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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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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理进P大之后便经常独来独往。高中那种连去厕所都要手拉手的关系在大学早就不存在了,虽然也有结伴出行的,但多数人还是疏离地做自己的事。午饭过后白小理没回宿舍,她没有午睡的习惯,中午的时间一般都是找间教室看书。下午是三节思想政治课,因为自己的老师休假的原因,学校给学院临时调了课表和别的学院合并上课。白小理到教室的时候偌大的阶梯教室还空无一人,她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定,拿出单词书默默背着。
大约半小时后教室陆陆续续来了人,来人一见教室是空的,就兴高采烈地直奔后排。思想政治课大概是大学里最鸡肋最不讨喜的课程,课时长,学分高,并且内容枯燥对专业学习毫无助力。换言之就是极大的浪费时间。于是这种情况也决定了上课的老师无论品级多高,必然是堂堂点名一个不落,甚至遇到更变态的还节节课都点,生怕学生中途开溜。不过一会教室就坐满了人,学生个个神色不耐,却还是毫无办法。白小理听到后排坐了一排男生,动静很大,落座时还踢到了她的椅子。她往前挪了挪,然后听见后面一个男生开口:
“祁哥,这老师就上课点名,咱这节课下了就走吧?”
白小理浑身一震,果然听到那一口慢条斯理的北城音。
“再说吧。”
白小理又往前挪了挪,脊背挺得笔直,生怕沾到后面的桌子。祁琏看前面的女生一副拘谨样,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僵硬,像是刻意躲他。他好奇地斜了斜身体去看她的脸,结果一看就乐了,顺手就把手里的笔扔到她桌上,把女生吓得缩了缩脖子。
白小理回头,很明显不想打招呼,祁琏咧开嘴对她笑了笑,吊儿郎当的语气。
“帮我捡下笔呗。”
白小理无语,把桌上的笔朝后递过去。祁琏拿着笔却又戳了戳她的肩,笑道:“哎你坐那么前也不怕掉下去,我又不吃人。”
白小理被他弄烦了,不知道大少爷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自来熟。她只好往后坐,结果肩膀又被戳了戳,忍无可忍地回头瞪他。
“祁大少爷,能遵守一下课堂纪律认真听讲么?”
祁琏一愣,抬手说好好好,你听,你听。白小理看一眼时间,只想这节课下了后面的人赶紧翘课走人。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她长舒一口气。后面的男生一边窸窸窣窣收拾东西一边问祁琏。
“祁哥,走不走?”
“不走,我要认真听讲。”
已经卷起书本的男生看着祁琏一脸懵逼,祁琏朝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好走不送。白小理在前面快要吐血,想换座位,但旁边的人无动于衷以至于把她困死在墙脚。很快第二节课又开始了,白小理在内心重重叹息一声。不出意外,身后的祁家少爷并不甘于寂寞。他不看讲台,也不看PPT,就盯着白小理的后脑勺。他看女生一直埋着头在写东西,又不知道在写什么,于是往前趴了趴,点点她的肩膀又开始没话找话。
“哎,你上这种课还要记笔记啊。”
“……要你管。”
祁琏无趣地坐回去,肘着脑袋做百无聊赖状。此时讲课的老师忽然扔下一句“这张PPT期末会考”,沉如死水一般的教室寂静半秒后突然炸开翻书记笔记的声音。白小理手忙脚乱地记笔记,祁琏则悠悠闲闲举起手机拍了几张,收手后就继续看前面的人忙忙碌碌。
然后看到刚才她写写画画的本子扔在一边,一页纸被横七竖八写满了字。祁琏眯起眼睛细瞧,满满一页纸却是只写了一句话:
[华灯一城梦,明月百年心。]
祁琏默念了好几遍,觉得这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这场磨人的思想政治课终于结束了。白小理长吁一声,慢吞吞地收笔收书。她朝后望去,却见祁琏笑眯眯地望着她,书本瘫在桌上毫无收拾的意思。白小理立马转过头加快了速度,然而刚要把草稿本放进包里,后面的祁少爷就发话了。
“把你上课写的那张纸送我。”
白小理一脸莫名,“什么纸?”
