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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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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白景回到病房的时候白小理还昏睡着。他弯腰抚弄了一下她细软的头发,旁若无人的专注。白小理的室友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一时间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祁琏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这里的傅白景显然把她当空气,正在尴尬,就听他道。
“今天谢谢你了。之后我看着她就行。”
白小理的室友这是第一次与傅白景对视。眼前的男生岁数不大,态度礼貌又拒人千里,一时间让她不知怎么反应。不过长得可是真帅,她心想,而且看起来也不像那种被花花草草簇拥的渣,反而有一种干净甚至略显青涩的气质。室友一时移不开眼睛,只是忽而又想起他与白理相处的样子,马上又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像一块纯洁无暇的羊脂玉天生带着一块剔不去的瑕疵,怎么看怎么扎眼。
室友神色不自然地起身,随意客气两句就匆匆离开了。然而她出门却意外看到了靠在门口的祁琏,祁琏没有进去的意思,反而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
“今天还真得谢谢你,能打电话告诉我白理生病的事儿。”说完又自嘲地冷嗤一声,“不过也没帮上忙。”
室友一头雾水,“怎么你们都要谢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一个女生哪抬得动她,而且……”
女生欲言又止,祁琏朝她看去。
“她弟弟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跟我说谢谢,你跟白理是什么关系——”
祁琏微微蹙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生一愣,又意味深长道,“是白理的问题吧。”
祁琏不解,“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我总觉得……白理大概对别人没那个兴趣。女生宿舍嘛,经常会夜谈什么的,聊的内容无非就是各种各样的男生和八卦。啊顺带一提,祁少你可是女生话题里的热门人物哦。”
祁琏不在意地笑笑,却紧拽着话题不跑偏,“你怎么知道白理对别人没兴趣?”
“因为无论说谁,她都喜欢拿自己的弟弟当标准啊。”
祁琏闻言皱眉,“从小一起长大,这很正常吧。”
“正常吗?听过把父亲兄长当标准的,倒是很少听谁把弟弟当理想型的。而且你不知道,她弟弟吧……”室友欲言又止,总觉得这话说出去就是了不得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注意过她弟弟看她的眼神。之前其实也有一次的,她弟弟似乎对白理总是有种……嗯……我也说不好,就是……”
室友困难地组织语言,试图去形容那对姐弟间那种越界的暧昧,又不想用耸人听闻的字眼。祁琏眼神黯了黯,心里暗骂傅白景不知分寸。如果连白小理的室友都看出不对劲,那她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有多久,他实在无法乐观。
“你可能想多了吧。她弟弟情况特殊,从小就对自家姐姐那样。”祁琏嘴上无所谓,心底却蹭蹭冒火。
“不是啊,我们宿舍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室友还在力争,“你不知道刚开学有一次,她弟随随便便就抱他姐,那样子明明就不像是正常的亲人啊,我们三个人看到后都吓懵了,而且——”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你们为什么总要挑最不堪的那种可能去揣测?”
祁琏终于没耐心了,他不想听她叽叽喳喳描述细节。女生被祁琏不悦的态度吓了一跳,只好细声道,“我们也没那个意思……”
祁琏平复了下情绪,对着女生发火实在有失风度。于是他放轻声音,尽量缓和着表情找补道:“我知道你们没那个意思。他俩……其实就是很正常的姐弟。”
女生面露疑虑,分明是还持有保留态度。祁琏见她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却一言不发,心底暗叹一声,面上却绽开令人发寒的笑来。
“无论怎么说,今天还是要感谢你。我对白理的态度你也应该清楚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女生之间说三道四。所以如果有什么误会传到我耳朵里……你明白了么?”
如果不能令对方信服,就只好让对方屈服。
祁琏目送一脸煞白的女生离开,深感疲惫,搞不懂为什么傅白景捅的篓子要他来善后。
然而内心却又涌起一股沉甸甸的满足感。
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会伸手去拿的人。有些东西得来太过容易,久而久之竟成了不去在意的借口。这次他有点想试着认真一次,想知道如果用心对待一个人会是什么滋味。
*
傅白景一直守在白小理床边,翘掉了公司的训练,手机里塞满了问他在哪的短信,之前一直没顾上看,此时终于得空,一条接一条回复。陈璨发短信从来不喜欢长篇大论,一开信箱一溜全是来自他的关怀,知道傅白景没什么事后又说已经替他跟公司请了假,但还是希望他早点回去。
傅白景提起唇角笑了笑,身边有这么几个靠谱的朋友,感觉真不赖。
他简短回了句谢谢,时不时看一眼液体的进度。白小理睁开眼就看到他专注地盯着手机,嘴角微微弯起,整个人几乎融进雨后澄澈的阳光之中。
她有些恍惚,半阖着眼睛浅浅呼吸,手腕流进冰冷的液体,身体感到比之前糟糕的状态恢复了许多。傅白景下意识抬眼看了她一下,没想到她已经清醒,于是连忙收起手机,短信才编辑了一半,迫不及待就去试她的额头。
“醒了?”
