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枝》小粥皮蛋

26、第25章

　　草长莺飞的四月里，生机被浅浅埋在土壤下蓄势待发，有什么终究变得不同了。

　　从祁琏的生日聚会回来后白小理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她只记得如沐春风的夜晚，近在咫尺下的气息背后竟然是傅白景熟悉却令人心悸的面孔。

　　白小理头痛得缩起了身子。

　　疯了。真是疯了。最荒唐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对自己的弟弟动了心。如此不耻，令她恐惧，却又隐隐欲罢不能。

　　起床梳洗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白小理还是有些萎靡不振，而晚归的室友却早早起床各做各的事，精神抖擞，丝毫不见昨夜放纵的疲态。她们见白小理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住好奇心问道：

　　“白理，你跟祁琏是什么关系啊？”

　　白小理淡淡看一眼问话的人，“朋友。”

　　“别骗人了，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白小理沉默片刻，“他帮过我很多忙。”

　　众人见她面露不耐便不再问了。可是八卦之心不死，等白小理出门，就听谁凉凉地撂了一句，“追就追了，还非得强调受人照顾。瞎显摆什么啊。”

　　其余人闻言却不回应，像没听见一样，接二连三离开了宿舍。

　　白小理不在状态地上了半天课，中午吃完饭后她才想起来前两天陆停云的母亲给她打电话，拜托她跟陆停云讲一讲择校的事情，带她出去转转。白小理是懒得搭理这茬的，但到底不敢无视长辈的请求，于是约了今天跟陆停云吃饭。她匆匆收拾好自己出门，结果还是在校门口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祁琏正从外面进校门，看到白小理只背着小双肩包就好奇。

　　“干嘛去？”

　　白小理无奈停住，“跟人吃饭去。”

　　“跟你弟弟？”

　　“不是……”

　　祁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看她的神情，她似乎有意避着他。于是祁大少爷混劲上来，在她要跑之前一把拽住她。

　　可是拽住之后却忘了要说什么。白小理被他吓了一跳，不解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

　　祁琏感到一丝尴尬，可仍执着地盯着她，期望她能给点特别的反应，对于昨晚的一点反应。可是女生仿佛全然失忆一样，他感到些许挫败。

　　“……就是想问你今天头疼不疼。”

　　白小理困惑，随即明白他是在问她醉酒的事。

　　“啊，头倒是不疼，但就是提不起精神。”她顿了顿，又道，“昨晚也没陪你好好尽兴，哪天我请你吧，就当谢罪了。”

　　祁琏笑着放开了她，“那你可别食言啊。”

　　别食言。

　　白小理太阳穴突然一痛，想起傅小白也叮咛过同样的话。她勉强对祁琏笑笑就急忙走开，脑子里又不可抑制浮现了白景说话的神情，又是一阵无可抑制的心悸。

　　与陆停云约见的地方仍是傅白景学校附近的那家咖啡馆。陆停云来得有些晚，白小理见她实际上无话可说。好在陆停云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先是象征性地问几个关于考试和择校的问题，接着就将话题偏到十万八千里，独角戏似地一个人聒噪起来。白小理神色淡淡，显得没多少兴趣。陆停云见她这个听众实在不配合，就收了话头撇撇嘴抱怨：“姐姐你真冷淡。虽然这次找跟你出来是我妈的命令，但你就算敷衍也敷衍得走心一点嘛。”

　　白小理看她一会，给她的茶杯里添满了水，继续沉默地用行动表示赞同，用态度表示拒绝。

　　陆停云绝望似地凉凉长叹一声：“算了……本来叫你出来也是为了白景。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你不用找什么理由想见他就见他，而我呢，想见他一面还得先把他姐请出来。而且白景真的好喜欢你。”

　　白小理不由心脏一紧，脱口而出问道：“什么叫喜欢我？”