“华灯一城梦,明月百年心。”祁琏笑起来的眼睛也是弯的,“那是哪里的话?”
白小理眼也不抬,呛他道:“这是宗白华先生的诗,没文化就多读书。”
祁琏闻言也不恼,却道:“那送我吧。”
“干嘛送你?!”
“你字好看,那句诗我也喜欢,想拿来练字。”
祁琏虚虚实实编着理由,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白小理当他是富家公子想整人,于是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您也太抬举我了。祁少爷您直接请个名家给您临两帖,然后买个印刷厂想印多少印多少,干嘛非要我这张破纸啊。”
祁琏被她逗乐了,毫不谦虚地回应:“我有钱这我知道,可你也太抠了吧??”
白小理懒得再废话,祁琏又道:“不给也成吧。那你把你电话给我。”
白小理彻底崩溃了,“我招你惹你了你非得找我讨东西?我就不给你你能怎么着?”
祁琏抱着胳膊靠向椅背,慢条斯理地回答:“把通讯公司都买下来,让你用不了手机。”
“得了吧你。”白小理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你家再有钱也不可能把通讯公司都买下来。”
“呦,你这是嫌贫爱富?”
“…………”
白小理彻底无语,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浪费时间跟他打这种幼稚的嘴仗。于是她认命似地把那张纸扯下来顺道写上了自己的手机放他桌上,像打发瘟神一样打发他:“祁大少爷,破纸和号码都在这,您有事也千万别打电话,我跟您可真不熟!”
说完就赶紧溜出教室,生怕祁琏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祁琏盯着桌上的纸越想越好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捉急的。说口是心非倒也不像,说智商堪忧又有一股子机灵劲。但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呢,真是太笨了,真是太笨了。
祁琏笑着摇摇头,把桌上的纸折了两折夹进书里便起身走人了。
自从把电话给了祁琏后白小理便忘了这件事,只当他心血来潮,也没往心里去。再一周的思想政治课上也不见了祁琏的人影,点名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替他喊了到,白小理心想这才符合一个富二代纨绔的画风。
然而果然心里不能念叨人,晚上她就收到了祁琏的短信,说他这周末要带她去赏银杏,让她周六中午在宿舍门口等着,半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白小理冷笑一声,立即回绝,说这周末她有事,不去。祁琏倒没死缠烂打,用行动表明了他祁爷的态度——爱去不去。
然而不过十分钟的间隔傅白景发来短信问了她同样的事,说公司给了假,要不要去西海公园看银杏。白小理端着手机眉开眼笑,秒回说她要去。
初秋的银杏是北城的一大景致,虽然银杏树在和城也有,但和城常年阴雨绵绵,比不上北城秋高气爽的风候。北城秋季干燥,天总是湛蓝到透明,阳光倾泻而下,金黄的银杏叶仿佛都在熠熠发光。两人挑了午后才去公园,本想秋日斜阳下的金叶更好看,不想进去后发现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公园里到处是人。
可是白小理却兴致很高,这是她第一次跟傅白景逛公园。以前在和城的时候本身就很少去公园这种地方,寥寥的几次不是跟家人就是还带着一个方流。白小理一路上说说笑笑,傅白景更多是在旁边笑着看她,相处模式一如儿时。白小理一见银杏大道眼睛一亮就奔了出去,虽然路上都是人,但她穿着红色的风衣,在一片金黄里却是分外惹眼。地面铺满了金黄色的叶子,然而树冠依旧茂密,叶片随细风婆娑,像波光粼粼的海,像脊背亮闪闪的鱼。白小理仰头看了半晌才意识到小白不见了,一回头,却见傅白景举着手机正在拍她。
“啊不要照相!”
