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甜妹啊》辞欲

6、奔于星空下

　　颜心乐放了暑假，想去林氏集团实习。
　　林兮脚下的步子没有停，跨进林家别墅大门，佣人们机械地弯腰低头行礼，她目不斜视，径直往旋转楼梯走，“不用跟着我，开饭再上来叫我就成。”
　　管家这次倒有些诧异，“小姐不去找她们吗？表小姐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自从颜心乐念大学，除了放假的确是少来走动，可林兮才和她见过，头天晚上才一起吃了晚饭，今天上门，她舅妈带着颜心乐，能聊什么她已经猜出了大概。
　　但是呢，管家这么一问，反倒给林兮提了个醒。
　　她和颜心乐昨晚见过的事情，除了天知地知颜心乐知她之外，就剩下个小鱼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尽管心里觉得颜心乐做作，对这个表妹并不亲近，但总归是亲戚，面子上要过得去。
　　连管家都会奇怪，更何况是精明的颜婷芳呢。
　　想到这些，林兮眼睛微眯起来，“也好，那过去见见。”

　　小花园阳光正好，打老远就能看到打扮入时体态丰盈的舅妈跟凉亭里坐着，虽然只是个背影，林兮也能从她身上看出，这些年她从颜婷芳女士手里捞了不少。
　　不过林兮从来不在乎这些，就颜婷芳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那是你亲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帮衬一下你爸也是赞同的，你怎么就不懂事儿？”
　　她无法反驳。
　　不过还真不是林兮不懂事儿，按照颜婷芳那么个扶贫的帮衬法，颜家能起得来才有鬼了。
　　所以，颜心乐家穷到什么地步呢？
　　那就要说到颜心乐的父母，林兮的舅舅舅妈了。

　　林兮她舅烂泥扶不上墙还好赌，她舅妈目光短浅又爱瞎搞投资，两人是一个比一个会作死，曾经作到她姥爷留下的家产倾尽的时候，就求到林兮她妈颜婷芳跟前。
　　颜婷芳和林兮爸爸的婚姻关系，那是祖辈上建立起来的友谊，所以颜家再不济，颜婷芳跟林兮爸爸面前也是贤良淑德，再加上她耳根子软，所以明里暗里没少帮颜家刮到油水。
　　但后来因为颜婷芳多年只给林家落了个女儿出来，家庭地位明显就下滑了。
　　本来颜婷芳也没辙啊，幸好颜家的康庄大道门被他们自己作没了，老天爷还留了扇窗户出来，那也是因为林兮，林兮是独生女，林兮爸爸对她那就真真是奉若掌上明珠的。
　　迫于颜婷芳女士隔三差五地叨叨，林兮自然没能逃得过被逼“帮衬”表妹。

　　一想到这些破事儿，林兮轻轻呼出口气，心道颜心乐去林氏如果能干出点成绩，那也算给舅舅家长了一回脸，也许她妈见她能稍微和颜悦色点儿。
　　她快步朝凉亭走过去，颜婷芳正牵着颜心乐的手，喜逐颜开的聊天儿。
　　“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
　　颜婷芳每次见颜心乐，那真恨不得颜心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乐呵呵的都合不拢嘴，但闻声抬头看到林兮，目光一下就暗了下去。
　　“聊心乐学校的事，你在外面野够了？”
　　林兮对她的态度早已经麻木，还能满不在乎地谈笑，“哪能啊，老天生我来享乐，不够的。”
　　颜婷芳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老天生你老天都能气死，还能不能有点规矩，连人都不会喊了？”
　　这时候颜心乐的乖巧懂事儿就发挥出来了，她很能察言观色，急忙站起来说，“兮姐姐，坐我这边吧，你站那儿有太阳。”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林兮舅妈比颜心乐还油腔滑调，直接拿出了长辈的态度，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哎呀，有程子没见咱闺女了，瞧这模样儿，越来越漂亮咯！姐姐你别嫌妹妹啰嗦啊，咱闺女这青春年华，就该多跟外面结交点儿朋友的嘛！”
　　林兮僵硬地扯出一个假笑，宁肯快步站到颜心乐那边子去，也不想接受她舅妈试图伸过来拉她表示亲近的那只手。
　　“舅妈您这记性，回头我给您送箱牡蛎过去补补，我记得我上次回来您也在，就半个月吧。”
　　“嗨呀，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嘛！一天比一天漂亮！这次你同意心乐去公司，舅妈真是说不出咋谢你才好呢！”
　　林兮心里腹诽道，果然不出她所料，颜心乐指定回家唠了要去林氏集团实习的事儿，今天的登门，就是当着颜婷芳的面把话摊开来，省得她反悔。

　　这几年林氏集团暗流涌动，颜心乐的爸爸颜丰俊，已经从部门经理破格升到副总。
　　尽管如此，任何能赚钱的项目到颜丰俊手里十有七八倒赔，剩下的二三勉强保个本儿，就这样的办事能力，再往集团内部塞颜家人，林家叔伯们不乐意，林兮她爸脸上也相当难看。
　　她们只有林兮这一个突破口。
　　虽然心里对舅舅舅妈相当无语，颜心乐却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一码归一码。
　　林兮笑道：“舅妈说的哪里话，这我亲妹子，我能不帮吗？”
　　她这话出了口，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愣了个神儿。
　　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在她们看来，两个闺女日渐长大，大的那个成天不着家，小的那个终日抱着书，自颜心乐上了大学，姊妹两个来往就少得可怜。
　　什么时候林兮这么向着她表妹的？
　　“心乐，咱也好久不见了，跟我单独走走吗？”
　　林兮心里揣着事儿呢，她就想探探虚实，颜心乐到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也好，你们姊妹这么久没见，就别陪我们老的干坐着了，去走走，再过一会儿该吃午饭了。”舅妈被这么大的惊喜砸头上，心情好得都能飘上天去，赶紧催促颜心乐，“快去呀，你姐叫你呢。”
　　颜心乐可谓端水大师，马上露出有些舍不得的表情，对颜婷芳说：“姨，那我先陪兮姐姐走走，晚点再陪您行吗？”
　　颜婷芳乐见其成：“真乖，去吧。”
　　说着她也不舍地拍了拍颜心乐的手背，林兮淡淡扫了眼，扭头就走了。

