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12、第 12 章

　　他就这么把云晾在何女士家里，整整三天不闻不问。

　　反倒是云等不下去了——出月子那天栋就把孩子的东西全拿去新房了。现在还在她手边的婴儿用品，只有开过封的半罐奶粉，以及当时被遗忘在厕所里的几块尿布。算下来还不够孩子用一天的量。

　　想起自己说过要给栋三天换房间的话，云觉得就算自己这样回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孩子都生了，自己都是个当娘的人了，还非要让丈夫来接自己才肯回家，也怪矫情的。

　　想是这样想，但在家长面前，她觉得还是应该保持一下栋的形象——当初他好歹是说过会对自己好一辈子的，当妻子的云觉得，自己有帮他遮掩一下的必要。

　　她先是假装自己收到了信息，然后又拿着手机磨蹭了好一会，才告诉何女士：“栋下午有点忙，让我到他店里去，我们再一起回家。”

　　何女士对他们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提醒道：“记得先冲好奶粉带着，路上你不方便喂奶，别饿着宝宝了。”

　　云觉得自己这番努力就像是个笑话，根本没人在意。栋不在意，母亲也不在意，只有她自己还硬撑着，像个无人关注的小丑。怔了好一会，她才应了声，冲奶粉去了。

　　当她抱着孩子，拎着妈咪包，一个人坐进出租车的时候，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凉涌上了她的心头，孤独感在她心里疯狂蔓延。

　　明明有丈夫，明明有孩子，明明父母都健在……可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刻骨的孤独。自己的难过要说给谁听呢？谁会听呢？

　　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倔强？也许让婆婆住进来，栋就不会生自己的气了？可她真的不想和婆婆一起住啊……这都是早在结婚前就都和他说过的事，怎么婚前他答应得好好的事，临了却又要反悔呢？

　　家里空无一人。朝南的房间里，大床被换成了婴儿床，床上用品团成一团扔在上面。所有宝宝的玩具、奶粉、尿布都堆在房间的角落里，杂乱无章。北房间也没有整理出来，看那里面的情况，与其说接下来是预备要给栋母亲入住的，倒不如说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储物间。不是当季的衣服被装在塑料袋里，堆放在靠墙的床板旁边。

　　云把孩子放在沙发上先哄睡了，又自己跑进跑出收拾起了屋子。

　　她先把婴儿房理了出来，接着又拿出抹布把里面的家具全擦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被褥，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进去，放在了软软的床上。

　　“宝宝，妈妈想让宝宝住在这里，是妈妈错了吗？”云扶着自己酸疼的腰，对着孩子喃喃自语，“妈妈只想给你最好的生活，为什么你爸爸就是不能理解呢？”

　　栋直到夜深才回来。打开门发现家里亮着灯，他先是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云回来了。

　　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独自看着电影，音量被她调到了最轻。听到门口的响动，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栋脸上有些诧异的神色，但很快换上了笑容：“回来了？这两天店里忙，我想着过几天再过去妈那接你的。”

　　云缓慢地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片子上：“没关系。”

　　栋看了一会才发现，屏幕上放的是一部译制片，当初他和云恋爱时看过的老片。云喜欢看这种片子，每次看到男女主人公为爱奉献的桥段，哪怕再老土再套路，她也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现在这片子的剧情正进展到这种地方，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双目有些失焦，好像没在看片，只在发呆。

　　“怎么啦？”栋过去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老婆大人，你生我的气啦？你看，我都按你的要求做好了呀！南房间也给女儿腾出来了，对伐？北房间也不让我妈来住了。所以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不懂事，你就多包容包容我吧！”

　　明明年纪比云还大，但他每次讨饶时却总会摆出一副自己还小的模样。云以前很喜欢他这种求饶方法，可现在听着，却莫名觉得有点心烦。

　　“我比你还小，你怎么不知道包容包容我呢？”云到底还是说了，“家里出钱的人是我，做家务的人是我，赚生活费的人还是我，可决定要怎么摆阔争面子的人，却是你。最后你还说要我包容？好，这次是按我的要求做了，可下次呢？”