白小理马上遮住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傅白景朝她走过去给她看手机。
“为什么不要?明明很好看的。”
白小理还是感到难为情,翻看着手机,这才发现自己被他拍了一路。
“你干嘛老拍我……哎这张不好看,什么表情啊这是……这张也是,你怎么把我照得这么矮……啊这张——”
还没抱怨完,就被傅白景一把抽走了手机。
“你都快删光了……”傅白景不满地小声说,“而且你本身就很矮。”
白小理斜眼望去,这才意识到这个陪自己长大的弟弟已然高出了自己太多。白小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傅白景一脸疑惑,就见她绕到他正前方,然后又向他跨一步,几乎与他身体相触。
傅白景下意识就往后躲。
“你躲什么啊。”白小理睨了他一眼,傅白景果然乖乖站着不动了。白小理煞有介事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要踮脚尖。我要看看你到底高我多少。”
傅白景忍笑,见她傻乎乎地一只手擦着自己头顶,手指却总是翘起来碰到他的颧骨,然后脸上就浮现了得意的表情。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拿开她的手,换自己抚上她的发顶,然后直直比向自己的嘴唇。
“别乱比划了。你到我这。”
白小理很不服气,说你骗人,你哪有这么高。傅白景笑笑不说话,却是伸手落在她的发顶,仿佛玩笑似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按了一下。白小理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眼前是他白皙的脖颈,那处突兀的喉结便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她嗅到他颈间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然而极其缥缈,风一卷便什么都不剩。她听见银杏叶在互相摩挲低语,耳边全是哗啦啦坠落的声音,让她心下一空,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在她不经意间正在一步步蜕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然而这一稍显亲昵的过程转瞬即逝,白小理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三两秒内看遍了他与她的过往。初来乍到时的他明明还不到一米,瘦小的身体喜欢依靠着她,一动不动,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从什么时候他开始长大,比沙发高,比桌子高,然后不再依靠她。
待傅白景离开时白小理整个人还有点恍惚,初入公园时的兴奋不再,此时心里静得出奇,几乎听得见心脏一下又一下强有力地跃动。傅白景让她坐在椅子上等他去买热饮,白小理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耳朵烧得厉害。
她用冰凉的手去降温。这是怎么了呢。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一个人揣着口袋定定站在了她的跟前。她抬头,那人弯下腰,玩味似地逼视着她的眼睛。白小理认出是谁后下意识就想走人,但她还是坐以待毙,接受祁琏审视的目光,做好了被他质问的准备。果不其然,被拒绝了的祁大少爷连寒暄都没有就开始调侃她:
“呦,您不是有事儿嘛?”
白小理蹭下鼻尖,厚脸皮道,“是有事啊。”
“什么事儿啊?”
“赏银杏啊。”
“……”
祁琏竟被噎得无话反驳,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瞅椅子上的人。
“你一人来的?”
“…不是。”
“行啊,真行。”祁琏四周看了看,又回过头盯着白小理。“横竖都是来瞧个银杏,偏偏就驳我面子。你可真够行的。”
说不生气是假的,祁大少爷长这么大不是没被人找理由拒绝过,但这种事彼此心知肚明,相互粉饰太平,亲眼撞破这还是头一遭。实际上白小理现在面对他也尴尬得不行,但死鸭子嘴硬还得强撑着,干巴巴笑道:“祁大少爷你想看银杏那不得后面跟着一堆人啊,少我一个又不少,多我一个又不多。”
祁琏瞪她一眼,“那你看见我后面有一堆人吗?”
白小理心虚地瞟了一眼他身后,一本正经地扯犊子,“有啊,一个扶着三脚架照相的,几个拿自拍杆自拍的,还有一群举着小旗子的大妈……”
祁琏忍无可忍上前要敲她脑袋。白小理见状马上缩起脖子,结果祁琏手才伸出来,就听见后面有人凶神恶煞地吼他。
“你干什么!”
