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11、第 11 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云在女儿的事上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她盯着栋的眼睛：“我和你讲，其他的都可以算了，但我女儿绝对不能睡朝北的房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不把房间给我换回来，这房子我也不住了！”

　　“好好好，就让我妈住朝北的那间，这总行了吧？”栋眼看形势不妙，赶紧改口。

　　“不，朝北的也不让！”云却生出一股子犟劲来，“我是嫁给你，不是嫁给你们一家子！今天你让你妈来住，明天是不是就要连你爸、你爷爷、你奶奶全都搬过来了？我拒绝！”

　　栋没想到她会突然犟成这样，怎么劝也劝不听，心里也生出一股子气来：“反正我也懂，你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爸妈，不就是看不起我吗？”

　　“这和看不看得起无关！”云心里委屈得不行，只觉眼眶又在隐隐发烫，“我为了顾及你的自尊，房子也卖了，钱也都给你了，最后你还要这样逼我？你真的是爱我的吗？你爱我的话，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任何实际行动呢？”

　　栋瞪大了眼睛正要回答，云怀里的女儿却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婴儿的哭声尖锐刺耳，栋听得眉头直皱：“你快点喂她喝奶，别让她再哭了！”

　　云手忙脚乱地解开衣襟喂奶，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个月来，她在何女士家里做月子，亲眼看到继父待母亲的态度，那是她从不曾体会过的鹣鲽情深。

　　继父很体贴何女士，何女士要照顾她，他就照顾何女士。一日三餐都是何女士爱吃的菜色，由他自己亲自下厨一样样做出来。时不时还会为她这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继女炖补品甜汤，好缓解何女士的工作压力。

　　婴儿的衣服由月嫂清洗，但云的衣服却是由他一并洗掉的。和云印象中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同，他对于帮妻女洗衣服一事完全不排斥，还会帮她们把衣服拿去天台晾晒，说这样能杀菌，对女性身体好。

　　云一直觉得，栋对自己算好的了。但凡事不能有比较，一旦有了比较，就立刻有了高下之分。

　　栋对云的“好”，基本都是嘴上说说的。他会说：“我很爱你，我会对你好。”但真的做起家务来，他又会说：“……以前在家里，家务都是我妈做的。”

　　他不是不会下厨，但他就是不愿意做。哪怕在云累得不行的时候，想让他帮忙干些活，他也宁可过来哄云开心，并不肯下手洗哪怕一只碗。

　　在他们的小家庭中，大到打扫陈除，小到煮饭洗衣，全是由云一手包干的。

　　当然，云也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母亲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她没有看到过老刘在家里做过任何一件家务，酱油瓶倒了，他都是叫何女士来扶的。

　　可继父那细致入微的体贴她看在眼里，也是真的羡慕。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做家务并不是女人的天职，男人也是可以下厨的，男人也是能学会怎么洗衣服的。

　　自己的丈夫，那个说要对自己好一辈子的男人，为什么就算她在做月子期间，都没想过要为她煮一口粥呢？

　　诺大的客厅里，只听得到婴儿的吮吸声，云的抽泣声。而栋早就跑进厨房，打开脱排油烟机，抽起烟来了。

　　栋也很郁闷。

　　云的性子，这些年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对付得很有把握了——她是有些大小姐脾气，但耳根子极软，就算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一开始有些异议，可只要他坚持多说几次，最后还是按他的意愿来做的。怎么这次就不行了呢？

　　当婆婆的不侍候月子又怎么了？云确实是生了个女儿没错呀！自家母亲没嫌弃，也很够了吧？难道还要真当个宝似地捧着？又不是傻！

　　再说了，月子由丈母娘照顾，不是更好吗？哪有比亲妈更疼女儿的人呢？看看出了月子的云和孩子，不都是白白胖胖的么？可想而知，这逻辑没毛病啊！

　　抽完两支烟，栋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听客厅里再没传来啜泣声，他关了油烟机走了出来。

　　他满脑子想着要再和云商量商量，等把婴儿房换到南边后，北边的那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他的父母过来住吧！怎么也能帮着分担掉些家务，说不定连买菜的钱他们也会掏了呢？