　　颜心乐追上她，两个人沿着葡萄架长廊散步。
　　“没提昨晚的事儿？”
　　“提了的，我想去集团、想去您公司实习，您说可以去。”
　　“说得挺对，你问小鱼什么时候去了？”
　　“兮姐姐，我，我和鱼儿是好朋友。”
　　“别慌，我就随口一问，长辈面前这些事儿也没必要说的，知道吧？”
　　林兮停下脚步，笑盈盈地看着颜心乐。
　　颜心乐显得有些局促，“知道，你和鱼儿……”
　　“不该问的也没必要问。”
　　“嗯……”颜心乐就不再追问她了。

　　中午吃饭，林兮没如愿见到她爸，管家说是临时有应酬回不来，林兮略感失望，看到桌上颜婷芳和颜心乐说说笑笑，舅妈东拉西扯逗颜婷芳开怀，场景温馨，反而显得她特多余。
　　郁闷是够郁闷的，明明是饿了，林兮却食之无味，没吃几口她就放下筷子回了自己房间。
　　上楼梯的时候，她还听到背后传来颜婷芳不满的念叨。
　　“甭搭理她，家里的好菜她瞧不上，就喜欢外面那些摆不上台面的。”
　　可不是吗？
　　颜婷芳越喜欢的，她越不喜欢。
　　就跟这些年，颜婷芳为她介绍的那些公子哥儿一样。
　　看上去是好菜，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烂透？摆不上台面的，偏偏就是她的菜。
　　寂寞的人，就不能呆在安静的环境里，心里会变得更空。
　　而寂寞惯了的人，知道最好排解内心空落落的办法，蒙头大睡。

　　这一觉林兮直接从日头高挂睡到了日落西山，颜心乐和舅妈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她妈不待见她，没事儿不爱去搭理她，是管家来叩的门，提醒她到点吃晚饭了。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林兮翻身下床，没来由地烦闷，这金枝玉叶的日子，枯燥得让人无所适从，偏偏她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哪怕她不喜欢，该塞到她手里的东西一样不少，她只能沉默接受，而没人会在乎她到底喜不喜欢。
　　林兮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洗漱好拿了包，晚饭也没吃，下楼直接往外走。
　　“又要干什么去？”颜婷芳在后面叫她，没了外人在，她也懒得应付了。
　　管家司空见惯，点到为止地劝慰了颜婷芳两句才跟出去。
　　“小姐回自己家吗？用哪部车？”
　　林兮出门常会备司机，但每逢回家面对了颜婷芳过后，她的心情都会不佳，她朝管家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记得我停了一辆玛莎在家，通知地库开出来就行。”
　　她急需要去排解自己内心的烦闷，一刻也不想再和颜婷芳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林大小姐一脚油门飙上高架，玛莎开启运动模式，引擎声浪伴随着摇滚乐充斥耳膜，苦中作乐地笑出声，那声音其实已经被BGM掩盖，却在心中绽开大片裂痕。

　　什么叫自欺欺人呢？大概就是用华丽的外表伪装成年后不能展露出的脆弱。
　　这一趟心灵疾驰，她本来想开个天窗，却又困于惧怕进来的风不够凉爽。
　　再到下高架的时候，摇滚乐已经重复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林大小姐漂亮地甩了把方向盘，把车稳稳当当停在郊区路边，关掉音乐，整个人趴倒在方向盘上享受片刻安静。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她无精打采地碎碎念。
　　“怎么最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些年不都一直是这样过的么？”
　　一定是因为颜心乐闹的，颜心乐不来，她都快忽略她妈那堪比大晴天下雷阵雨的变脸速度了。
　　就算这样想，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
　　她和颜婷芳有隔阂并不是只因为颜心乐，颜心乐是次要的。
　　主要原因是，颜婷芳怀胎十月，林家盼星星盼月亮，结果没盼来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整个家族里，颜婷芳的地位都因为林兮的到来而拉到了最低位置。
　　“活得太明白，还真没意思。”林兮自嘲地笑了笑，“还是找点乐子消遣好。”
　　她掏出手机，也不管晚上能不能过夜了，直接一个电话给小鱼拨了过去。

　　小鱼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可能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这个速度快让她特别满意，所以后来持续很长时间，林兮都想当然地觉得对方就专门等着她盼着她。
　　“兮、兮姐姐？”对面明显气都还没喘匀称。
　　林兮听到她的声音，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你该不会搬家搬到现在吧？都快十点了。”
　　“答应您今天要搬好的。”
　　“那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呢，您吃了么？”
　　“好巧啊，我也没有。”
　　“那您不饿么？”
　　加起来才喊过几句兮姐姐？这又回到一口一个“您”了。
　　林兮无奈地笑了声儿：“别‘您’啊‘您’的了，搬完了就陪我吃饭吧，挑个你爱吃的，我过来找你。”
　　对面沉默了两秒，随后才道：“那我给你发个位置来。”
　　电话掐断后，等那个位置信息的林兮，无聊地降下车窗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
　　湛蓝如洗，西南方有一颗星星，明亮且闪烁。
　　之后，她奔于星空下，并未惊觉自这刻开始，寻到了感情的希冀与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