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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6章 ...

  •   夏日来得毫无征兆。溽暑的北城仿佛是一块巨大而滚烫的金属块,闪耀亮丽,炙热难近。就在这样的时节里傅白景和陆停云都考完了试。傅白景借着Stern的关系进了北城最好的艺术类高中,陆停云则被家人强行塞入另一所中学要她安心再读几年,两人自此就没了见面的机会。而白小理迎来暑假,自己悄无声息回到和城,过起与世隔绝的日子。

      她已经忘了多久没再见到傅白景。那场不欢而散无疑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坎,谁都不敢轻易迈过。白小理坚信,有些感情也许搁置一段时间就会冷却。她一个人试图正常地在和城早起晚归地作息,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忤逆母亲的意思,两人之间的摩擦便也少了很多。

      甚至有时候还会多聊几句,聊一些之前从未触及过的话题。

      一日吃午饭,饭桌上和和睦睦。不知怎么姜元忽然八卦起女儿的感情问题:“在外面一年,你就没碰见个喜欢的?P大优秀的男生一大把吧。”

      白小理差点被米粒呛住,瞥她一眼,“急什么。”

      “当然该急了啊。毕业不就得结婚?现在不就得找结婚对象?”

      白小理彻底无语了,“妈,人活着又不是赶趟,这年头谁这么急着结婚啊……”

      姜元不以为意,“该你急的时候就没合适的了,到时候就只能相亲,挑来挑去几年嫁不出去。”

      白小理没心没肺道:“那就不嫁了呗。我不嫁,小白也别娶了,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一辈子得了。”

      结果头被筷子重重敲了一下,“你想什么呢?姐弟能跟夫妻一样么?”

      “……”

      “趁小白不在我也叮咛你一句。小白这孩子从小就黏你,我还怕他影响你找对象。你可得清醒点,弟弟再怎么好,也不是跟你正经过日子的人。……唉,也不知道这孩子到时候会领什么人来见我们……”

      白小理戳着碗里的饭,心里又空又涩。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又在畅想傅白景到时候会不会领个大明星进门。白小理不自觉捏紧了筷子,下意识脱口道:“如果哪天我和小白………”

      她立刻咬住嘴唇,硬生生压制住了问到底的冲动,不再说话了。姜元愣了一下,“你和小白怎么了?"

      白小理垂眸不语,一时想不出怎么接话。

      “你不会说你俩成一对吧?哎呦我的亲闺女,你爹妈就你这一个亲生的,可别整出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来,这不是逼你爸妈跳江么?”

      姜元乐呵呵地开玩笑,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白小理却是面色煞白,马上摇头,“没有……我是说如果我和白景哪天决定都不结婚你们怎么办。”

      “那我们也跳江。不能养了一双儿女没一个孙辈,多亏。”

      姜元笑声连连,清脆爽朗,却甚是刺耳。白小理随便吃几口饭就扔下碗筷进屋了。她头胀得难受,此时更是被蒸腾的暑气闷得几乎反胃。

      她无力地蜷缩在冰凉的竹席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如果明知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有人执意跳下么?

      别人不知道,可是她不会。她不是傻子,有理性,会克制。白小理如此想着,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复波澜。

      白小理没有待满整个暑假便回学校了。

      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家里那些陈旧的摆设她都会心烦意乱,脑子里都会不自觉地闪现傅白景小时候的影子。有时候她想,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可有些时候却让她不得不正视他正在蜕化成一个男人的事实。他日益锋利的五官,开阔的骨骼以及富有力量的臂膀,种种细节都在提醒着她,现在的傅小白早已不是那个喜欢跟着她到处跑的小豆丁了。

      少年的成长总是无声无息,又那么迅速,快得让人稍不注意就有了一种遗落时光的错觉。白小理长久失神,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见他了。记忆的断裂勾起了她日日夜夜无限的遐想。于是被刻意冷却的思念便如午后的一场暴雨,爆发得毫无征兆,排山倒海摧毁着她日渐脆弱的意志。

      白小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缩在床上动弹不能。

      前几日在空调房里着了凉,头疼发热不说,又赶上了每月令她千刀万剐般难受的生理期。白小理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抱着肚子冷汗直流。室友一开始没察觉到异样,等觉得不对劲时才发现床上的人几乎脱水,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吓得她顿时慌了手脚。

      “白理?白理??”