白小理一看,是小白来了。傅白景手里还端着两杯奶茶,面色不善地盯着祁琏,似乎下一秒手里的热饮就要向他脸上招呼过去。祁琏回过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然后又看看白小理,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这就是小白?”
白小理脑子一顿,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傅白景的表情从方才的不悦渐渐化为困惑,他狐疑地打量祁琏,语气冷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祁琏一见两人的反应就乐了,“我怎么知道?哈哈。还不是她哭着喊你名字我听着了呗……还真被我猜对了。”
“……什么哭着喊我名字?”
白小理羞愤难当,站起来就要作势踹人,但祁琏身子一躲,越发恶劣地笑起来:“你急什么啊。不介绍介绍?这人是你的谁啊?”
白小理简直要疯:“关你什么事?!”
祁琏不理她,转过去跟傅白景自来熟地聊了起来,“嘿我跟你说,那天她在操场边哭得那叫个惨,然后——”
“啊啊你烦不烦啊?!”白小理炸毛了,一把抱住傅白景的胳膊,“我跟他什么关系你看不出来吗?非要我说出来吗?”
祁琏愣了愣,调侃道:“你男朋友还在读高中吧?”
“我就好这口,你报警啊?”
祁琏彻底无语了,看一眼还端着两杯热饮的男生,那看向自己充满敌意的眼神的确不像是配合她演戏。然而就是这么冰冷而戒备的眼神,却在触到她时又瞬间如一潭化了冰的春水,藏着并不难以察觉的温柔。
祁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最后只好玩笑收场,说自己就是碰见熟人过来打个招呼,没别的意思。他好言好语又糊弄了篇场面话,然后就摆手作别了。只是白小理自始至终都带着些情绪,然而祁琏也不想再管了,虽然确实是他招惹的,但白小理又不是她的人,自有别人善后。
只不过祁琏离开后傅白景和白小理便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气氛。傅白景问那是谁,白小理带着气说不认识,他又问那天在操场上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哭,很多很多问题。白小理一声不吭,只用沉默拒绝他,手里的奶茶喝不下去了,转头找垃圾桶扔掉。傅白景见她这样也没了胃口,嘴里都是甜腻腻的香精味,也走向一边扔掉。
两人一路无话,竟然就这样干巴巴地走到了公园出口。白小理在沉默,她越是沉默傅白景也越是低落。然而白小理只是在暗恼自己那哭着叫他名字的脆弱样被人无端抖露,可是细细思考,这都是祁琏的错,跟小白又有什么关系。她调整了下情绪终于注意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笑了,微微绷直的唇角昭示着他此刻遮掩不住的坏心情。
白小理觉得,自己这种不高兴就给人甩脸色的毛病得好好改一改了。
“小白,小白。”
她叫他两声,而他却不应她。平时明明她一叫他他就回头的。
“小白,你在生气么?”她边走边探头观察着他的神色,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生气了?气我不理你?”
“……”
“别生气了,刚刚……”白小理忽然有点难以启齿,“我是在气那个男生,跟你没关系的。”
忽然手上一阵剧痛,白小理低呼一声,是傅白景握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力气大得好像要捏碎她的手骨。白小理倒抽冷气,傅白景这才放过了她,然而还是没让她把手抽走,而是放在手心一点一点地搓揉,委屈地嘟哝。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
白小理还红着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到他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为什么那个人知道的事你却不和我说。”
白小理愣在原地,没想到他赌气了一路的根源竟然是这个。他温暖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指腹有点硬,刮过皮肤泛着细小的电流。傅白景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忽然就失了力气,这才觉得刚才脾气发得太过,愧疚地低下头说对不起。
白小理有些无可奈何,却又极尽耐心。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是一团棉花,能包容他所有脾气,也愿意承受他所有的棱角。
“我会跟你说的。”她微微叹息:“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