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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小爷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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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拼命的想忘,可从来就忘不掉。
十八年了,铁马冰河,黄沙鲜血,累累白骨,白缨嗜血,每个夜晚,只要闭上眼睛,那个血淋淋的战场就像梦魇一般缠绕着她,啃噬着她的骨头。
她还记得是自己拿着火把,亲手毁掉了脚踝处的胎记。
她还记得,是自己拿着楚连城送的匕首杀了第一个人。
她也还记得,伊云湖畔嘴角嗜血的耶律寒。
时时刻刻都记着,一时之善,赔了五万南洛好儿郎的命,耳边夜夜都是边境魂归之人的哭喊,十三年来,每一个夜晚,一刻都不曾停过。
慕不言从尸骨遍地,冤魂满声的噩梦中醒来,满头的虚汗。
天已经大亮了,丘山说相府的人在门外求见,已经等了一个上午了。
相府的人说秦长生昨晚被抓进路安府衙了,他们来求她帮帮忙,听他们絮絮叨叨的,慕大帅心里烦得很,把一干人等全都轰了出去。
不过才一个晚上,秦长生这个怂货能惹出什么事情,路安府尹还敢抓他,是问天借了胆子吗?
路安府尹这个胆子,自然是问辰王借的。
昨天晚上,秦小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媳妇扔出军营,自觉面上无光,索性就找了个狐朋狗友去了酒肆。
还特意找了几个花姑娘,喝喝花酒,觉得这样就能把自家的冷面阎罗气死。
可没想到他酒量不佳,喝着喝着就晕了。
醒来之后,天就黑了,自己竟然躺在路安大街上,浑身都是血,手里拿着一把荧光铮亮的匕首,旁边竟然还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把这位小爷吓得差点尿裤子。
他刚想大叫救命,路安府尹高明就带着人不由分说把他抓走了,还是用链子锁住的那种。
辰王府管事亲自报的案,他哪里敢懈怠。
秦小爷拼命的解释,家父秦凛,家父秦凛,家父秦凛!
高大人如何肯信?毕竟,全路安城都知道,相府少爷刚刚与兵马大元帅完婚,就那冷面阎罗,能让自己刚成亲的夫婿出来喝花酒?
可人押到天牢,火光明亮之处,秦小爷洗干净了脸,这位高明的高大人当场就傻眼了。
放了就是得罪辰王,不放就是得罪丞相,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也唯有和辰王一条心了。
慕不言实在没想到楚连城下手会这么快,杀人偿命,这是不给秦长生活路了。
高明跟了辰王事情做的也绝,不仅不让相府任何人探视,连送床被子送口吃的都不允许,说是要等丞相爷回来再行审问。
北上楚州,一去一来仅路途就需两月有余,这位身体虚弱的小少爷用不着什么严刑拷打,单单被关在天牢里两个月,吃不饱,穿不暖,就能被折腾死。
这几日,相府的人求遍了平日走得近的大臣们,但他们这些人若看不到实打实的好处,谁会为了他们家一个傻儿子公然与辰王为敌。
再说了,人家可是兵马大元帅的夫婿,正主都不着急,他们跟着瞎起什么哄。
眼看过去四五日了,冷面阎罗这边还是没什么动静,丘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慕帅,我们真的置之不理吗?毕竟姑爷他……”
慕大帅慢慢悠悠的翻了一下自己再看的书,“在等两天,让他在牢里好好吃吃苦,以后就知道要听话了”
她费了那么大心思把这个小纨绔拉到身前挡着,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的,也不可能让楚连城这么痛快。
不过她这一拖就拖了七八日,秦小爷这小身板,已经快被折腾没了。
天牢里黑暗阴冷潮湿,角落里四处都是乱爬的虫子,一地的稻草,慕大帅一只脚刚刚踏进来,一双黑乎乎的手抱着她的腿就开始痛哭流涕。
“娘子,你终于来救我了,啊……这里好黑啊,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啊……”
“这里还有老鼠啃我的手,蟑螂啃我的脚……他们还不给我饭吃……”
“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乱喝花酒了,你快带我出去……哇……”
秦小爷这七八日没洗澡,满身都是泥,一股子霉味,伤心哭嚎得不能自已,他发誓他堂堂秦小爷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别碰我,脏!”慕大帅冷着脸一脚就踢开了他。
“哦”秦小爷眼里的泪含苞待放,脸都气成了一个包子,“那我们回家,我洗干净了再抱你好不好?”