白小理闷闷嗯一声,眼神还有些涣散。傅白景到处给她找水喝,医生拿来一杯温水,他伸手扶她。
“我自己来。”
白小理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强撑着体力自己坐了起来。喝下一杯水后整个人舒展了很多,如濒死的枯木恰逢甘霖,胃里有热量扩散开,身体渐渐回暖。
“你怎么在这?”她不解,眼睛追着他的动作来来去去。傅白景笑笑没回答,替她检查了一下吊瓶,转而起身去找人拔针了。很快一个护士过来,手脚麻利地去了针头。傅白景只是静默地在旁边盯着,等到护士离开,他将她冰凉的手顺势握进自己手里。
“你生病我当然得过来。”
他摩挲着她的手腕,惹得白小理心神不宁。她绞尽脑汁没想到该怎样接话,傅白景倒是气定神闲,丝毫没她这样的局促。于是就这样沉默一阵,白小理干坐片刻就说要回宿舍。
“反正不用输液了,我还是回宿舍算了。”她这样说着,一把抽出胳膊就要掀被子下床。然而一看地上就傻眼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鞋。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干脆只穿了一件居家服出来,可想而知这一路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
她埋着头不敢看他,还装作找鞋的样子,耳朵却渐渐烧了起来。可好死不死某人又凑过来,二话不说就弯腰抱她,吓得她连忙推拒。
“别!”
她惊呼一声,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傅白景好笑道:“你准备怎么回去?我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帮你带鞋。”
白小理不吭声了,咬着没什么血色的下唇,这真是一个异常棘手的问题。傅白景没等她纠结,默不作声又要上前抱她,白小理再次挣扎。
傅白景微微蹙眉,“又怎么了?”
“你、你问问有没有自行车。”白小理面红耳赤,本是寻常的话说起来竟然这么别扭。
傅白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出去了。白小理一个人坐在床边,躁动不安,甚至有心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走。之后是一位医生把他的自行车借了出来,傅白景这次态度强硬地将她一把抱起,白小理不安地看他,却发现他眉目竟舒展了很多。
“重不重?”她问得小心翼翼。
傅白景笑,“我现在力气很大的。”
“是么……到底是长大了。”
白小理自言自语,油然升起一阵苦涩。傅白景诧异地低头看她,她垂着睫毛,神色恹恹。
两人沉默了下来,各怀心事,就这样一路找到自行车。他将她妥善地放在后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感到她在抗拒,于是加大了力道不让她逃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姐姐对自己别扭的要死,也许是从那天她说她需要有别的朋友开始?傅白景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烦躁,用力一蹬,一下子骑出去好远。
没有走来时的路,傅白景绕了条僻静的小道,那里一般没什么人经过。白小理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她总是能一下子捕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从小就是,只不过很多时候她并不清楚那些扑朔迷离的根源。郁郁葱葱的树影在眼前掠过,他带着她一路穿过破碎的阳光,她蓦然感到一丝安慰,在兀自静默之时不由自主环住了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后背。
就一会。就一小会。这是以生病为名的不自制,汲取那点若有似无的暖意。
到宿舍楼下后傅白景又将她抱起,白小理却觉得这样还是太惹眼了,最后让他背着上楼。看门的老阿姨来来回回看着两人,警惕的意味颇重。傅白景懒得搭理,只是让白小理把他环紧一点,一口气将她送进宿舍。室友不在屋内,但门却没锁。傅白景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定定看着她。
白小理暗暗捏紧被角,想让他回去,却又说不出口。
“你睡着的时候,那个人也来了。”傅白景忽然道,眼睛还是一毫不错地盯着她。白小理意识到他说的是祁琏,果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们……打招呼了?”
傅白景不置可否。白小理见他不吭声就明白不是什么愉快的会面。
“其实祁琏人挺好的,虽然很多人一听是他就觉得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草包,但其实他挺特别的。”
“是么?我没觉得这个人特别。”
白小理一时间无言以对,“那可能只是我觉得吧。总之他人挺好的。”
“所以呢?你现在很喜欢他?”傅白景声音很轻,却无端带着一丝冷意。白小理撇开眼。
“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弟弟,如果你们关系不好,我怕之后我见他会尴尬。”
傅白景忽然笑了,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他定定望着窗外,几只麻雀从枝头跳去另一棵树。他一想到祁琏的那些话便心如刀割,只要想到终有一日她将属于别人就会濒临失控。他还未曾拥有她,却早早看到了失去她的结局。他愤懑,委屈,但最终一切心绪都重新回到了那个令他感到悲哀的根源——
“我更希望我不是你弟弟。”
话里是恨恨的不甘,又带着绵长的无力感。傅白景看着她,她脸色还带着一丝病态的白,眼里却隐隐闪烁着令他心动的水光。他情不自禁伸手摩挲着她的额头,认真问道:“如果你只是我的姐姐,你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跟别的人生活,不再管我?”
