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灰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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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精神萎靡的魔鬼顿时恢复了神气，一下子“活”了过来，恨恨地咬牙瞪她：“喂！你不觉得这种玩笑太没品味了吗？”
不过她重新明亮起来的双眼显示，她的心情比刚才要缓和了许多。
神使这话虽然听上去逆耳，像在嘲讽魔鬼的演技拙劣，揭露自己是将计就计用颜色玩笑戏耍她的真相，而此刻却是后者真正的救命稻草。
陈普宁可被神使开下流没品的玩笑耍，也不能接受自己和这家伙真有过什么莫名其妙的肉.体关系；否则，事情就实在是太诡异了。
姑且不论她自认没有爱好女色的兴趣——虽然她未必是个天生的钢铁直女，只是作为一只确实有着“鬼怪”亡灵一面的身份、经历过死亡和地狱般的世界的恶魔，在独活的上百年间，她压根就没对任何凡生、无论种族无论男女产生过浓烈的性趣。
就算再早些的记忆遭到过篡改，陈普早已习惯了自己清心寡欲的生活状态，除了馋馋人类的灵魂和血液这种本能的食欲、到各地酒吧酗酒玩乐的爱好外，她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别的什么欲念刺激。若是倒推回从前，也没道理一个喜好淫乐的家伙会突然随着失忆而整个转性，她相信无论一个个体的脑子里怎么想，只有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更何况，就算她从前是个爱好女色的淫鬼，那也不可能和自己的死对头神使结成什么包月包年的一夜情关系……除非她俩都疯了。
其实就连刚才被神使诳骗过去，陈普也一点想象不出自己和这混账怎么旖旎和谐地滚床单，或许打架撕床加拆家还现实一点。
果然是混账神使在说瞎话啊。陈普大舒了一口气。
结果再一抬眼，却见神使以一种很可怜她似的怪异眼神凝望着她。
“干嘛？看什么看！”陈普警备地后退一步，把红封皮的巴掌大证件收回包里。
神使眨眼瞥下目光，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勾勾唇：“我只是说我早就看出你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没说刚才的都是假话啊。”
陈普瞬间窒息，动作一顿。
但下一秒就接着挎包的拉链拉上，抬头面色平静，笑容款款：“得了吧，你以为这招还会骗到我？哼，再说就算真和你睡过又怎样？‘都是三百多岁的老女人，装什么纯情’，对吧？”
神使摸了摸鼻尖，看着她。
“呵，也是。”白发的女人低笑一声，促狭地打量两遍魔鬼，“不过你刚才的反应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是不是该恭喜陈老板的心理年龄终于从中学小处男毕业了？”
“你是不是找死！”
陈普双眼圆瞪、暴怒地一跺脚，要不是还在市政厅里，不好发作，她绝对要揍这混账一顿。
神使笑笑略过，别开脸用视线指向位于拐角的自助缴费机器：“好了，别闹了，快点交了钱离开这里吧。”
“切。”陈普哼了一声，随她一起走到机器前面排队。
所幸机器上的业务主要就是预约拿号和缴费，操作起来很方便，前面只排了三个人，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她们。
神使按照机器上的指示，在光屏上一路用手指点过去，然而几秒过后，面对着最终付费的页面沉默了。
陈普斜了她一眼：“哦哟，神使大人没带够钱哪？”
又瞄了一下机器上的页面，显示需付费200立币，不禁微微挑眉：“不至于吧，你连200块都没有？”
神使的话音有点飘忽：“千凰的羽钱和联邦立币汇率大概是7:2……”
“行了行了，没钱就没钱，扯什么汇率。”陈普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全部家当都不够200立币了吧？”
“……来的时候，扣去海关的手续和被认定是危险分子的罚款，剩下一张500羽钱的钞票。换了立币后前几天省吃俭用但是也花了不少，现在……”神使划出手环的投影光屏，赫然显示出高达88的立币数字存款。
陈普盯了片刻那红色的两位数，捂嘴捧腹笑得花枝乱颤：“哎呦，看来昨晚没给你咖啡还是帮了你大忙，这点家当连我店咖啡都喝不起……哈哈哈哈！好！现在开始你借的钱我可都记在账上了，你以后就给我好好还债吧哈哈哈哈！”
贫穷的神使震惊了：“你开的黑店？什么咖啡那么贵，以前在千凰不还走的亲民路线吗？”
