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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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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白小理窥破了傅小白的一个秘密,与此相应的,傅小白便不再理她了。傅小白总是下意识躲着白小理,生怕她再问及那天的问题。
那天的白小理当真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她堵在门口,气势汹汹,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他生怕她会看出点什么,这简直比十级地震还要让他恐慌,所以即使最后的收尾越来越无厘头,可他还是觉得好过对她坦白一切。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再也不一起出门了,回家也是各走各的,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也是彼此无言,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交流。可是最开始并没有这样糟糕,至少白小理是有服软态度的。虽然那天傅小白不甚友好,可她之后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大,八卦过头了。
傅小白不是一般的男生,他要比许多人敏感得多,内心放着许多别人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思及此白小理便怒气全消了。晚上在洗漱间主动给他递牙膏,对方却转身就走,第二天吃早饭她还像往常那样招呼他,可傅小白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粥,没等她继续磨叽,就自己一个人走掉了。放学更不必提,连个鬼影都没有。于是白小理的忍耐到了极限。她开始真的生气了,接着声势浩大的冷战便拉开了序幕。
但这样的日子确实难熬,白小理无时无刻不在感叹,在家比在学校还累。父母你来我往地追问,你俩怎么了,白小理对着傅小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问他,父母看过去,最终不了了之在傅小白无止境的沉默之中。甚至连学校的同学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不少闲人过来问白小理,哎你怎么不去初中部看你弟弟了呀。白小理头也不抬,淡淡撂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对,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长得好看点,脾气真是坏透了。
就这样两人别扭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秋季运动会的时候。
秋季运动会是初高中部同时进行的,一般情况下初一初二和高一高二是主力军,跟三党没什么关系。白小理所在的班级情绪高涨,因为这是他们在校最后的狂欢了,明年就要被扔去高三的地狱修行。傅小白所在的班级情绪更加高涨,只因刚升初中还不懂事,认定除了自己班有实力拿第一其他都是垃圾。
所以由于各种诡异的情怀因素班级里每个人都被分配了繁重的任务。傅小白作为又瘦又高的男生自然是跑不了,一口气被报了七八个项目,班长撩话谁不服从谁就是不热爱集体。白小理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一个体育白痴却还是被硬生生塞进了800米长跑的项目里,连连叫苦却无人同情,反而被体育课代表一本正经地鼓励道,拿名次就靠那谁了,你就重在参与。
白小理只能放弃挣扎。
运动会终于开幕了,比预定时间推迟了三天,原因无它,就怪外面下不完的秋雨。班主任事不关己地笑道,打从她进校执教就没哪次运动会能碰个好天气。学生自然苦闷,满腔热情被清凉的雨水浇得七七八八。下过雨的场地其实并不适合比赛,但一场秋雨一场凉,凉爽的温度倒是适合剧烈运动。可这却苦了围观群众。白小理缩在人堆里,把校服拉链恨不得拉到鼻子尖,可是还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抖。坐在身旁的方流实在看不下去,拉她出去热身,白小理却懒得动,惹来死党不满。
“你家小白马上要1500米了,你不陪一段啊?”
白小理颇感神奇,“跑个步还要陪?!”
“那不然怎么表现你们姐弟情深。”
白小理嗤之以鼻,“我跟他没感情。”
方流默默闭嘴,看出来两人还是没和好。然而白小理还是起来了,跺了跺脚,语气轻快道,“走吧,去小商店买杯热奶茶算了。”
于是两人僵着身体小步跑过操场。
傅白景在起点处热身,刚一回头就看见某人缩着脖子一摇一晃的样子,活像南极冰盖上的笨企鹅。他没忍住笑了,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进了小商店。白小理一进商店就差点被里面温暖的空气融化了。她磨叽着终于选好了奶茶口味,忽然远处一声枪响,初一组的男子1500就开始了。
白小理忍不住探头望去。
跑道上的男生们蹬着塑胶地像一颗颗子弹一样飞了出去,开头的那个男生个头很小,却仰着脑袋咧着嘴,跟个火箭似的冲在最前端。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咬着劲往前冲,相比起这些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奋斗的少年,傅白景落在最后便显得过于安逸了。他被远远甩在最后,却始终不慌不忙,也没见得他跑得多么吃力。白小理自己在这里急得唉声连天,旁边的方流看了一会,一副老成的语气。
