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他反复思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算他喜欢对方,对方也不见得喜欢他;就算他们在一起,也不代表他们能过下去。再说别人好好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他这一时的情谊就彻底改变?他对自己了解的很,爱爱就不爱了的人多了去了。难得他这次对那人动了真心,更是要认真定夺。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不仅是自己也是对别人。
邢威只能一个人头痛自己的行为,烦到连对工作都开始敷衍。这一点也不像他,即使他的理智一再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可行动上却一点改善都没有。往常那个工作感情两手抓两首都挺紧的邢威不见了,现在在这里的人手上拿着一坨卷宗,可心早就飘走了。
一日不见他,如隔三秋。
这种状态的人,你给他一点空闲,他马上就跑了。现在邢威就是这样,只要不是要紧工作,他基本都驻扎在薛宝的办公室里。反正也不说明来意,就是要赖在那里,连帮隔壁后勤办公室贴贴邮票都行。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后勤的妹子哪里舍得让邢威做事,邢威要做的只是笑一下,然后大家就接纳了他的存在。
不过那是隔壁,邢威真正的目标是薛宝他们办公室。这不比外边全是小姑娘,一办公室除了薛宝都是老干部。但老干部也有老干部的好处,年纪大了,乐得邢威过来一起聊聊解解闷。正好鬼故事大叔出差了,邢威就坐在鬼故事大叔的位置上像模像样的磨洋工,连自己的水杯都带下楼来。
起初薛宝也以为邢威是偶尔来两次,杯子是忘记带走而不是故意丢这里。哪里知道邢威是长期作战,天天这样来,刚产生的一点好感也磨没有了。薛宝虽然是副懒相,但到底也是个热血青年,心中关于公平正义的三观叮叮作响。
邢威这种摸鱼货色也能当法官?别笑死人了。看在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的份上,薛宝不大好让邢威难看。薛宝是真看不惯邢威这样无所事事,楼上打了电话叫邢威上去,结果那人还当着薛宝的面敷衍别人。薛宝一肚子气憋得难受,只有发信息给陆子然诉说他的郁闷。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陆子然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出来不对劲。邢威无缝无间断地缠着薛宝,又哄又粘,这种情况分明很熟悉,陆子然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邢威喜欢上薛宝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邢威的那些古怪事情就通通说得过去了,不仅说得通,还说得非常通。他开始思索要不要跟薛宝说,如果说同薛宝提这件事,没前没后,实在是很突兀,但是不说的话那两人又要僵着。虽然这仅仅是陆子然的一个假设,现如今薛宝对邢威态度已经转好,万一薛宝真的同意跟邢威在一起怎么办?
不不不,他们俩都是男的,薛宝是不会喜欢男……陆子然刚想否定,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一件事,薛宝竟然只有沈小姐这个半吊子恋情!而且他跟沈小姐与其说是恋爱,还不如说是上下级的关系。难道薛宝真的是,喜欢男人?
这个问题比刚刚邢威的问题更严重,如果薛宝喜欢的是男人,除了自己薛宝并没有跟谁走得很近,那难道薛宝喜欢他?但之前李米那件事,薛宝还气势汹汹地让他对李米负责。要是薛宝喜欢他,哪能态度那么鲜明让他给李米负责呢,应该是劝他跟李米不了了之才对。不过如果薛宝喜欢的是男人,可能思路也不是像陆子然所熟知的恋爱思路一样。况且那天晚上他跟薛宝睡一张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方入睡比他自己还快不少。
那薛宝就是不喜欢他了。
这个答案让陆子然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薛宝不喜欢他,就更不会喜欢其他男人了,邢威就算缠死薛宝,也只会让薛宝觉得烦而已……吧。陆子然对这个定论并没有信心。
从前薛宝就说过,陆子然可以找很多比李米更好的女孩子,陆子然告诉薛宝说他喜欢这一型。如今这句话也可以奉还给陆子然自己。薛宝也有可能是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如果是邢威这样痞里痞气的成熟男人,也说不定薛宝会喜欢?而且薛宝和他早就认识,也许闹别扭只是表面上的……
陆子然越想越觉得底气不足,扔下手头的卷宗就往楼下去,他现在得去跟薛宝好好谈一谈。
薛宝这头刚把邢威赶出办公室,陆子然后脚就到。这算是来了个贴心的人,薛宝竹筒倒豆噼噼啪啪地说了一大堆邢威的坏话。可这会儿在陆子然脑袋里想的全是恋爱的问题,听起来就跟薛宝想表达的本意差了十万八千里。
薛宝说得越多,就是邢威在他心里的地位越重要。陆子然越听越有种悲从中来的感受,到最后关于他的那点推测他也完全没法说出口了。
万一,万一薛宝跟邢威跑了,他该如何是好?