“以前是想顺便攒钱，我现在懒得敛财了，就纯粹打个幌子，价格是定的随便了些。”
陈老板自信地挤上前，亮出手环往机器的感应处一扫，替她付了款，还不忘戏谑地瞥她一眼：“不过‘黑店’嘛……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在村里呆久了，乡巴佬一个，不懂行情。在联邦高档点的咖啡馆哪个不是人均消费上百的？我这已经算亲民了。”
她说着从机器的打印口撕下□□，忽然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等等，这点钱不是你的全部家当吧？四等公民在资产方面应该也不受限制，现在还能去三楼办跨国转账，把你存在东洲银行的钱挪一些过来当生活费，就不至于这么凄惨了。”
神使随她从机器前离开，一边走一边心虚地目光游离：“其实，我的确不剩多少存款了。”
陈普看看她那个可疑的反应，心领神会。
“……你真的是个人渣。”
卖家产就算了，还真就卖得底裤都不剩。
顿了片刻，又问：“所以你来联邦到底想做什么，赚钱敛财？”不等对方回答，自己转念一想，陈普脸色突变，脚步停住，观察着她的表情，压低声：“你不会也想参与‘大赌会’吧？”
联邦的地下黑市，经营着现今全世界最大的赌场。
尽管陈普比较禁欲，对黄赌毒兴致都不高，不过毕竟常在黑市混，什么都不沾才显得怪异，自认也非老好人，有时一样会和狐朋狗友喝酒之余小赌怡情。
而联邦举世闻名的超级赌场，爱凑热闹的她又怎会错过。刚来联邦之初就找了几个线人熟识跑去看过，赌戏筹码无奇不有，虽然没有切身体验，她也不得不承认长了一番见识。
她当时以为那天的赌场已经很热闹了，然而线人朋友却告诉她，那还远远不算什么，每年的“世界赌王盛会”，简称“大赌会”才是最大的热闹。
陈普刚来联邦也没有多久，尚未见过大赌会的真正风采，只是听说这场赌会可能有联邦的大腕撑腰，是真正的万物皆可赌，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命运彻底翻转。比如，曾有一名擅赌的贱民奴仆随他所服侍的主人参与了赌赛，结果第二天，他就从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奴隶逆袭成为了身价百亿的一等公民勋爵。
这种例子是很吸引人的，尤其对于身处危险境地的穷人和四等公民。
神使如果想靠赌会放手一搏，情理上也不是不可能，特别是她具有那种相当赖皮的力量，如果要参与豪赌，出老千不要太简单。
不过——
“什么‘大赌会’？”现实是神使回了她一个疑惑而好奇的眼神。
陈普会心一笑，别开脸去。
“哦，没什么，是黑市的活动……”
虽然她也隐隐觉得有些微妙，但她莫名相信这个明明变卖了全部家产还不够花的人渣，绝对不会有志于敛财和赌博。
或许是因为再怎么样，神使也是曾经的救世主吧，起码头脑应该是清楚的。冒那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的风险，只为了赚取一点不义之财，不会是她的作风。
但下一秒，神使忽然将自己的右手塞进陈普的左手中，站到她的面前与她对视，通过意识急切地问：“黑市有可以提升身份等级的游戏？”
陈普愣了一下。
“理论上当然有，但……”
“不要！放开我！不是诬蔑、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就在这时，从身后远远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声线听上去有点耳熟，神使抽回手抬头，表情冷漠地循声望过去，同时陈普也脸色一沉，回身去看。
“我是说真的！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我没有撒谎，我有证据、我有证据！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诬告？凭什么！”
一楼大厅里排队的妖族和人类公民都纷纷停下了与同伴交头接耳的闲聊，窗口前正在办理业务的人也不禁好奇地回头看去。无数道目光汇集的焦点，就是那个刚刚被两名身材魁梧、穿着墨蓝色制服的健壮男性警员一左一右钳住了手臂，被强行架着从楼梯间里拖行而出的寸头少年。
不过仔细看看胸前和臀部的曲线，结合音高尖细的吼叫，还是能辨别出那其实是个女性。
神使微微蹙眉：“是那个谁。”
陈普瞟了她一眼：“薛诗朗。你不是说她去举报情人狄娜了吗？”
“是啊。可惜，举报过程看样子不太顺利。不知道是举报者会获得豁免权的好处，还是纯粹钱多地位就难以撼动。”
在两名个头足有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挟持下，身高堪堪一米六的薛诗朗几乎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双脚几乎悬空，不住地踢着腿扭动身躯疯狂挣扎，白净的脸庞涨得充血通红，大睁的双眼布满红丝，咆哮着尖叫着狂吼大喊。