白小理怔怔望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撇清与她的关系。可是终究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她竟不再向最开始那样难过,反而生出一丝诡异的痛快出来。她别过头惨淡地笑道:“你也是一样的。迟早有一天也会离开我,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我不会。”傅白景感到一丝焦躁,她不信任他的样子跟祁琏一模一样,让他觉得自己被她轻视得厉害,于是进一步道:“我谁都不需要,我有你就够了。”
白小理愣住,“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
“怎么试?”
“我们可以……”
傅白景欲言又止,这才意识到对话进行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他死死攥住手心,正想不顾一切坦露所有,身后的门却被人豁然推开,是她一脸莫名的室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躁动不安的情绪一瞬间平复了下来,白小理终于感到世界回到了既有的轨道,这才发觉被子里的自己已是大汗淋漓。室友来来回回看着两人,似乎是顾虑着什么,动作僵硬地走到自己桌前倒了一杯水喝。屋内安静得让人无所适从。傅白景也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怔怔呆坐一阵,接着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之后很多天,白小理都在想那时他到底想说什么。可是每当思及此处她便强迫自己停下来,那是一条没有结果的末路,她和他谁也不能踏上去。
大病初愈已经是快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前一阵子以生病为名几乎没去上课,大学的老师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她重新出现在课堂时只是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这节是她的专业课,但不期然竟发现祁琏也在教室里坐着。老师一口气讲了两个半小时,直到下课整个教室的气氛才松散了下来。
祁琏走到她面前,“去吃饭?”
白小理看一眼表,正好是晚饭时间。
“你不跟你朋友一起么?”她看了看他身后,两三个女生站在那等他。祁琏甚至都没回头,伸手替她把东西收好。
“走吧。”
白小理总是在抗拒和祁琏独处。起初是因为这个人是个了不得的发光体,现在则是顾虑着傅白景的心情。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白小理有些沮丧,甚至感到自己有些神经质。
“身体好多了吧?”祁琏替她买了杯饮料,两人坐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白小理点点头。
“听说那天你也帮忙了,谢谢你。”
祁琏似笑非笑,“只是过去围观了一圈,论出力还是你弟弟更积极。”
白小理笑了笑没接茬,又问:“说起来你怎么在我们课上?”
“旁听呗。提升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祁琏打趣,见白小理一脸不可思议,转而敛住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
白小理无言,竟不知道到底哪句话是玩笑。她干巴巴地勾了勾唇角,勉强算是回应。祁琏见她是这种反应未免有些失落。两人默默吃着自己的东西,似乎没什么好交谈的事情。就这样吃完饭出了食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小理还赶着上晚上的课,祁琏陪她走着走着却忽然道。
“我跟你弟弟认真谈了一次,你知道么?”
那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白小理其实并不清楚,听祁琏语气严肃,白小理不由紧张起来:“你们说什么了?”
祁琏见她终于不再心不在焉了,心情莫名转晴,挑着语气玩味道:
“我跟他说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他说什么?”
祁琏蓦地愣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你听到这种话的第一反应,竟然先是问你弟弟怎么说么?”
白小理怔住,这才发现哪里不合适。祁琏忽然感到失望,“白理,你弟弟对你的依赖早就反常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的经历?就没有你纵容的原因?”
“我纵容?”
“正常人不会在意自己弟弟到这种程度的。有些事情他没法干涉,比如谁喜欢你,你要跟谁在一起,这都跟他完全没关系。”
这本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可祁琏却觉得自己花费了极大的耐心去向她解释。白小理愣一会,笑意涩然。他说的她都明白,可是……
“说得轻松……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语气颓唐,似乎放弃了自我纠正。那是白景。一个已经不止是她弟弟的人。可是谁能懂。旁人只知道这是姐姐的纵容,只有她明白,这里早已有了变质的情愫,故意模糊着亲情与爱情的边界,满满都是对所爱之人的不忍与疼惜。
对话进入了一个死胡同,白小理不愿多言,匆匆转身离去。祁琏无力看着她在夜幕中的背影,冥顽到令人切齿,却又让人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