      室友使劲摇她,可床上的人明显意识已经跟不上了。室友想带她去校医室,可宿舍里再没别人,她试了几次都没法把床上的人拉起来。室友急得满地转圈,摸出白小理的手机无措地翻着通讯录。通讯录的最顶端特别标注了一个人,室友拿捏不定,最后还是给这个人去了电话。

      “……姐姐?”

      电话那面是犹疑不定的问询。傅白景已经太久没接到白小理的电话了。

      室友一听长长松了口气,接着急冲冲道,“你是白理的弟弟吗?我是她室友,你姐现在发烧脱水了,得赶紧送医院,你人在哪啊能不能过来一趟?”

      那面寂静一秒,挂了电话。

      傅白景正在练习间隙,合上手机二话不说就奔出公司拦了辆出租。车停后他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跑进校园,他径直跑去白小理的宿舍,不想竟远远看见祁琏在楼门口徘徊。

      原来室友被傅白景莫名其妙挂电话弄得没底,又给祁琏打了电话求救。

      傅白景充满敌意地瞪着祁琏,还喘着粗气,脚下只是微微一顿又要继续往女生宿舍冲去。夏天的宿舍楼门都是敞开的,他想就这样一口气跑上去,先把人带出来再说。然而胳膊却被人毫不留情一扯,傅白景站稳后愤怒地甩开他,朝他不耐烦地吼道。

      “你想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祁琏被傅白景粗暴的态度弄得火大,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这儿是女生宿舍,你一爷们二话不说就乱闯,还一外校的,生怕别人不报警是吧?!”

      傅白景怒目而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先带她去医院。”

      祁琏吃惊于他歇斯底里的态度。他本想让傅白景稍微等一下,等白小理室友出来跟楼管解释他们再上去。可是傅白景显然没这份耐心,甚至一秒时间都不愿干耗,硬是头也不回闯进宿舍大门,引得楼管破声惊呼,马上拿起了对讲机呼叫保安。

      祁琏见状立即冲上去按住了楼管的手。白小理的室友这才下来好一顿解释,不时朝楼上望去,没想到刚才横冲直撞跑进去的男生是不久前挂了电话的弟弟。她看一眼面色阴郁的祁琏,耳边是楼管絮叨不完的闲话。她觉得白理弟弟的性子真是要命,或者是因为年龄小,所以做事不太考虑后果?

      “白理的弟弟还真是……重视自己的姐姐。”

      室友挑选着措辞,最终拣了一个最委婉的。她还记得那时两人在路灯下额头相贴的模样,这对姐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傅白景冒然闯进女生宿舍必然引起了一路大惊小怪的惊呼。穿着清凉睡衣的女生本来悠悠闲闲出入水房,硬是被他吓得花容失色躲进宿舍。然而傅白景连多一个眼神都没飘过去,一把推开白小理的宿舍门,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在床上蜷成脆弱的一团。他上前从背后环住她,自己温热的手代替她的手,踏实地覆在她的额头上。白小理觉得身体终于寻到了一股安心的暖意,整个人不自觉松弛下来,意识再度模糊不清。

      她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令她思之如狂的声音。可她无力回应,如一条搁浅的鱼,脆弱又无助。傅白景将她一把抱起来,再旁若无人地一路出去。出去前也没搭理楼管气急败坏的表情,只是冷冷问祁琏一句,医院在哪。

      祁琏已经记不得上一次遇到对他这么嚣张的人是什么时候了。然而眼下不适合算账。他抿紧了嘴唇指了指前面,又对他伸出手冷冷道。

      “我来。”