　　“就是喜欢你啊。”陆停云不解地瞥她一眼，“他从小就这样，白景喜欢黏姐姐这事咱家属院的小孩人人都知道呀。”

　　方才那股轻飘飘的满足瞬间冷凝成铁，揪着白小理的一颗心直直下坠。她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她这才明白过来陆停云醉翁之意不在酒，怪不得陆停云答应她妈出来跟她浪费时间，原来背地里是偷偷叫了傅白景过来。

　　白小理紧张地向门口看了好几眼，心神不宁的，又听陆停云在一边絮叨。

　　“白景多好啊。他长得那么帅，也没乱七八糟的传闻。唉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好啦。姐姐你也有喜欢的人吧？就是那种感觉，喜欢的人在自己眼里一点缺点都没有的感觉。”

　　陆停云在喋喋不休倾述着自己的心情，如忘我一般，细数着傅白景各式各样的小动作和小神态，语气满是不可自拔的迷恋。白小理静静看着她，她的述说如潮水一般漫过耳边，令她感同身受又酸涩不已。

　　陆停云说着说着便不好意思起来：“总之就是这样啦。姐姐你可能都不知道白景到底有多好吧。”

　　白小理几乎是本能地要反驳说她当然知道，想说不仅如此，甚至她还知道更多。她突然很想让陆停云知道傅白景在自己面前时的温柔，可话到嘴边，她又舍不得让旁人窥去半分。

　　空气渐渐冷了下来。又一波学生下课，咖啡馆渐渐挤满了学生。白小理看着角落里一对温习功课的情侣出神，女孩子一脸耐心地给男生讲题，男生趴在桌上，看着她书写的手又不时抬眼看看她的脸。

　　温暖到令人心痛的画面。

　　她久久无法移开眼睛，以至于身边多了个人都浑然不觉。傅白景没大没小地拍了拍她脑袋，惹得白小理受惊似得回头。

　　然而傅白景看得清楚，她惊异过后，便是慌张的避之不及。

　　“你、你怎么过来了？”

　　白小理如临大敌般僵直了身体，说话都不利索了。傅白景奇怪地看她，示意让她往里坐坐，可是她却像死守阵地一样一动不动。傅白景无奈，贴着她硬是挤进了狭小的空间，手臂一伸，自然而然地半抱住她：“看见了就过来了。”

　　白小理的耳朵迅速烧起，后知后觉想拉开距离，然而腰上忽地一紧，无法动弹。她局促地看他一眼，察觉到陆停云直勾勾望过来。傅白景只顾着仔仔细细观察自己姐姐的侧脸，看到她红玉般的耳珠，几乎按捺不住想咬一下。

　　陆停云看对面两人的姿势实在别扭，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白景，你别挤你姐了，我这位置大，你过来坐吧。”

　　傅白景闻言这才松了胳膊，白小理立马往里躲，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不了。”他回答得冷淡，看一眼手表，接着从书包拿出书本，转头对白小理认真道，“姐姐，我也要考试了，你不能只管别人不管我。”

　　他话里满是委屈。白小理瞥他一眼，“你又没找我帮忙。”

　　傅白景笑笑，翻开书真的开始学习了。于是心不在焉的人变成了两个。陆停云时不时看对面一下，小动作不断，试图引起他注意。白小理则缩在沙发另一端，一页书看了整整十分钟，注意力总在身边，想逃又不想动。

　　她心如擂鼓，他温热的气息似乎还绕在颈边，影影绰绰萦绕不散。他似乎总是会对她做出过于一些亲昵的举动。这正常吗？他到底在想什么？白小理思绪蹁跹，以至于连傅白景叫她几声都毫无反应。

　　结果手里的书被抽走，她猛得回神，是傅白景蹙眉的表情。

　　“叫你好几遍了，你怎么了？”

　　白小理垂下眼，把书夺回来，“没什么。什么事？”

　　陆停云回答，“到饭点了，想问你吃什么。”

