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黑色的温度》纸上舞

3、第 3 章

　　（6）

　　耳边传来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

　　漫长的半分钟，房间内的空气安静得要命。

　　“好了哦。”她说道。

　　虽然她宣布自己已经穿好了，但伏黑并没有把身体转回来，而是决定放弃遵循和人对话时要面向别人的礼貌习惯。

　　“惠君是在害羞吗？”

　　“闭嘴。”

　　伏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果然下一秒他就隐约听见了藤井唯的轻笑声。

　　恶趣味的女人。飘忽不定、捉摸不透，喜欢戏弄人。伏黑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在他看来，某种意义上藤井唯是一个比五条老师更让人头疼的家伙。

　　像是捉弄够了，少女收起了笑意，提醒道：“惠君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伏黑想起她半分钟之前的问题——留下这个印记的东西，和惠君那个时候解决掉的东西，是一样的存在吧？

　　那个时候……回忆被唤醒，各种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的。”他不擅长、也不喜欢说谎和欺瞒，更何况她的语气如此笃定，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情报，否认也是没用的。

　　“你们管这个东西叫什么？”

　　“诅咒。”

　　鉴于她是受害者，之后需要她配合一起祓除诅咒，伏黑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关于诅咒的知识和原理。

　　“可怕。”她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超能力设定，而是恐怖片设定啊。”

　　虽然她嘴上说着可怕，但伏黑注意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看起来接受良好。

　　“所以当初福原同学的死并不是因为意外，对吗？”

　　伏黑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7）

　　福原裕次。

　　一个经常出现在布告栏期末考试成绩表前三的名字。

　　笔画有点多。但在试卷上写上这几个字的几秒钟，无疑会是我在整个学期中最快乐的时刻。

　　即使站起来只有称得上低矮的海拔高度，透过厚重的眼镜，也能够和那些受欢迎的高个子男生看到同样的东西。

　　一个个数字，一个个假名汉字，汇聚成一道道难题。

　　考试算得上是这个充满污泥般不公的世间，唯一平等的时刻。

　　随着国二期末考的临近，我在学习上投入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被那群无视风纪的流氓堵在楼道和厕所殴打时，把裙子裁短一大截刻意卖弄风骚的女生们就站在一旁，大声嘲笑我，眼神中充满蔑视和凉薄。

　　尽管当时的我很没有骨气地跪地求饶了，可是转身回到教室里，我还是会把全对的答案交上去换取一张满分的试卷。

　　长相平凡又不擅长社交的“优等生”被排挤霸凌，在日本这个社会太过常见。老师也无法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以我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去反抗，只会遭到更加残酷的镇压，若是被反告一状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只能忍着度过。这是我从小到大总结出的经验。

　　可是除了成绩，我想不到任何可以改变我未来的方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生来高贵，有人生来贫贱。

　　老师在讲台上评讲习题，我一边看黑板，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笔记。

　　“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滴到桌子上，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几乎同时，有股热流从鼻子里涌了出来。我下意识抬手摸上鼻子，手掌立刻沾上粘稠的液体。

　　视野里一下子挤满了鲜红的血。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流了下来，滴在桌子上，迅速漫开，绽成一朵血花，触目惊心。

　　有同学惊呼一声：“福原同学流鼻血了！”

　　我捂住鼻子。

　　斜后面的女生戳了戳我的背，递过来一包纸巾。

　　一双白皙的纤细修长的手。

　　顾不得太多，连忙伸手接过纸巾，雪白的纸巾立刻被染成可怖的猩红色。草草地擦了一下桌子上的血渍，我便匆匆站起来，直接从后门跑出了教室。

　　医务室太远，我径直去了洗手间。

　　弯下腰低头接了水龙头流出的清水，仔细地洗着脸，将鼻血都清洗掉。

　　水很凉，跟鼻血那种暖呼呼的感觉截然不同。

　　怎么会突然流鼻血？……是天气太热了吗？不，也许是过度疲劳。

　　直起身子时，我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出了神。复习加上打工，连续一个礼拜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也难怪黑眼圈这么浓重。

