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13、没想到你也有怕的

　　“你这么怕蜜蜂？”
　　几个人往外走，秦栩和陈亦、宋禺斐、许威走在后面，想起刚才，她忍不住笑问。
　　许威在抹黑他也总这件事上总是不遗余力，闻言道：“那我们也总可不止是怕蜜蜂，什么苍蝇、蟑螂这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虫他都怕！”
　　“你丫才怕。”陈亦说着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把他那年夏天好端端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跟一只可能中暑的蜜蜂迎面相撞，结果被它叮了鼻头的事说给他们听。
　　三个人里就许威笑得最肆无忌惮，他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还然后个屁，然后我就顶着个又红又肿的鼻子回家了呗！难不成还找它算账！”陈亦斜睨了他一眼，撇嘴回。
　　“难怪你看见蜜蜂僵成那样。”秦栩笑吟吟道，“没想到你也有怕的。”
　　“那可不。”陈亦耸了耸肩。
　　一行人走回吃饭的地方，各自散了打道回府。陈亦开了锁，跨上座前突然一脸认真地问宋禺斐：“我这不算酒驾吧？”
　　“不算，你只是‘酒骑’。”
　　陈亦默然抿了抿唇，赞叹道：“你真行，要不要这么严谨。”
　　宋禺斐弯了婉唇角，没说什么。北方的初冬，冷冽中自有一股萧瑟，偶尔一阵微风也能卷起路边的枯叶，使它在空中转两圈，又轻轻飘落。陈亦和宋禺斐住的这一片是这座城市的老城区，白天马路上摆摊的、遛弯的，形形色色，人来熙往，好不热闹。但一到晚上9、10点，路上就基本空空荡荡，连来往的车辆都十分稀少。
　　陈亦和宋禺斐谁也不着急回，就这么边聊天边慢慢地骑着，20分钟的车程愣是骑了将近40分钟。
　　“哎，那是不是你小姑？”
　　陈亦眼尖，还没近前，先就瞧见小区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像是宋翎。
　　宋禺斐显然也认出来了，不等陈亦停住，他先一步跳下自行车，迈了长腿走过去，站到宋翎身旁，将她半个身体挡在身后，转头问：“怎么了？”
　　“家里电闸突然断了，我下来找王师傅，想问他能不能帮忙看一看，不过他人没在......刚好碰见小陈，他说他就是学理工的，正打算托他帮个忙。”说完，她又瞧见陈亦推着自行车走到跟前，“陈亦送小禺回来的？这么晚了，你还不赶紧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没事儿小姑，我家离你这近，十分钟就能到。”他见宋禺斐着急忙慌地过来，还当是宋翎被人欺负了，自然立刻就跟了上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亦见宋禺斐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对面的男人，总觉得他无论是姿态还是眼神都充满了戒备。他也好奇地朝那人望了两眼，对方大概被看得不自在了，脑袋越垂越低。
　　既然宋禺斐回来了，时间又已经不早，宋翎也不想太麻烦别人，就感谢地朝对方道：“小陈，还是谢谢你啊，今天太晚就不麻烦你了。明天我再找师傅来修。”
　　被宋翎称作“小陈”的男人，背光站在门卫室的门口，又因为头发留得过长，以致于大半张脸都被刘海和阴影遮挡，唯有一张噙着笑的薄唇露在外面。与模糊的五官相比，他的穿着算得上显眼——白色的T恤搭说不清颜色的裤衩，T恤的领口已经洗变了形，松松垮垮的，袖口也破了两个不小的洞，裤衩不比T恤好多少，同样也皱皱巴巴，活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陈亦，你赶紧回家吧。”宋翎忍不住催促。
　　“行，那小姑我走了啊！”他朝宋禺斐挑眉，而后转身穿过马路，长腿跨坐到自行车，双手握着车把手，并没急着立刻就走。
