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枝》小粥皮蛋

32、第31章

　　Chapter 31.

　　到学校后白小理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这一觉一口气睡了12个小时，而后又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北城彻底进入了隆冬，天气阴沉沉了好几天，似乎酝酿着什么了不得风雪。白小理前几天跟母亲说了白景住院的事情，母亲一听便在电话里骂她不知轻重，埋怨她不在第一时间告诉她。白小理事后想想也有些后怕，于是挨骂挨得也心甘情愿。

　　傅白景最近一直在宿舍待着。不久前试着去公司练习，但练了不到半小时就被迫回家。头部受伤后他的平衡感极差，一些很简单的动作都能使他晕得站立不住，严重的时候甚至跑去洗手间干呕。这对练习生来说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这么多年的练习是不是就此功亏一篑。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焦虑，但这事急不来，于是陈璨二话不说把他扭回家，粗暴地把他踢到床上去。

　　“要出道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你先把身体恢复了，再乱动小心我叫你姐揍你。”

　　傅白景笑了笑，“她才不会揍我，她只会对我使用冷暴力。”

　　“反正你老实待着。”陈璨转身出门，“今天公司要召集我们开会，估计回来挺晚，你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傅白景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陈璨下楼，正要在马路边拦车，不期然地竟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白小理。他像是碰到救星一样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她，一个劲告傅白景的状，说他不好好休息，硬要去公司练习结果中途又晕倒了云云。白小理听得面色发白，陈璨也是一脸忧虑。

　　“本来公司对他打架的责任全扣给了那个人，不影响白景出道，但如果自己身体撑不住，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陈璨皱了皱眉，“我今天把他强行押回来了，你好好劝劝他，实在不行就把他绑起来。他说你老是对他冷暴力，这次别冷暴力了，直接动手吧。”

　　说完就一脸凝重地拍拍她的肩，拦下一辆出租就走了。白小理站在风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如针扎一般难受。

　　她上去敲门时傅白景隔了很久才过来开门。傅白景看到是她显得有些意外，见她手里竟然提着肉和菜，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

　　“万事开头难。”白小理把东西提进厨房，“我昨晚研究了一晚的菜谱，问了好多人，只要按步骤应该是没问题的。”

　　傅白景不自觉笑了，“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白小理严肃地拒绝他，“你去外面好好休息。”

　　傅白景没再坚持，转身去洗澡了。白小理心里默念着那些做菜的步骤，切好葱姜蒜备锅，整个过程除了用刀有些困难，其余竟然相当顺利。于是等傅白景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然飘开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走近厨房，看见白小理正拿汤勺一丝不苟地撇着血沫。

　　她抽空看他一眼，语气有些小得意，“怎么样？我还是挺聪明的吧。”

　　傅白景见她眼睛亮晶晶的，鼓着脸吹开那些遮挡视线的水汽，模样专注又可爱。他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走过去靠近她身后站着。

　　“放盐了么？”

　　白小理不满地回头瞪他一眼，“别把我说得跟个新手似的。”

　　他低低笑出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冰凉的脸颊蹭过她小巧的耳朵。白小理下意识就躲了躲，局促地回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底深沉无波，涌动着难以自拔的迷恋。她慌忙别过头，心脏开始突突直跳，手忙脚乱地盖上锅盖，洗净手就转身推他。

　　“出去出去，过半小时才好。”

　　傅白景被她推到客厅，整个人还有点不在状态，眼见她转身又要溜走，于是下意识就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至眼前。

　　白小理下意识就僵了身体，傅白景望着她一会，有些许挫败地叹了口气。

　　“我伤口有些疼。可能刚才洗澡不小心碰到水了，你帮我看看。”

　　白小理松了一口气。

　　他坐回沙发，她坐在旁边仔细替他检查。傅白景闭上眼，感到她细腻的指尖滑过纱布边缘，轻柔地撩开他的刘海，如羽毛拂过一样惹人心动。

　　她总是毫不保留对他展现着她的温柔，仿佛她能把这世上所有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予他，不计回报，满满都是温暖的疼惜。然而这只是她做姐姐的一面。她却同样可以对他生冷无情，将他决绝地扔在魑魅魍魉的泥沼中痛苦挣扎。这难道不矛盾么？他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彻彻底底看个明白。白小理连忙拉开与他的距离，然而被钳制的力量太大，两人不动声色地僵持着，谁也不肯迁就。突然门铃刺耳地响起，某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白小理跌跌撞撞退出去，站在远处惊魂未定。

　　傅白景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不甘。铃声还在响，他迟缓地起身去开门。

　　“好久不见啊白景！……咦姐姐也在？”

　　竟然是陆停云。傅白景望着她却丝毫没有好久不见的喜悦，转而深深蹙眉。

　　“你怎么上来的？”

　　“趁保安不注意溜进来的啊。”

　　“不是，我是说……”傅白景有些头疼，“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啊，不是告诉你我家在Stern有熟人嘛。”陆停云自来熟地进屋，手里还提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点心，“阿姨告诉我妈说你受伤了，所以我才来看看你。”

　　傅白景有些不乐意地看一眼白小理，好像是责怪她跟家里人提了这事。他慢吞吞地坐回沙发，根本没有招待人的意思。陆停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坐到他身旁。

