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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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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理去P大报到那天傅白景也跑去帮忙了。她行李多,宿舍又是在上个世纪建的老楼里,没电梯。爸妈被辅导员叫去开会,白小理望着半身高的行李箱多少有些发愁。
她宿舍在四楼,九月的北城不比南方凉快,只是站着整个人便汗津津的,如一根快要融化的白糖冰棍。然而傅白景却是二话不说就扛起箱子上楼。彼时他还不足15岁,个头又窜了许多,但始终瘦得跟竹竿一样。白小理心疼地跑上去帮他,说你提这么重的箱子以后肯定长不高。傅白景睨她一眼,说他以后肯定超过一米八。说完便又一口气跑了一层,提箱子的胳膊爆出富有力量的青筋。
白小理看见后有些吃惊,却又暗自撇撇嘴。这哪像一般的中学生,看不出力气还蛮大的。
于是箱子就被傅白景抬上了四楼,白小理细细瞧他,他额发早被汗水浸透,豆大的汗珠几乎要迷住眼睛。白小理连忙掏出纸巾帮他擦汗,傅白景很乖,闭着眼睛微微翘着唇角。白小理又伸手拨了拨他濡湿的刘海,又忍不住叮咛说正在长身体,以后别这样逞能了。
收拾完宿舍后傅白景便到处溜达了,他对白小理的宿舍很嫌弃,楼里楼外没一样是新的,铁质的床架不仅脱漆生锈,甚至还在晃动。白小理倒是觉得可以接受,整栋宿舍还是旧式的筒子楼,外面郁郁葱葱,里面阴暗潮湿,有点像和城的家。
白小理是很恋旧的人,她从不轻易丢弃旧物,总觉得这些都是她这辈子重要的回忆。然而傅白景却跟她完全相反。傅白景是一个永远向前看的人,一路前行一路丢弃,始终觉得未来远比过去更有意义。白小理的宿舍让他同样想起了和城的老屋,想起他初来乍到时的仓皇,想起白小理拉着他弟弟长弟弟短。那时的生活平淡安稳,只是当他在日光烈烈的北城想起来时,这些回忆总是蒙着一层昏黄的雾气,让他莫名觉得悲哀。
白小理的室友陆陆续续也搬了进来,她们同白小理热情地打了招呼,眼睛却更多地飘向她身边的傅白景。在她们看来这个男孩子简直好看得过分,五官虽然稍显青涩但却异常俊朗,不慌也不怯,一副冷淡的模样。新到的室友看了他好几眼,忍了又忍还是没按捺不住想八卦的心,小心翼翼地问白小理:“你旁边这位是……男朋友?”
傅白景下意识去看白小理,却见她一脸无语:“不是啦……”
白小理眼角带笑,抱住他的胳膊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是弟弟。”
室友恍然大悟,连连夸赞你家基因真的强大。白小理打着哈哈,傅白景却是沉下脸忽然抽出胳膊。白小理吃惊地看他一眼,马上睁着眼睛说瞎话替他掩护,说哎他不擅长跟女生打交道,被陌生女生一夸就害羞。结果傅白景瞥她一眼后竟直接出门走人了,留下白小理对着人尴尬不已。
傅白景出门后胸口还是堵得慌,于是干脆下楼坐在楼门口的树荫下闷闷不乐。他随手揪了一根草折来折去,断了,再揪,再折。过了半晌白小理才下来,一见面就不客气地弹他脑门。
“突然发什么脾气呢你?”
傅白景不搭理她,白小理又要伸手弹他,结果被嫌弃地偏头避开了。白小理气闷,心想这小孩真是越大越难管了,不过转而一想他也才不到十五岁,同年龄张家的李家的陈家的熊孩子要比他混账到哪里去了。傅白景还是低头拔着草,也不正眼瞧她。白小理觉得他根本是吃定了她不会发火,但也只好无奈地对他伸出手:
“别拔了,再拔该秃了。”白小理叹口气,好脾气道,“不是要带我看你的宿舍么?走吧?”
傅白景这才停下虐待无辜草木的行为。他盯着白小理递在眼前的手,细白细白的手指在日照的碎光下近乎透明。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住,微凉而柔软。他的心微微一颤,抬眼望去,刺目的日光里还有她温柔的笑容。
可是这种温柔,只是姐姐的温柔么?
傅白景压下满心苦闷站起身,不发一言好似还在赌气,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放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校门。白小理在一旁努力地找废话说,傅白景也没舍得晾她太久,开始跟她好好说话。
白小理对傅白景的宿舍非常感兴趣,因为搞不好能碰见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大明星。傅白景不留情地泼她冷水,说练习生的宿舍和正式出道艺人的宿舍是分开的。白小理垮下脸,无比遗憾。
这一路白小理很是拘谨,怯首怯尾地东张西望。只不过所谓的练习生宿舍其实就是普通的商住公寓,一栋楼里什么人都有,并不如她想象般的规矩森严。傅白景正想领着白小理进屋,结果刚一开门,从里面就大喇喇出来一个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的男生。
“白景你回来了吗?有没有顺道拎些吃的,饿死爷了——卧槽!!!怎么有女的!!”
