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多

65、第 65 章

　　拜谢过洛森女士后，我在米卡尔的搀扶下离开了法国女士号。直到上了甲板才发现，恍恍惚惚中原来才过了半天，但对我而言却仿佛是几个世纪般的漫长——我不禁微微苦笑，叹息着所谓的时间果然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

　　布鲁姆斯以及凯伊神甫带着忧心忡忡却有些欣慰的目光迎接了我，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新缠上纱布的右手，不知道克琳希德和阿兰向他们说些了什么。我放开了米卡尔的手，沉步径直向海盗船的舱室走了过去。暗地里咬了咬嘴唇，使它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苍白——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受不了别人的施舍与怜悯的。

　　一头扎进了水手室的吊床里，我陷入没日没夜的昏睡之中。……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碰触、战士的叫嚣、灵魂的撕扯、以及无穷无尽的颠簸，偶然醒来才从凯伊神甫的口中得知，那是海盗们以及法国女士号同汉萨同盟的势力对上了。

　　“已经相持了好几天了，从接舷战到炮战，他们玩着猫与老鼠一般的角逐游戏。”

　　“就连拉斐尔和米卡尔都忍不住要在那儿一显身手了。”凯伊神甫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汉萨同盟财大气粗、势力庞大，但这群诺曼人由阿兰在指挥，想来要突破他们的封锁线到达都柏林是不成问题的。”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凯伊神甫说话，我不再使用敬语了。

　　“因为……与其在甲板上碍手碍脚，我觉得您更需要我的看护。”他挑着嘴角，口气不太正经地转向了另一边，“不过似乎总有人不放心，让我同您单独呆在一起。”

　　顺着他的视线，我在舱室的一角发现了端坐着的克琳希德，其实她比凯伊神甫更有理由呆在这里。

　　“看来我才是被猫盯梢上的老鼠。”我无比讽刺地笑道，两人的颜色稍稍有些难看：当一把钥匙的下落已经变得明确时，他们自然想从我的身上获得第二把钥匙的线索——克琳希德和凯伊神甫都不愿意离开我的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不是好心看护我的伤势，而是因为……他们都不希望线索落入别人的手中。

　　我翻身坐了起来，试了试自己的膀臂。虽然经过了好几天的休养还不能活动，但不知为什么确实感觉比以前好多了——至少每一节、每一寸都能感觉到痛楚，这比什么都使得我感到高兴——即使这是借助了异教徒的医术才得来的。

　　“到了都柏林之后，我们要怎么走？”克琳希德忽然问道。

　　那是在试探目的地的方位，这我很清楚。其实但说无妨，因为照理来说，菲利普早就知道了地点——算上养伤的那几个月，他获得了比我充分得多的时间。但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成功得到那样东西，由此可见，地点并不是一个关键性的线索，一定还有别的问题……我隐隐知道这些。

　　“离开都柏林不远，步行就能到达。”

　　“什么？”克琳希德和凯伊神甫的脸上同时流露了惊异的神色。

　　“就在都柏林的附近？”

　　“怎么会？”

　　看着他们的交头接耳，我陷入了沉默。除此之外，我并不想多说些什么。因为直至今日，我还是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是不是能够同他们寻求合作……也许，到了都柏林，我应该带着拉斐尔和米卡尔在他们的面前消失。但是这真的做得到吗？我想起了实力莫测的阿兰，想起了凯伊神甫眼底的红色，想起了克琳希德的知识……不觉一阵苦笑。

　　几天后，诺曼人的海盗船终于摆脱了来自汉萨同盟船队的追击，爱尔兰的黑色池塘——都柏林近在咫尺。

　　我也渐渐不再沉溺于睡眠，逐渐在船上、甲板各处走动了起来。事实上，我一直在寻觅着单独和克琳希德谈话的时机，因为有些问题困扰了我很久，而在凯伊神甫的面前，却不好提起。

　　终于在一天的黄昏时分，我在瞭望台上截住了正在测算着风速和洋流的克琳希德。这儿没有其他人，高高地远离甲板，因此不用担心声音会被别人听去。

　　“翠玉录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我冷冷地问道，“想必从洛森女士那儿，您已经获得想要的答案了吧？”

　　她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六分仪。淡淡地说道：“如果没有另一把钥匙，我们无法得知具体的内容……但关于上面所记载的，就像是我们所揣测的那样，应该是赫尔墨斯的双蛇杖。”

　　“赫尔墨斯的双蛇杖？”我微微一愣，赫尔墨斯作为希腊神话中的神使，向来以头戴有翼的帽子、脚踏有翼的飞鞋，手持双蛇缠绕的魔杖的形象在故事中登场。他的双蛇杖是使节与传令的象征。虽然我知道赫尔墨斯就是翠玉录作者透特的希腊身份，却不知道克琳希德口中的双蛇杖指的究竟是什么。

　　“翠玉录是来自神的口信。”她淡淡一笑，有些神秘地说道，“双蛇杖上的两条蛇指代的是两种智慧——神所要传递给人类的两种智慧。”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异端的说法表示出了反感。

　　“科学和灵魂——为了揭示出这两种智慧，所以我们需要这第二把钥匙。”

　　“那种来自撒旦的玩意儿，人类真的需要吗？”智慧是为上帝所不耻的东西，我深刻地明白这些。

　　“来自撒旦的玩意儿？”克琳希德微微扬起了嘴角，“为什么当年伊甸园里会同时出现生命树与智慧树？是谁将它们种在哪儿？上帝还是魔鬼？”

　　我微微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伊甸园是上帝亲手建造的乐园，智慧树当然也是他种下的——诱惑亚当和夏娃偷食禁果的才是撒旦，但智慧树的果实确实属于上帝——智慧并非来自魔鬼，但是……万能的神却阻止人类获得智慧。那是为什么？

　　“我们、拥有信仰，这就够了。”克琳希德的言辞仿佛魔鬼甘美的吐息般动摇着我的意志，我强自蹦出了从教会学来的这些话。

　　“信仰？信仰能够阻止黑死病的蔓延么？能够从饥饿手中救回那些街头流落的人们么？能够在风浪中保护船只的航行么？能够使得战火平息、使得异教徒不再入侵么？能够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么？能够使得人间变得天国般美丽么？……是的，什么也做不到，您所看到的一切，都发生在上帝的国度！信仰甚至……连您的手臂都无法医治！”

　　我震惊地望着克琳希德——虽然极力想要相信神的万能、想要相信这一切都是神所赐予的试炼，但现实却一次次地让我感到失望和痛惜，让我在心中默默地质疑自己的信仰——克琳希德的言语仿佛捅破了我的伪装一般，让我无从适应。

　　“难道……智慧可以做到这些？”

　　“它至少赐予了我们，用自己的手在人世开创天国的能力。”

　　我感觉了自己的窒息，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天国……或许从来就不是教会所宣扬的那个死后的灵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