“薛宝,夏茹想问你点事。”
“你说呗,跟夏茹磨蹭啥,那边有椅子,坐啊。”
“算了,还是下班了再说吧。”
薛宝是摸不清头脑了,刚走了一个神经病院里放出来的邢威,又来了一个忘吃药的陆子然。他这里是不是已经转成病房了?一个个有心事的样子,但是又不肯说。羞羞答答都跟大姑娘一样。
陆子然这样子少见,估计是心里真的有事,薛宝舍不得赶他走,还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道楼上的邢威要是看到这幅场景是不是会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终于磨到下班,陆子然赖皮,让薛宝陪他上楼拿东西。薛宝白了他一眼,也就迁就他了。
等他俩把楼下的门锁好,再磨蹭到楼上,办公室的人早都走光了。
陆子然来回倒腾了两个小时,觉得还是一定要说出口,就这样憋着他不爽:“夏茹觉得,邢威可能是在?泡你?”
“你疯了吗?邢威泡夏茹?”薛宝声音不由地大了起来。
门砰地一声响,把他俩都吓了一跳,邢威倚着门,脸上挂着僵硬地微笑:“谁说夏茹泡他?陆子然,夏茹看上的是你!”
邢威这话一放出来,整个场面霎时冷了。陆子然心里咯噔一声,答他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说什么?”
邢威的脸僵得都不能看了。他这两天找薛宝,其实是想从薛宝这儿找个话头探探口风。这件事他没法跟薛宝明说,凭他感觉,以薛宝和陆子然的关系,他磨着薛宝好歹能把话题扯到陆子然头上。邢威的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薛宝不是个按招出牌的人。
卡在这关口,他又没法直接去找陆子然,上次谈到去陆子然家吃饭,薛宝还说是陆子然亲自掌勺。他兴得心都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试探性地提了一下,结果那两个人齐刷刷地拒绝了他,一点余地都不留。他当时真的觉得有人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他还必须面不改色,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
明明感觉陆子然对他态度还行,明明还是觉得自己能有点希望的。他又安慰自己说,慢慢来,总会好的。
第一次见到陆子然的时候。这几秒种的事情,这两天,在邢威的脑子里不知道回放过多少遍了。他这一辈子有很多一见钟情,但夏茹们都确信这是最特别的一次。
他那天只是突发奇想,觉得自己最近疏于锻炼,爬楼上班做不到,那走楼梯下班还是可以参考的。走到九楼的时候,他想起来薛宝也进了单位,除了食堂远远见过一次,还没有好好打招呼,既然下来了,就顺道过去。
于是他就见到了陆子然。
陆子然穿着简单白衬衫与西装裤,袖口卷到手肘,从背影看过去就是很干净的样子。偏过身子的时候,侧脸轮廓分明。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陆子然的身上让他显得和别人那么不一样。
邢威当时就着了魔,出于一种逞能的心态问他找谁。其实这层楼的人,他除了薛宝以外,剩下至多是个脸熟。但爱情,是不能没有冲动的。
当陆子然回答是薛宝的时候,邢威觉得幸运女神又一次站在他这边了。他瞄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一个办公室是不可能全都早退了,那就是这个办公室全部都外出办事或者出差了。刚好之前闲聊的时候有说道今天有一部分人要去北京开会的事情,薛宝只当押个宝,装作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跟陆子然说,薛宝去北京出差,两天才回来。他还特意用了“小薛”这个词,想让陆子然体会一下他是个能干的前辈。尽管他事后反省过这样喊是不是对薛宝有点过分,但看在他已经习惯欺负薛宝的份上,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陆子然离开以后,邢威才觉得刚刚牛皮要是吹爆了就不好了。打电话大概问了一下,薛宝确实是出差了,这才放下心来。刚刚这个人跟薛宝既然是朋友,那薛宝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由此他就走上了抱薛宝大腿的道路。
同时邢威一直觉得,陆子然一定对他留下了个可靠、稳重、万事通的印象,并为此沾沾自喜。
当邢威带点羞涩和掩盖地不全面叙述完他和陆子然的相识时,薛宝饿得肚子都叫了。在他看来,这事儿真的跟他没关系,邢威说了以后也可以大大方方去粘着陆子然了,他现在肚子饿,非常想吃饭。至于那两人搞基的问题,目前不在他饥饿的大脑能思考的范围内。
而且他不想吃陆子然烧的饭。
这个补充条例被他也含蓄地表达出来以后,受到双重打击的陆子然明显是有点架不住了。
陆子然就没明白,这个事件的中心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他?他不过是一个好好学烧饭好好上班的好青年,事件中心怎么变成了他?
