前扫过，最后看向秦栩，不怒自威道：“都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那个，”许威舔了舔下唇，“甄老师，我们几个真没打架，就是、在一块儿开玩......”
　　许威扯谎的话还没编完，就先被甄魔头一声冷哼打断，随即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你是当我蠢还是瞎？秦栩，你来说。”
　　秦栩抬起头，眼睛直视着甄魔头，回她：“对不起甄老师，我们知道打架不对。不过，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一点小误会没来得及说清楚，所以才冲动了。”
　　秦栩不愧当了高中三年班长，在怎么应付老师这方面很有经验，先承认了错误，又如实交代了原因，虽说避重就轻了，但她一番话说完，甄魔头显然怒气消了不少。她重重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沉声道：“别说你们在校门口打架影响不好，就是你们现在这个阶段，啊？都高三了，时间没地儿花、精力没处使是吧？一个个非皮痒了想吃处分是不是？今天这事儿，旁人我也不追究，谁带的头，站出来。”
　　站出来？谁敢站出来？枪打出头鸟，这种时候当然一起装孙子最安全——陈亦这边心里头正嘀咕，结果旁边那只平时最会装孙子的蠢鸟竟然真站出去了。许威一声不吭地朝前跨了一步，周志鹏立刻也紧随其后。要不是碍于甄魔头就在跟前，陈亦简直恨不得给这两只蠢鸟一人抡一巴掌，看看他们俩是不是真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争个屁啊争！他们这么多人，只要一致保持沉默，甄魔头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他们所有人？显然不可能。
　　“行！你们俩留下，其他人出去吧。秦栩，你去把你们班汪老师以及这两位同学的家长请到教导处来。”甄魔头发话道。
　　“甄老师——”秦栩一怔，还想解释，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喝止。她无措地看向许威，而后者也正望着她，他朝秦栩摇了摇脑袋，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出了教导处，陈亦把洪天逸拉到拐角追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洪天逸挠了挠眉心，没想到最后不仅走了遭教导处，而且还搞到叫班主任和家长的地步，也不知道许威最后会不会吃处分，他刚才真应该如论如何也把他拉住才对。他懊恼地“啧”了声，道：“这事也怪我，之前干嘛那么三八，跟你们说那些有的没的！刚我跟许威我们几个在校门口碰见周志鹏和蒋颖，周志鹏正在那问她评三好那事儿。许威听见他说蒋颖准能评上，就随口怼了他两句......周志鹏估计在追蒋颖，人蒋颖还没说什么，他倒先急赤白脸地走过来叫嚣，没说两句嘴里就不干不净的，最后就打起来了呗......”
　　陈亦听了个大概，心里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今天这事儿最不巧的不是撞见周志鹏跟蒋颖在说什么评三好，而是他俩在说的这个不该当着秦栩的面被许威听见。这下倒好，许威威风逞了，英雄也当了，接下来这事怎么收场。眼下他最担心的是甄魔头去请老汪和家长，然后他打算怎么处理，是口头教育两句，还是借机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