男生瞪大了眼睛没防住爆了粗,接着马上转身回房,边跑边骂,“卧槽傅白景!要带女的回来提前吱一声啊!!”
白小理被对方风风火火的一系列反应弄得无比尴尬,这时另一扇房间的门开了,一个五官俊秀的男生盯着白小理看了两秒,马上又关了门。
“我收拾下屋子。”
傅白景不以为意地笑笑,去冰箱给白小理拿了一听可乐,然后想到什么又放回去转去厨房拿了常温的打开。见白小理还在原地站着没动,便拉她在沙发坐下。
“第一个出来的叫陈璨,第二个是曾经有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很照顾我的前辈,叫江怀冕,跟我住一屋。”然后顿了一下,“嗯……虽然人很好,但实在是喜欢乱丢东西。”
白小理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只好东张西望。这屋子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住两人。练习生的假期很难得,陈璨的室友今天回家,他窝在宿舍打了一天游戏,江怀冕则是睡了个天昏地暗。屋子的摆设简单却乱七八糟,典型的男生公寓。不过一会陈璨先出来,此时他终于穿上了T恤,方才还似鸡窝一般炸毛的头发也被整理妥帖。他看着白小理笑了笑,马上又对傅白景挤眉弄眼:“你不介绍介绍?”
白小理刚想自我介绍,不料傅白景先丢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反问,“你猜。”
陈璨露出一排白牙,眼睛闪亮闪亮,“你姐?”
“……”傅白景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白小理没想到陈璨一下子就猜出来,马上站起来打招呼。陈璨摸着后脑勺对白小理笑得灿烂,自我介绍了一通后说:“我刚才就是瞎猜的,冒犯了对不起哈,我就是觉得白景还是小屁孩也没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领个女朋友回宿舍。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是他姐。说起来你是他表姐还是堂姐啊?”
空气一瞬凝滞,白小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转头去傅白景,他似乎也愣住,眼里透出一点惊惶来。原来他在公司这么久都没有向别人说过她的存在。
白小理觉得胸口空荡荡的,有一丝难堪,又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从来没懂过他。此时一想,方才他生气也是在她向人介绍了他是她弟弟之后吧,她以为他是弟弟,可没想到他在外面压根就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有更甚于堂姐弟、表姐弟的亲近关系。室内空调的温度过低,白小理抠了下手心,发现连指头都冻僵了。这件事压根不能细想,她一下就难受了起来。
陈璨渐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来来回回望着两人,不知道刚才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最终还是白小理先开口,只是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人此刻笑容破碎在脸上,声音干涩地回答道:“我就是大他几岁而已,白捡的姐姐,不是那么亲的关系。”
傅白景蓦地看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惊慌道,“不是,不是……”
白小理强作镇定地抽出手,然后对陈璨笑着说学校那面还有手续没办完先回去一趟。陈璨讷讷地应声说好,傅白景马上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回去。白小理终于肯看他一眼,然而那眼里的委屈和抗拒却令他浑身一震。她没再言语就离开了,傅白景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愣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傅白景很少在练习生里提自己的事。每个人都默认身边的人与自己一样有父有母,或是再多一位兄弟姐妹。傅白景刚搬进这里来的时候大家也只是问了句他有没有兄弟姐妹,他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含混地否认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愿亲口承认白小理是姐姐,甚至只是念出这句称呼都会让他烦躁不已。只是今天带着她来这里,他也没有想好跟别人怎样介绍她。他以为别人不会关心他们的事情,却不想陈璨一句话就问出了问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只是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强烈。那时她受伤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那一眼像是一记重鞭,抽中了他懦弱而自私的灵魂。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清楚自己不想做她乖巧的弟弟,只是他从没想过她会怎么想,完全无视了她的感受。
觉得傅白景一直以来隐瞒实情颇为不妥的还有江怀冕和陈璨。白小理走后三人安安静静坐着,一时无言。江怀冕和陈璨问清了缘由,这才知道傅白景从小只有养父母,而刚才那位则是与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但十几年的关爱和感情早已与亲人无异。江怀冕有些想不通道:“他们家对你不好吗?”
傅白景连连摇头否认,“没有。”
“那你从来不向外人提他们,是嫌弃他们?”
“不是!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
傅白景脸色发白,“我很感激他们,虽然没有跟别人说这些,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怎样活到现在。只是……”
傅白景感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抖,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想到倘若傅家父母知道他对外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他们又该怎样伤心。
江怀冕看傅白景这样也再没责怪他。即使只是相处了短短一年,但他觉得傅白景也并不像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每个人都有难言的隐疾或苦衷。江怀冕到底年纪比他们都大一些,知道许多事情的分寸,于是不再逼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兄长一样缓和了语气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白景,无论你心里有什么隔阂,我想你对他们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亲人。即使没有血缘,也是同为一体的亲人。”
傅白景闻言身体狠狠战栗了一下,痛苦地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