转变虽然让他接受不能,但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不用担心薛宝会跟邢威跑了。
那边邢威还一副听话忠犬的摸样等着陆子然发话,陆子然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他对邢威,也就是普通人和“别人家的孩子”做朋友那种关系而已。一开始是定然觉得不爽的,然后慢慢就是羡慕人家各方面都很优秀。一般来说,普通人是不会跟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爱意的,因为妈妈会在旁边唠叨,等长大以后,就算妈妈不唠叨,自己也明白。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现在突然冒出来说别人家的孩子喜欢自己,换做小女生应该都受宠若惊了吧?陆子然想。
可惜他不是小女生,他除了有点震惊以外实在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一点也不会觉得兴奋或者怎么样了。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并不觉得恶心。
“行了,都得了,赶紧散伙吃饭行不,夏茹肚子饿。”薛宝推了那两人一人一把,把他俩从办公室推了出去。陆子然从他大开的思路里回过神来,把门给锁好了。
薛宝絮絮叨叨地表示今天得吃点好的,邢威就接话说他请客。
他请客是好啊,可薛宝不敢随便答应,薛宝只敢那眼瞟陆子然的脸色。陆子然倒好,脸上根本谈不上“表情”,就是直勾勾看着薛宝不说话。薛宝被他瞪得毛骨悚然,邢威也看不下去了,就圆场说吃饭还是下次,今天都各自回去早点休息。
薛宝赶紧说好,三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乘电梯的时间是最痛苦的,因为陆子然一句话也不说,相当的阴郁。邢威也是一副做错事的态度,没了一贯的风流自若,全程低头看鞋。薛宝一个正常人要是想在这其中体会一下生活的美好,确实有点难度,况且他还饿得慌。
下了电梯他们就四散,薛宝本来还想陪陆子然往家走一段再去搭地铁——像每天一样。但陆子然说:“你饿了,先去买点东西吃吧,夏茹先回家了。”
薛宝也只好嗯了一声,麦当劳和陆子然的家是反方向。他是真的不放心陆子然这状态,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陆子然站在原地突然给他一个很灿烂的假笑。
“陆子然!”薛宝喊他。
“你快去吧,夏茹得一个人一会儿。”陆子然冲他挥挥手,然后径自走掉了。
邢威的车停在路边,他看着那两人,然后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
“陆子然。”他默念这个名字,坐起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逃避,或者解决。面对麻烦,只有这两种方式处理。
然而陆子然的麻烦,是既不可以逃避,也不可以解决。
他明白自己是不讨厌邢威的,也对邢威喜欢男人不感到震惊。他料到了经过,只是没料到是这个结局。现在当初他设想薛宝会考虑的问题都轮到他自己了。离开李米以后,他是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想过。
他从前是觉得因为工作没有定下来所以无心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多了一种可能以后,他也怀疑起了自己。
当初真的就那么喜欢李米吗,为什么没有跟李米进一步发展呢,为什么再遇到其他的妹子也没有谈成朋友?可要他说他现在有什么喜欢的人,他也答不出来。
陆子然多希望这时候薛宝能够帮他想一想,就想当时李米的事一样站在他身边。他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现在躺在床上,天花板帮不了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拒绝了薛宝,他不知道薛宝要同他说什么,但是这一次他比从前更怕薛宝说他不了解的话。