“我有证据！那些照片是不是伪造的你们难道检测不出来？狄娜就是个死同性恋！聊天记录、合照都不够的话，上床的录像够不够？呵呵，哈哈哈……我有那个骚货掀起裙子求我操的录音！放开我！放开我啊！你们不是要证据吗？我现在就找出来放给你们听啊！”
然而紧接着，站在右侧的警员松开她的胳膊，却举起手，高高地挥下。“啪”的一记响亮耳光打在神情狰狞扭曲的少女脸上。
“在庄严的市政厅大楼、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如此污言秽语！”
“啊！”伴随着那道响彻静默大厅的清脆耳光，薛诗朗发出了一声哭腔明显的惨叫。
她那瘦弱的身躯旋即如枯枝般轻飘飘地后仰一个趔趄，撞在另一名警员身上，又跪倒在地，像是被打蒙了似的，迷茫地捂着脸，抬头，颤抖着恐惧地盯向那个警员。
“啊、啊……你、你怎么能对公民使用暴力？”她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双肩颤动，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高高地咧开嘴角，狰狞地大笑，“哈哈，对了！你对公民擅自使用暴力是违规的行为啊！你要付出代价了，你也要沦为四等公民了！哈哈哈哈！你们抓我是错的！我要回去举报，行使我的公民权力！举报那个忘恩负义的死同性恋！”
那名方脸的警员却抬手捏住帽檐，微微抬高，将一对冰冷的眼睛露了出来，居高临下地冷冷俯瞰着她，那和看蚂蚁无异的眼神将少女脸上疯狂的神情吓得顷刻退散。
“‘违规’？‘权力’？可是，你已经不是联邦的公民了。”
沉厚的话音一字一句地响起，宛如丧钟嗡鸣。
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强硬地掰着薛诗朗的头部，掰开她的眼皮，迫使她一点一点僵硬地低下头去，看清手环上灯光不再跳动的、呈现出灰色冷芒的身份指示灯。
“不要搞错了小姐，从指示灯变成灰色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无权享受联邦的任何公民权利，联邦对你们这些垃圾最大的仁慈就是你们还能继续留在这片大陆，作为燃料奉献你们无用的生命建设伟大的祖国。监狱、矿场、地下工厂、边疆铁路、军妓营或实验室……那些才是你现在该去的归处。但也不必灰心，或许干得好，被哪位老爷看上买去做家畜，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就像是配合这枚意义非凡的小灯，那名方脸的警员露出了残酷的冷笑，将它所代表着的潜台词悉心为不幸的少女进行解说。
“啊啊、啊啊啊……？！”
那抹石灰般冷酷的色彩，仿佛也爬满了薛诗朗的全身上下，年龄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少女发疯般跪在地上尖叫着，好像被剥夺的不只是她身为这个国家的人的身份，还有身为人类的语言能力。
“啊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当警员伸手去抓起崩溃女子的衣襟，要把她再次从地上拎起来，薛诗朗忽然像个坏掉的复读机般大喊大叫，猛地用头槌撞击警员的腹部。也许是极致的绝望使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那高大健硕的警员竟也一下子被她撞得后倒在地。
接着她又猛然扭过身子，结结实实挨了另一个警员的一记耳光，但却无知无觉般张嘴咬住他还没抽回的手，又情急之下飞起一脚踹他的裆。
“嗷！”那名警员吃痛地低吼一声，被她找到机会趁势甩开他的臂膀脱离了约束，转身发疯般地向楼梯间冲去。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我要举报！我要举报！就是变成贱民也要拉上那女人！狄娜！真狠啊，你这个贱人！哈哈哈哈……”
但根本没有受过任何战斗技巧训练的普通人类女孩，又怎么可能甩得开有过专业训练的联邦警员？
两名警员立刻从地上起身，飞也似地奋力追赶而去。
与此同时，在大厅靠近门口不远处，站在原地的神使面无表情，轻轻伸出右手，按住了朝前迈出半步、就要冲上去似的魔鬼肩头。
“别冲动。”
陈普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而低缓，只是少了调笑时的轻佻狡黠，平静得堪称冷漠。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