　　真丑啊。本来就长得不尽人意，又没有钱没有精力打扮自己。

　　那些喜欢把优越感建立在男生追捧之上的肤浅的女生们，每天都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边讨论着明星和恋爱的话题，说着我听不懂的笑话，互相攀比衣着打扮，一边随意制造着她们嫉妒或讨厌的女孩子的各种恶毒谣言，或者嘲讽我这种土里土气的书呆子。

　　可是书呆子又怎样？只要能拿到奖学金就行。

　　迟早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乡下小地方，去东京上最好的大学，挣很多很多钱，把这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呼唤我。冰冷，阴郁，充满了恶意。

　　谁——？

　　我猛地回过头。

　　但身后只有寂静的走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太过疲劳产生的错觉。

　　课间的时候，我止住了血，回到了教室。

　　刚坐下，后面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甜美温柔，比记忆里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要好听。

　　心间有一股暖流无声汇入，我转过头，局促地摇摇头，不敢细看少女的眉眼，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

　　藤井唯。

　　我在心里默默地叫她的名字。

　　整个年级的男生们公认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在关心我，和我说话。——想到这里，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

　　“这几天天很热，小心中暑。”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福原同学已经很努力了，听说这次考试难度不大，对于福原同学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所以也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

　　我连连点点头，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激动还是苦涩。

　　也许对她来说，这几句话只是不值一提的关心，但此时此刻只为我一人展现的温柔，足以治愈我长久积攒下来的失落和怨愤。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学校里还有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就像天使一样。不，她就是拯救我的天使。

　　我喜欢她。

　　但我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和她站在一起，只要每天能听到她温柔地对我说一声“早上好”就已经足够了。

　　敏感如我，其实很能轻易看透那些状似温柔的人眼中暗藏的怜悯、轻蔑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藤井的眼中并没有这些，她的眼中只有真正的礼貌和关心，让我有种被尊重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格外留恋，从那之后，我总是忍不住看她，看她走路时轻盈的姿态，看她上课时认真的侧脸，看她中午吃饭时不慎留在唇边的饭粒。

　　我拼命克制着自己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的欲望，因为我不敢，也不配。

　　我开始喜欢上学，甚至感觉从前令我恶心憎恶的校园生活变得有些令我期待起来。

　　经过长久的观察，我发现她无论和谁说话，都从来不会摆架子。相貌丑陋的人也好，体型肥胖的人也好，孤僻古怪的人也好，那些不受欢迎或被众人畏惧排挤的同学，她从来都一视同仁，仿佛人的外表只是个透明的、不重要的壳子。

　　我想，这样贫瘠又懦弱的我自己，能与天使一样的藤井相识，一定是神明的恩赐。

　　但不是每个人都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虽然我每天都忙碌于学习和打工，也没有朋友和我交流校园八卦，但还是能从课间和午休时同学们只言片语的讨论中知道不少关于她的情报。

　　一开始流言说她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个有钱的大小姐，学校篮球部和棒球社的前辈都在追求她，她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使得两人为了她打架斗殴，从而被停学处分。

　　“并不是哦，事实上他们都太讨厌了，纠缠不休，还企图跟踪我、威胁我，是善良热心的伏黑同学帮我解决了麻烦。”

　　面对少女的夸奖和充满感激的眼神，班里最凶最可怕的不良少年伏黑同学仅仅冷淡地回了一句：“只是顺手罢了。”

　　之后，不知何时起，年级里又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藤井唯其实家里早就破产了，父亲是个赌徒，搞不好她是在靠□□来维持生活。

　　听到这个说法，我第一反应是谣言。

　　多么恶毒下流的谣言啊。

　　她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却要遭受那些恶毒女生的谣言诽谤，被那些地痞流氓的下流幻想侵扰。

　　那些人都该死，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不仅如此，我还嫉妒那些为她说话的人。尤其是那个在别人传谣言时说了一句“她不像那样的人”就成为了她唯一朋友的桐原。

　　又胖又丑，还邋遢，仅仅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地获得她的特殊关照？

　　该死。

　　该死。

　　我在心头咒骂，愤怒和伤心几乎击溃了我的信念。

　　正在这时，我又仿佛听到了呼唤我的声音。比之前那次更加阴冷，充斥着怨毒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