“你杀了人,我救不了你”
“小爷我没杀人!”秦小爷一下就跳了起了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赌着天发毒誓,
“小爷我向来敢作敢当,谁诬陷我杀了那女的,谁就脚底板长疮……不对,他们家祖宗十八代脚底板都长疮……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生不出孩子……”
他喋喋不休聒噪得很,把陷害他杀人的那个兔崽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说了半个时辰,慕大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行了!那天晚和你一起喝花酒的还有谁?你认识那女尸吗?”
秦小爷眼咕噜转了一圈,想起来一个要紧的人,“还有御史中丞张俊的儿子张萧,他竟然丢下小爷我一个人跑了,简直不是人,亏我爹还和他爹是好朋友,那女尸我在张箫府邸见过一次,就是他,就是那小王八犊子陷害小爷我!”
御史中丞的儿子张箫……听到这个名字,慕不言恶劣的扬了扬嘴角。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慕大帅问完话转身就走,秦小爷扒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就要贴上去,“娘子,你去哪儿啊,带上我啊”
她一把推开了他,谁料到这一推就让虚弱的秦小爷狠狠的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灰尘覆了十八年,被他这么一撞,落下去大半。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这字迹太熟悉了,刹那间慕不言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竟是岳峰当年待过的牢房。
慕不言热泪盈眶,轻轻扶过墙上的字迹,好像还能闻到当年残留的血腥。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天日从不昭昭,神明也从不清明!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岳氏当年受过的冤屈,你秦长生今日可受了?
“娘子,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啊?给我也看看呗?”
秦小爷凑上来扒她的手,慕不言回头就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眶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
“娘子……娘子……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去喝花酒了,我再也不敢了,娘子……”秦小爷憋得满脸通红,四肢乱舞,断断续续连话都说不全整了。
她手里的力道只要再重一分,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就没命了。
看着手里的人真的喘不上气了,理智回来半分,她才把人甩了出去,秦小爷捂着胸口,当即就咳了一地的血,然后没有了任何动静。
慕不言极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他,见他还是没有动才勉勉强强的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身体弱不假,倒也还挺能忍。
“来人……”她背着手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句,“叫大夫来给他看病,顺便和高大人说一声,三日之后,立刻升堂,若罪名属实,该杀就杀”
“慕帅,这……”
“怎么?”慕不言冷冷的回头,眼里血色还未尽,“你们路安府衙就是这样做事的吗?案子都要一并积压到年后再审吗?要不要本帅上报御书房问问啊?还是你觉得本帅没有权力决定自己夫君的生死啊?”
“不敢,不敢”这小狱卒刚刚亲眼所见,就因为出去喝花酒,她差点掐死亲夫,哪里还敢惹她。
相府的人在大牢门口等了很久了,慕不言出来只说了一句话,“只有三天时间,要救你们家少爷,得从御史中丞家的儿子下手”
丞相秦凛与御史中丞张俊相交多年,在朝堂里结党营私,狼狈为奸,让他们狗咬狗可比自己动手精彩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路安大街四处都是血的味道,头顶上金灿灿的琉璃瓦,脚下沉甸甸的玉砖石,好像都附着岳氏浩浩英魂。
这几日与秦小爷有关的话题,在路安城的饭桌上就没下来过。
他新婚第一天就出去喝花酒,还差点被自己媳妇掐死在牢房里,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猜,等秦小爷出来以后,冷面阎罗会怎么修理他,会不会把他扔到弱湖里去喂鱼。
相府的人听了慕大帅的话,才一天就查出了御史中丞家的儿子张萧和这件事的关系。
慕不言没有想到的是,人竟然真的是张萧杀的。
这具无名女尸是张萧前几日强抢民女不小心打死的,不过人家是把尸体扔到乱葬岗了,可没想过要往秦长生这位小爷身上栽。
楚连城就是做了个很简单的手脚,让秦长生替张萧背了锅。
此番不管是借谁的手整死了谁的儿子,秦家与张家都再难和睦了,瓦解了秦张两家,辰王上位也再无阻碍了。
慕不言想明白了之后,自嘲着冷笑了两声,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楚连城的手干净,相府的人查不到他头上,就以为是张萧那个小王八犊子陷害了他们家宝贝少爷。时间有限,来不及找什么证据,人证物证三分真七分假,都在三日后一并呈上了路安府衙的大堂。
升堂这日,不仅兵马大元帅来了,御史中丞张俊,辰王楚连城都到了,半个路安城的百姓也都赶过来看了热闹。
秦小爷似乎是故意的,一出来就生生往自家娘子身上扑,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娘子……你终于来救我了,我要跟你回家,我再也不敢随便出去玩了,我再也不敢喝花酒了,娘子,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这里人多,慕大帅不太好发作,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像是在摸一条狗,“乖,别闹了,一会儿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