“你家小白才机灵呢,比前面几个愣头青都机灵。”
白小理疑惑,“为什么?都被甩出去那么远了。”
“你这人目光怎么这么短浅。”方流鄙视她,“小白他节奏掌握得好,体力安排得很科学。长跑这种项目不在乎那第一二圈的先后的。不信你看,我觉得你家小白最后名次肯定不差,而且跑完还不会太累。”
白小理不太信,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傅小白,看他在潮湿的塑胶跑道上一圈又一圈。不过方流的预测是对的。等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当初那个排头的小个子已然被落在了大部队后面,队伍的速度整体放慢,甚至有人一头歪在草地上死去活来。只有傅小白。他的速度没什么明显的退化,如在一片无声宇宙里的行星一般,一圈又一圈不受干扰地践行着自己的轨迹。被人落下时是,成了领头羊还是。
白小理讶异地看着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与自豪。
她连忙转身又要了一杯奶茶,马上冲出了商店要去终点等他。还剩最后的半圈,傅小白已然是毫无悬念的第一。终点拥挤着他的同学,女生们对这场势在必得的胜利尖叫助威。白小理就挤在其中,却没跟着瞎叫唤。她手里握着暖烘烘的奶茶,就等着傅小白一到她就塞进他怀里,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表扬。
他终于撞线了。可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人却不是她。
虽然维持着不算过快的节奏,但几圈下来傅白景也被折磨得够呛,喘得腰都直不起来。他嗓子冒烟,喉咙口还泛着腥甜的血腥味。正好有谁递了水过来,他边喘边说了声谢谢,也没管是谁递的,就仰着头咕噜咕噜往进灌了。
所以落在白小理眼里,就是陆停云拿着水挡在了她前面,而傅小白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这份心意。
白小理愣了愣,心口堵得慌,没多停留掉头就走。挤出去前意识到奶茶还在她手上,于是随手拉了个人,一把将塑料杯塞进对方怀里:“送你的。”
对方满脸莫名,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见她已经走远了。但是这个人是认识白小理的。于是没头没脑地跑去拍了拍还没缓过劲的傅白景,把奶茶递到他眼前:“你姐给的。”
傅白景一愣,一把夺过来,连忙直起腰四处张望。可是哪里还有白小理的影子。他低头望着包装简陋的热饮,看了许久,忽然心就软成了一片。
于是中午在家吃饭时,傅小白终于没再躲着她,反而跃跃欲试想跟她挑个话头正常交流。然而白小理却毫不留情把他搭好的台阶一脚踢翻。她埋头吃饭,半句回应都不给,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吃完饭就闷头大睡,也没怎么睡着,起来后又在傅小白踟蹰无措地观察她时利落地扎好了马尾辫,接着就出门了。
白小理还在生气。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越来越生气。她冷着脸站在自己的跑道上,高冷的气场全开,旁边赛道的选手误以为这是个冷面杀手一般的实力派,紧张地打量了她好几次。只是白小理却发现另一边的观众席竟然站着傅小白,于是心里更加烦躁,又担心他万一陪跑怎么办?……那她肯定会掐死他的,绝对。
于是枪令一响,她就把上午方流的科普和傅小白正确的示范抛之脑后,拿出了跑100米的架势奔出了起跑线。
压抑着愤慨的白小理觉得此时跑起步来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她完全不顾他人建议,张着嘴跟一条快渴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吸。她一股脑冲了400米,意志还□□着,可长期缺乏锻炼的身体显然已经负荷过重,肌肉酸痛沉重,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运转得极为勉强。她感到内脏在身体里胡乱搅作一团,尤其肺部泛起撕裂般的痛感。更糟糕的是她眼前开始发黑,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跑了几百年,可终点却还是如光年一般遥远。
一时间,被压抑过久的旧气新怨齐齐迸发,她把步子迈得更大,全然不顾彻底黑下来的视野。然而还是出了问题。众人看着白小理跑着跑着,忽然膝盖一弯一下子就扑到地上,似乎下巴着地,看得人心惊肉跳。同班同学马上起身过去查看,傅白景更是抢在众人之前,不顾哨声警告直直穿过场地朝白小理奔去。白小理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耳边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时不时炸着白色的烟花。她神思恍惚着就想这样一直趴着算了。这辈子就当学校的一块地皮也挺好。
可是还是有人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声音很熟悉,白小理马上就辨认出这是坏脾气的傅小白。她睁开眼睛却看不清东西,就觉得她的胳膊被他拽着,下巴被他稳稳地捧着一动不动。