　　栋听得扫兴，撤开手站起身来：“你是回来和我吵架的吗？”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每次都在做好决定来来通知我。”云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和你吵架的。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你只要和我有商有量的，总能解决，谁又想想和你吵架了？可你每次都是做了决定以后才来通知我。我要是不同意，你就一直缠着，直到最后我同意为止。
　　我信任你，才把装修的事全交给你来处理。结果你这次更好了，直接搞先斩后奏了！栋，你尊重我一些，行不行？”

　　这是她坐在这里一整个晚上想到的。她一部接一部地放着老片，但一个片刻都没有看得进去。她的脑子里回响着何女士前几天对她说的话，一遍遍重温着自己在出租车上感受到的孤独，最后从结婚开始想，把自己的婚后生活细细回忆了一遍，却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么早要孩子，她本来是不想的。丈夫当时就一句“套子质量不好”，她居然就接受了这说法。现在想来，家里的生活用品都是自己准备的，套子这种贴身物品，她连差一点的牌子都不会考虑，又怎么可能发生质量不好的情况呢？

　　再联想到丈夫听到自己怀孕时开心的样子——他连一丁点都不意外啊！自己都很意外的事，为什么他完全不意外呢？

　　等她同意生下这孩子了，丈夫又和她缠起换房子的事来；换了房子又说要让婆婆来住，连房间都安排好了……云仔细想来，只要是自己提出的反对意见，他就一次都没有听进去过。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决定，她只需要配合同意……以及出钱。

　　但凡她反对，他就会祭出百试百灵的“你看不起我”，让她舍不得，让她心疼。可在她生完孩子刀口疼得不行时，希望有人递一杯水的时候，他不在；她做月子时，希望有丈夫陪伴照顾的时候，他不在；她现在出了月子，只是争执了几句，希望他来哄一哄自己，他还是不在。

　　只有她一个人在付出，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心疼。这场婚姻，就像何女士说的那样，是她一个人跪着，把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

　　她梦想中互相珍惜，彼此爱护的夫妻生活，几乎一天都没有感受到，只有她在不停努力，好像往大海里投掷着自己的感情、精力、金钱……大海连个响声都没回给她。

　　倒是在明明有丈夫的情况下，感受了一把身为单身母亲的辛酸——还是欠着外债的那种。

　　爱情，突然就离她很远了。同样远去的，还有被尊重的感觉。在她记忆里，自己小时候去父母单位都能感受到的尊重，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却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栋不耐地拧起了眉：“我怎么就不尊重你了？我对你难道还……”

　　眼角余光瞟到云脸上渐渐冷下来的表情，他忽地住了嘴。

　　转过身，他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喝了两口，再回到云身边蹲下时，脸上又满是诚恳的神色了：“对不起……我这几天太忙了，没睡好……情绪也有点受影响。
　　老婆，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爱你的。有可能……有可能你觉得我有时候做的事不是那么合你的心意，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夫妻啊！我所作的一切不也都是为了我们的这个家，对不对？”

　　云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她有一种感觉，不管自己怎么说，栋都有办法把话绕回来，最后把结束语定在：“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将来”上。好像她再要提什么要求都是不识大体一样。

　　可这男人是自己选的，事到如今，她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还能怎样呢？

　　婆婆不会住过来了，那么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公公、公公的父母也就不会住过来了。算了，就这样吧！

　　云决定把这事轻轻揭过，只当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小吵架——牙齿和舌头都要斗的，何况人和人呢？过去了就算了吧！

　　但事实很快打了她的脸，告诉她：是她天真了。

　　产假不长，只有三个月，结束后她又该回单位上班了。一个之前从没有想过的问题浮上了水面——谁来带孩子？

　　云在这天晚上和栋商量了起来：“这里离你妈家近，不如让她白天来帮我们带带宝宝？我晚上会申请提前下班，估计四点半就能走，到家五点左右。她到那时再回去给爸他们烧饭，也来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