　　可客厅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云已经走了。

　　“艹！”栋爆了一句粗口。

　　何女士觉得自己快习惯女儿哭着向自己抱怨的行为了。听得多了，她也懒得劝了。

　　有什么用呢？自己劝得口干舌燥，女儿看着是都听明白了，掉过头云又扑回人家怀里恩恩爱爱了，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似的，白白招女婿记恨。何必呢？

　　云哭着把事情全说了，却没等到母亲的回应，抬起泪眼望向母亲。

　　何女士手上正打着一件小毛衣，是准备织出来给外孙女秋天用的。听自己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她也抬起了头：“怎么了？”

　　“……妈，你刚才听到我说什么了吗？”云有些怔怔的。倾诉如果没有回应，与自言自语有什么区别呢？

　　何女士笑了笑：“无非就是栋又让你失望了，你又觉得难过了。对吧？你想听我说什么呢？劝你离婚？还是告诉你，男人都这样的？”

　　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想听到什么呢？他会改的？还是大家都这么过来的？”何女士笑得很无奈，还有些嘲讽的味道，“我也只能觉得，是我给你作的榜样不好。我以前对你爸太百依百顺了，你大概觉得女人就应该这样吧？全世界的夫妻都是这样的，对吧？这都是我的错。
　　但我和你爸，跟你和栋，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工资不如你爸，长得不如你爸，我娘家有事求过来，最后解决事情的人还是你爸。栋呢？哦……也对，他也是工资不如你，长得不如你，家里有事都要求你。
　　你发现问题了么？如果说你觉得我之前的婚姻模式是正常的，那至少我们也是有分工的——站着的人负责外面的事，跪着的人就只需要跪着，足够了。但你呢？你是自己一个人跪着，把所有外面的事全都给做了。”

　　云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干：“可……可我爱他……”

　　“他爱你吗？一厢情愿的爱情又有什么意思呢？”何女士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去织她的小毛衣，“反正现在说这些也都没意思了，你孩子都生了。接下来就看着女儿过日子吧。”

　　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她觉得自己脚下踩着棉花，整个人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看着婴儿熟睡的脸，她心里又是满足，又是苦涩。

　　她不愿意回想母亲说的那些话，也不想去细思里面的意思。她拿起手机，想要和谁说说话，又不知道能找谁。只能打开朋友圈，一条一条无意义地往下拉。

　　别人的生活怎么都那么快乐呢？有人在旅游，有人在游泳，有人在……咦？这是谁？

　　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得很灿烂，对着镜头比了个V。配的文字是：“老娘一毕业就要谈恋爱！用力的！”

　　网名不太熟，脸也有些陌生。她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翻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路表妹。

　　路表妹长这样的吗？云再次点开图片仔细辨认。

　　化了淡妆的五官看起来比以前明艳了不少，皮肤也白暂了很多，怪不得一眼看过去，云没能认出来。

　　相比之下，云觉得自己婚后老了好多。尤其是生完孩子以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皮肤的松弛也非常明显。本来白嫩光滑的脸上还冒出好些斑点，怎么都弄不掉，再加上带孩子喂奶的操劳……她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比路表妹大了五岁都不止。

　　满月宴上，路表妹没有来。刘大姨说她正忙着写毕业论文，不得空。现在看来，她只怕连毕业后的计划都想好了——要先去谈一场恋爱。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想要谈恋爱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呢？云不由得有些阴暗地想着：万一路表妹爱上的人家境不行，或者长得也不好，刘大姨家的日子不是更苦了吗？

　　想了没一会，她又自嘲地笑出了声。家境再不行，会比栋差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又能好到哪去呢？还有那心思去为别人考虑？真是想太多。

　　小婴儿不知梦见了什么，突然放声哭了起来。云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哄了一会，又长叹了口气。

　　算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栋再不好，也是她爱的男人。他们现在有了孩子，以后的日子是苦是乐，至少一家三口要在一起……等栋来接她，她就跟他回家去吧！

　　然而，栋根本没有来接她。别说接她了，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