　　一条马路之隔，宋翎和宋禺斐已经率先离开了刚才站的地方，俩人并肩往家走。宋禺斐身高跟他差不多，跟宋翎站一起，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就这么从背影看，身高差让他看上去还挺可靠的。
　　陈亦牵了牵嘴角，笑容还没漫开，眼角余光便瞥见白T裤衩、不修边幅的那个男人正背对他仍旧杵在原地。
　　这人脑筋真的正常么？大冬天穿着短袖裤衩就出门，怎么着难道是出来乘凉不成？宋禺斐他们人都走了，他还跟个木头人似地动也不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这么死盯着看的？
　　“回家！”陈亦故意大喊了声，在成功引起男人的注意回头后，他看也没看他，调转车头，脚下用力一蹬，走了。
　　到家后，他给宋禺斐发了条已到家的短信。第二天，俩人照旧老地点老时间在路口碰头，陈亦想起来又问起昨晚他们回去，电闸后来修好了没有。
　　包括那个古怪的男人，“那男的谁啊？”
　　“楼下的邻居。”
　　“他做什么的？”许威常调侃陈亦这人属狗，不仅是因为他有堪比狗的鼻子，只要挨得够近，甭管吃了什么带点气味的他都能闻出来，还因为他近乎有跟动物一样趋利避害的直觉和本能。因此，也不管一张嘴就灌进喉的西北风，他出于本能地对那个男人好奇，连连追问。
　　宋禺斐在他背后摇头，想起他看不见，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曾经复读两年，后来考上了清华经济管理系。”
　　他对旁人的事向来不关心，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宋翎曾经在饭桌上提起过，拿那人高考的事作为榜样激励过他。
　　“为什么问起他？”他问陈亦。
　　“就那人吧，不是我以貌取人，觉得他穿得破烂就这么说，实在是他那行径也忒怪异了，昨晚没零度也就只有几度吧，他穿短袖裤衩？！怎么想的......而且你们都回去了，他还一个人站在那。啧，我说不上来，反正觉着他挺怪的，而且还怪得让人浑身不舒服的那种！”
　　宋禺斐没吭声，但他明白陈亦所说的不舒服的感觉，事实上，他对那人甚至还带着嫌恶——都是男人，他望着宋翎的眼神露骨又闪烁，意图再明显不过。如果换作别人，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是是宋翎，他无法容忍，他也不允许。不过一只下水道里肮脏的老鼠，有什么资格觊觎她，想想就令他恶心。
　　***
　　“把自己的课桌都收拾收拾，有什么不该给爸妈看的，揣书包里带回去。还有，我丑话说前头，今天放得早，你们有些人要不回家，去逛街或者网吧，别让我知道。”
　　知道后会怎么样？老汪没说。但全体文科（2）班哪个敢太岁头上动土？好好活着不好么，犯得着非去挑战老汪的底线？
　　中国人向来赶早不赶晚，第二节课还没下课，走廊上已经站了三三两两早到的父母，他们站在窗户外，明目张胆地朝里张望。老汪不大能接受这种围观，况且教室里不少人心思也早出走了，他鼻孔里冷哼一声，决定不再自讨没趣，提上他的玻璃杯就出了教室。
　　老汪一走，教室里立刻动了起来，没有什么比在学校跟自己的爸妈碰面更恐怖的了。许威抡起书包朝后转头，伸胳膊朝陈亦打了个响指，“我跟洪天逸他们去网吧，你待会过来？”
　　陈亦正埋头抄英语，他得赶在他同桌走人前赶紧把卷子抄完了还他，因此头也没抬，只冠冕堂皇地拒绝道：“不抓紧时间学习，还去什么网？不怕被老汪知道。”
　　许威“操”了一声：“......有本事你别抄着作业跟我说这话。”
　　“哦，我没本事。”陈亦依旧是头也没抬地回，理直气壮得很。
　　许威还想损他两句，眼角余光却突然瞄到他妈人已经来了，正站在窗外朝他招手。“还是‘轻舞飞扬’老位子！”轻舞飞扬是他们常去那家网吧的店名，离学校不远，但胜在位置偏僻，碰到同学的概率低。“我妈来了，你小心点别被她逮见你在抄，否则我八成得一块儿被诛九族！我先迎驾去了啊！”