　　“听说你伤到头啦？严不严重？我看看。”

　　说着话她便扒着傅白景的肩伸长了脖子。傅白景下意识想躲，眼角又瞥到还在对面干站着的白小理，脑海中又想起在她手机里看到的内容，于是干脆把头斜向陆停云那面，大有让她看个够的意味。

　　陆停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惊喜。她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着他额角的纱布吹一吹，问他疼不疼，傅白景温顺地摇摇头，“不疼。”

　　白小理在一旁看着，一下子胸口堵得发疼。她眼不见为净地转身进了厨房，傅白景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她仍无动于衷，心底的那点冲动便愈发按捺不住，变得更加烦躁。

　　本来是两人份的晚餐硬生生被分成了三份。虽然第一次的厨艺非常完美，但白小理却吃不下。她甚至没机会问傅白景一句好不好吃，也没有什么机会向他讨要赞美。因为饭桌上只有陆停云一个人说这说那，话头多是扔给傅白景的，与她则没多大关系。

　　白小理感到极度压抑。或许是因为傅白景忽然对她的冷淡下来的态度，也或许是总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他们之外。她沉默不语地吃完就穿起外套要离开，傅白景一晚上心思全在她身上，见她这样便马上放下筷子问道，“你去哪？”

　　“回学校。”

　　“那你等我一下。”

　　说完也起身穿起自己的外套。陆停云愣愣望着他，傅白景拿起钥匙，跟她说吃完就自己回去。白小理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拉住他。

　　“你干什么去？你在家待着，我自己能回去。”

　　傅白景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仍固执地径自出门下楼。他冷淡的态度刺到了她，踌躇几秒，她只好压下满腹情绪跟着出去。

　　外面已经天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飘起雪絮，到处薄薄的一层白，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傅白景没有等她，仍自顾自往前走，已经走出去很远。她吃力地追过去，地面太滑，她险些摔倒。就这样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赶上，他却恍然未知一般继续埋头前行。白小理跟得费劲，喊他他也不停，又被甩远几次之后忍无可忍地生气叫他大名。

　　“傅白景！”

　　他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怎么了？”

　　白小理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被他冷落，她却无从控诉，只能大口大口呼吸着冷气，嗓子干涩得冒烟。傅白景静静等她的回答，无果，开口问她：“你在生什么气？”

　　白小理愣住，看向一边，“我没生气。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就这样？”

　　“那还有什么？而且你太任性了，把陆停云就这样扔家里，她专门跑来看你，你还这样……”

　　“是么，那我现在回去陪她好了。”

　　“……什么？”白小理像是没听清，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傅白景向她走近一步，绽出残忍的笑来，一字一句问她：“我说，我回去陪她，陪她一晚上。你愿意么？”

　　白小理感到心上被他硬生生划了一刀，泛着冷丝丝的痛意，却还是佯作无谓道，“你喜欢陪谁，陪多久，都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要出来？”

　　“我没有不开心，着急出来是想回学校，这难道也不可以？”

　　白小理仍倔强地掩饰，虽然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个借口是多么的低劣和愚蠢。她不敢看他，祈祷他能放过她。傅白景定定看着神色躲闪的她，满脸失望。

　　“你又在骗人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心口不一。”

　　白小理陡然生出一股怨气来。她骗人，她心口不一，难道是她想这样？她抬起头，忍不住愤愤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知道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

　　傅白景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我和陆停云在一起，为什么那个相册里只有我的照片，那个不能爱的人又是谁？！”

　　一瞬沉默。白小理怔怔瞪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在风里雪里几乎站立不住。

　　“你竟然翻我手机……你竟然……你怎么能……”

　　她脸色惨白，那双清亮的眼睛愤怒又哀屈地盯着他，眼泪倏而滑落。他不忍再看，一把将她死死抱进怀中。她开始激烈挣扎，不惜对他拳打脚踢。他死死将她按在怀里，丝毫不为所动，硬生生受住她所有的发泄与崩溃。她被紧紧束缚，他的怀抱如逃不脱又挣不开的茧，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渐渐化解了她最后的坚持。她终是放弃了挣扎，那股令她难堪的愤怒渐渐化作了绵长而深重的悲哀，以至于最后她自暴自弃一般，在他怀里绝望地大哭出声。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不能装作没看见，为什么要说出来……”

　　“白理。”

　　他的声音也在哽咽，认真捧着她的脸，隐忍而悲戚。

　　“我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他双手微颤地蹭去她的泪水，那些泪珠像冰雪一样冰凉，丝丝缕缕的痛意钻入他的心。

　　“我喜欢了你十几年，从小时候就开始，甚至比我意识到的时候还要早……我一直一直在压抑，但还是忍不住……”

　　白小理连连摇头，“但这样不对，我们不应该这样……”

　　“我知道这不对，可我控制不了。”他重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痛苦地质问：“难道你可以忍受我身边出现别人？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些，你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理智尽数崩溃，白小理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快要窒息。

　　她逃不开，躲不了，明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泥沼，却又心甘情愿随他沉沦。此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同样弱小，甚至比他更为脆弱。当他踏上歧途的那一刻便早就注定，她不可能成为他救赎，她所能做的，只能是陪他沉入荆棘地狱，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