　　“什么都好，你们看吧，我随便。”

　　说话有气无力。傅白景见她又重新翻开书，不是刚才合起的位置，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他伸手碰碰她的额头，却又被她急忙躲开。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是有点不舒服。昨晚喝多了。”

　　傅白景眉头皱得更紧，“昨晚？昨晚为什么喝酒？”

　　白小理没由来地底气不足，却还是暗暗抠着手心，强迫自己看进他的眼睛。

　　“昨晚是祁琏的生日。”

　　傅白景愣住，眼神瞬间变得又空又凉：“那……之后呢？”

　　白小理心口一闷，渐渐坚持不住，无法再与他对视。她低头翻着脆弱的纸页，“他送我回宿舍，就没了。”

　　傅白景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地转过身去。可是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想她醉酒后的不设防被另一个人看去，想到他们在没有他存在的地方交换彼此的欢乐。陆停云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白小理，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头。傅白景隐隐生了气。可是他在生什么气？她不明白，只觉得比起压抑着怒火的傅白景，另一旁的白小理显得不安又脆弱。

　　然而古怪的寂静只持续了几分钟。

　　不过一会傅白景突然就开始收拾东西，他动作利索地将桌上的纸笔扔进书包，面色生冷，像一场气势汹汹的暴风。陆停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叫他，然而傅白景只是冷着面孔叫她自己吃饭，一把拉起还在无措的白小理，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傅白景死死抓着白小理的手，只有抓紧她一点，心里的急躁才能稍微平复一些。白小理被他拖得踉跄，他步子迈得极大，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什么地方。她叫他他也不回头，倔强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生气。白小理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试探竟换来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她不管不顾要甩开他，然而他的手却像铁钳子一样死死卡在手腕上，越是挣扎越是禁锢，让她觉得下一秒骨头就要被他捏碎。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小理气急，扯着他硬生生拖住了脚步。第一次，她见傅小白这样失控的模样，慌张又无助，只有无力的愤怒，泼天的委屈和焦躁都搅在那双眼睛里，如火一样在燃烧。白小理一时无言，不知为何，见他这样自己的怒气却不觉悄然平息。傅白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控，懊恼地咬了下嘴唇，低下声音向她道歉。

　　“对不起。”

　　没有答复。两人兀自低头沉默一阵，许久，她轻轻开口。

　　“小白，你为什么生气。”

　　傅白景看她，见她仍是低着头，眉目间聚着他看不懂的忧愁。他努力让语气正常一些，胡乱找着借口：“我不喜欢你喝酒。”

　　“那我以后不喝了。”

　　“不是，我……我也不喜欢你跟那个人在一起。”他懊恼地握了握拳，心口又开始堵了起来，“你说过你不喜欢他，可你为什么又……你喝醉了应该给我打电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多远我都可以赶过去，我……”

　　“可我除了你这个弟弟，也该有别的朋友不是么？”

　　傅白景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白小理终于肯抬头直视他，只是她眼里决绝的意味让他不寒而栗。强烈的不安袭来，他下意识就要伸手抓她。然而她往后撤了一步，傅白景的手空落落僵在半空，脸上蓦地浮出一丝悲戚的神色。

　　“可是我只有你。姐姐，我只有你。”

　　白小理望着他的眼神一痛，却仍坚决地摇头，“小白，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朋友，也有……像陆停云那样喜欢你的女孩子。我只是你的姐姐，我可以陪你长大，可以照顾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成为你的全部，你明白么？”

　　傅白景失神地愣住，不是听不懂，是不愿意懂。方才他那凌厉的气场渐渐化成了一缕一缕绵软的悲哀，白小理不忍看他，转身就走。说了这么多，不知到底是为了斩断他的依赖，还是趁早扼杀她自己那惊世骇俗的变质情愫。

　　只是一切本该这样不是么？

　　本就是各不相干的人生，就不该试图拿对方填补自己生命中的那处空缺，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