　　陈亦下笔如飞，也不管抄的自己能不能认出来。教室里已经陆续坐进来了一些家长，还有一些则三三两两站在走廊互相寒暄攀谈，这个吐槽儿子这次数学没考好，那个抱怨女儿这次语文作文偏了题，然而不论开头聊的是什么，最后一定都会回到高考上来。比起家长们三句话离不开成绩和高考，他们之中某些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显然要可爱得多。洪天逸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非软磨硬泡缠着隋婧让她无论如何从他妈面前走过，说什么“漂亮媳妇也得见公婆”。明明不敢让爸妈瞧出一星半点谈恋爱的苗头，偏偏又别扭地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而隋婧呢，尽管害臊，但也耐不住洪天逸的央求，只得拉着她妈站在走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洪天逸和他妈的方向觑。
　　宋禺斐恰巧轮到今天值日，擦完了黑板，他不太想待在半是家长的教室，就走到陈亦桌前，问他去不去小卖部。因为他们俩各有各的原因，因而老汪特别准许了他们自己作为家长出席这次的家长会。
　　陈亦刚好也有点饿，而且家长会动不动就开一两小时，先买点面包垫垫肚子也好。说着，俩人相携出了教室，走到楼梯口那，陈亦瞥见许威人还没走，正耷拉着肩站在那，他刚要开口叫他，下一秒便听见张阿姨训斥他的声音，“我跟你爸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没指望你学习多好多优秀，可你瞧瞧你自己，啊？学习上一点儿不知道用心，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玩，你说你要稍微把玩的心思放点到学习，至于考这么点分么？我知道你跟陈亦你们俩关系好，可你也不能尽跟着他瞎玩呐。这眼看着还有半年就高考，他家里没人管他这些，那你也想没人管是不是？”
　　骤然听到自己名字，陈亦没得脚下一滞，和宋禺斐面面相觑。他现在走过去打招呼怕是不合适吧？
　　“也总他怎么就没人管了？他爷奶不是他家里人啊......”许威虽然碍于自家皇太后的淫威，但还是忍不住顶嘴道。
　　“爷爷奶奶跟爸爸妈妈能一样么！”
　　自知跟他妈说不通，许威也懒得再多说，便敷衍：“行，您说的都对！咱别搁这杵着了，我领您移驾教室吧啊！”
　　“你站这干嘛呢？——哟，阿姨好！”陈亦像是刚撞见他们，立刻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道：“阿姨您刚到呢？我记着您膝盖不太好，这么爬楼梯上来没事吧？许威你还愣着干嘛，带阿姨进去啊！”
　　“也就你还惦记着！不过没事，阿姨最近在吃你叔叔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保健品，说是对膝盖好，现在已经好多了。小亦有段时间没来家里玩了吧？有空过来，阿姨再给你包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
　　“好嘞！我最近正想着您包的饺子呢。”
　　陈亦之前没少往许威家跑，知道他爱吃饺子，每回他去，张阿姨都忙活着要给他包饺子吃，他跟前跟后地帮着和面、擀面、包馅。许威只当他拍马屁、爱表现，但其实，他没告诉他的是，比起包饺子，他更享受的是他们家的烟火气。
　　“行，想吃多少有多少，阿姨保证饺子管够！”
　　陈亦目送着他们往教室走，直到没影儿了，他才转头冲宋禺斐挑挑眉，说：“改明儿带你去许威他家尝尝他妈包的饺子，那叫一个绝。哦对，饺子你爱吃么？比较喜欢吃什么馅儿？......不过，可能得等到高考考完之后了，现在去好像不大合适。”
　　“我也喜欢白菜猪肉馅儿。”
　　“是不是？”陈亦大概难得逮到知音，不由兴奋道：“不是我自吹自擂，什么馅儿饺子我没吃过，但吃来吃去就白菜猪肉最好吃。白菜淡淡的甜度以及猪肉紧致的口感，简直就是绝配！”
　　往小卖部走的路上，陈亦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向宋禺斐解释白菜跟猪肉到底怎么个绝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