傅白景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好像除了手掌和膝盖有点破皮,剩下的就是下颌被蹭出了伤口。当时那一下子吓得他以为她可能得磕断门牙或是把嘴唇咬个窝。幸好幸好,只是蹭出了一点血珠。他捧着她的下颌,忍不住又看向她的眼睛。她澄净的眸子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泛着点水汽,像回南天里始终无法干透的窗户。此时身边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过来,他慌忙移开视线,想搀着她去校医室休息,却不想白小理站了起来,却转头干脆利落地打掉了他的手。
傅小白怔忡一秒,彻底陷入了慌乱:“姐姐,我陪你去校医室……”
“要你管。”
白小理口气生硬,毫不留情。她转而攀上一旁方流的胳膊,软着双腿就朝自己班级的位置走去。傅小白还想伸手,方流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可是他还是执着地站着,茫然地看着她一深一浅地慢慢走远。
所以这次的运动会无疑是极不愉快的。
白小理的班级没拿到好名次,傅白景的班级更不必说,毕竟装X遭雷劈,自觉老子天下第一的往往都很滑稽。可这对于白小理和傅小白来说都不重要。白小理的身体挂了彩,傅小白的内心受了伤。他没想到自己无意发动的冷战却再无结束的希望,也始终不懂,为什么白小理明明上午给他买了奶茶,转而又变本加厉地冷若冰霜。
傅小白不断在后悔,如果当时白小理给他递牙膏时他说一声谢谢,会不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而烦恼的事接踵而来。
某天晚自习他手边多了张纸条,他抬头四顾,最终发现了身旁的陆停云对他眨了眨眼睛。他感到莫名,迟疑着展开纸条。上面是陆停云一贯的直白,她问他什么时候两人能出去约会一次,又问他就定明天好不好。
傅白景一头雾水,盯着「约会」这个词死活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见他不动,陆停云就拿圆珠笔戳了戳他。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最终还是写下了困惑。
「我跟你不是需要约会的关系吧。」
陆停云拿到纸条就傻眼了,一下子胀红了脸,气恼而不解地死死盯着傅白景波澜不惊的脸,激动的逼问几乎脱口而出。然而静得过分的教室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陆停云转而又开始写字,这次直接把纸条扔去了他的练习册中间。
「你不是……你不是对我那个……我也一样啊!我们不就是那种关系吗???」
纸条写的十分别扭隐晦,可傅白景还是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这个误会的起源到底在哪,他正苦恼怎么回复,眼前的纸条又被她抓回去急急补充。
「不是我自作多情啊!这是你姐告诉我的!」
傅白景一时间喉咙发紧,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最终又再次犹豫。反驳之后接下来呢?又要开始一轮你喜欢谁这种无聊的逼问吗?
傅白景最终还是义正言辞地回避了问题:「我家不允许早恋,姐姐知道后也会不高兴。」
陆停云看到这个回答几乎都要气哭了,身为女孩子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感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事实上她也的确忍着眼泪,然后宣泄似地在纸上重重写到:
「别骗人了!你姐她自己都早恋,就你不知道!」
傅白景捏着纸条,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被掏空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那一笔一划就跟利刃一样,横七竖八地戳进他的心。他忽然想起白小理听歌的时候微微上翘的唇角,那时她在想着谁,甜蜜或忧愁,他却全然不知。渐渐的,傅白景忽然感到极度的难过。被欺瞒的愤怒,这么久以来被冷落的恐慌,那么那么多的困惑,却终究抵不过被像被谁抛弃后深而绵长的受伤。
陆停云看他这样意识到他是生气了。本来嘛,哪有人自己做不到还去要求别人的。其实傅白景喜欢她这件事倒也不是傅白理正儿八经告诉她的。只是有次走在路上碰到,她问关于傅小白的什么事傅白理都毫无保留告诉她,末了还叮嘱了一句:小白是有心的人,你要好好对他。
至于傅白理自己早恋的事……哪个人还不知道她喜欢她班上的那个万年第一啊。那个男生因为成绩实在太好,才高二就被学校寄予了拿状元的厚望,因此平时为人很是高傲,很少跟人打交道,却唯独喜欢跟傅白理聊上两句。陆停云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好像傅白景却不知情。她看了看他走神的侧颜,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练习册还是那一页,毫无进展。
陆停云不知道傅白景在想什么,只是兀自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事来。
那天晚自习后,她脑子一热给闺蜜说了傅白景喜欢她。这可是学校里另一件大事,隐秘却轰动。现下这事在女生中间可是人尽皆知,却没想到这竟然是她自己会错了意。如果哪天傅白景当众否认,陆停云想,这人岂不是就丢大发了。于是她犹豫了再犹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写了张新条子递过去。
她感到非常屈辱,觉得一个女生这样追男生实在太伤自尊。可是光鲜的虚荣背后总有一地破碎的尊严,这是寻常道理,只是陆停云那时还不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