      不容拒绝的命令。傅白景却只是淡淡直视他,抱着怀里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你带路。”

      祁琏强压不快,看一眼在一边困惑的白理室友,什么都没说就朝前走了。到校医院后医生连忙开药挂水,傅白景握着她冰凉的手死死守在床边,直到所有事情安顿妥当,紧蹙的眉峰才稍稍松缓一些。

      校医院不大,没有一般医院里那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反而有种阳光的味道。大雨过后的天空渐渐破开一丝裂痕,乌云朝两边散去,露出澄澈的碧蓝底色。祁琏在窗边伫立良久,让白小理室友留下来陪一会,然后伸手指了指傅白景,对他冷冷道:

      “你跟我出来。”

      傅白景本想无视他,然而见白理室友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想在这起无谓的冲突,就妥协似地起身了。祁琏自顾自带他走出校医院大楼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傅白景以为他是要拉他打一架,不想祁琏刚一站定,就转身对他单刀直入:

      “你不觉得你不正常么?明明是亲如一胞的姐姐,怎么会起这种心思?”

      傅白景先是一愣,继而竟无所谓地笑了。

      “原来你知道。可这跟你什么关系?”

      “跟我的确犯不着,但你就没想过你姐会怎么样?”

      “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她不知道。然后呢?你瞒她一辈子?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恋爱结婚?受得了吗你?”

      傅白景沉下脸色,“不会的。她说过她不会丢下我,她怎么会跟别人……”

      “怎么不会?你就算年龄小,但天真也该有个度吧?”

      祁琏不留情地嗤笑一声,转而正了神色。

      “她可以一辈子不丢下你,但不妨碍她碰到喜欢的人。她可以照看你一辈子,但她绝不会爱你。你只是弟弟,是她的亲人,你脑子放清楚!”

      像是浑身血液被抽干,傅白景伫立在原地久久失语,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祁琏的一言一句如宣布死刑的尖锐判词,他憎恨他毫无纰漏的道理,更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忽略一件重要的事,一件比和全世界对抗更让他倍感难受的事——

      她不爱他。

      即使亲密无间,但此生这场错误的相遇方式早就注定,她永远不可能爱他。

      “她不会离开我的。她向我保证过。”

      他不甘心,不住摇头。他怎么能怀疑她。那晚她吻在自己额角的柔软触感,那句深重的承诺,即使过去了很久,直到今天仍能触及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带给他无限的感动。

      祁琏见傅白景方才涣散的神色不复,眼神重新聚起固执的光芒,于是无力地别过头去,暗自长长叹息。这件事比他想象中更棘手。他只当傅白景是少年心性,不想当真是情根深种,甚至到了执念的地步。

      这不是他能理解的范畴。祁琏从不相信什么感情能挫败理性,带着毁灭的力量,让人趋之若狂,痴癫成魔。

      “你到底想怎样?难道就这样守在她身边一辈子么?”明知毫无结果的感情,还能执着下去么?

      傅白景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对他的讥讽和轻蔑,一种势在必得的坦然。

      “我可以,但你不行。像你们这种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甚至连理解都理解不了。”

      祁琏一瞬间攥紧了拳头,眼里燃起冰冷的怒火,沉沉注视着他。傅白景却再懒得与他对峙。他转身朝病房走去,踩碎积雨的浅洼,背影利落而决绝。

      没由来的,祁琏突然感到一阵沮丧。

      他脑中飞快闪回了自己的种种过往,他不曾失去,却也从没得到过什么。长久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锦绣的人生在某处总有要命的缺憾,于是才会经常被无助的孤独包围,四处是冰冷的隔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这样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是方才傅白景形似狂妄的话语却似堪堪触到了真实的一角。

      祁琏终于承认,这么多年以来,多少人陪他同行又离去,如窗外的风景令人目不暇接,甚至连记忆都存放不下。可这么多人他却从没将什么感情真的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天,他都不曾好好珍视过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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