一方面奢望着薛宝能够永远陪伴他,一方面又恐惧薛宝未知的回答。
邢威已经戒烟有几年了。
他的第一根烟是在酒吧里朋友递给他的,像所有老套的伎俩一样,有人卷了一点大麻在里面。他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正是每个人最喜欢在外疯狂的年纪。有闲,有钱。交朋友颇有一种来者不拒的架势,成日浪荡形骸,并以此为荣。所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满城寻找这种奇怪的香烟。
还好他是邢威,还有个优秀的大脑。他爸看出他情况不对,找他谈一谈。邢威自己要求把他锁在家里,整整两个月。那一段时间他只有猛抽烟分散注意力,一天要抽掉一盒半。终于抽到吐抽到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找毒品的时候才把他放了出来。
从此以后邢威很讨厌香烟,烟味能勾起他那段不好的回忆。
因为工作上需要应酬,车里和办公室都备了一些好烟。他自己向来不抽,可是陆子然的事情让他烦躁。
他又点了烟。他本以为只是看着香烟一点点燃尽,看着烟灰终于支撑不住掉落下来就够了。
那烟味确实勾起了他那段焦虑又痛苦的回忆,但手中的香烟也引诱着他——他最焦虑和痛苦的日子都是靠抽烟来度过,现在抽一口又有何不可。
邢威凑近滤嘴深吸了一口,却被自己呛到了。
呛到眼泪都出来,真是可笑。他将那半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薛宝应当数他们三人中现在心思最轻松的人了。虽然他担心陆子然,但还没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地步。他现在在饭点的麦当劳,享受人群的拥挤,排队买套餐。
之前都说好去陆子然家吃晚饭,估计老太太没开伙,回家也没现成的饭吃。他又饿得要死,干脆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不过麦当劳坐得满满当当,他只有打包,走回办公室挺远的,薛宝心里也没有打算。总之是先打包出了堂厅。
夏天,天黑得晚,晚风吹来都是一阵阵热浪。他想起来陆子然车祸那段时间,他去古镇玩,也是这样的天,不过水乡不比水泥森林,多少凉快一些。
那时候李米在陆子然身边,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今时今日,有邢威这大号的傻瓜做对比,又觉得自己没那么蠢了。
陆子然,对邢威没有那种爱情意义上的喜欢,他是不会跟邢威在一起,薛宝确信。他同时确信陆子然是不讨厌邢威的。这就有点麻烦。
“你放开夏茹!”对面一个少女在挣开男人的手,一声大叫让不少路人停下来看。
薛宝也停下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夏茹不会跟你回去!夏茹不要回去!夏茹不要再被你打被你关起来!夏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少女的声音很大,路人已经全围过来指指点点。薛宝凑过去看,现在是夏天,这女孩子却穿着大几号的长袖长衫,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领口太大,她的锁骨略微露出了一点,能明显的看到红肿和乌青,应该是遭到虐待。
加上她对着人群哭诉,想向人群求助却没人伸出援手,出境相当尴尬。
而那名男子则放话说你要闹,闹到最后还是回去:“这是夏茹小两口吵架,不碍事。”他向众人赔个不是。
“夏茹不是跟他小两口!他虐待夏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夏茹!夏茹不要回去……”面对无人上前的窘境,少女已经瘫倒在地上痛哭,话语都几近被哭声淹没。
这男人看着情事差不多,就打算拉走她。
薛宝觉得情况不对,像情侣吵架又有点像人贩子拐卖人口的桥段。女孩哭成这样,万一真的是人口拐卖难道就活生生见着人没了?他上去拦住那男子:“她说不要回去你听不懂?大伙儿都看着,你们要是不能好好谈夏茹就打电话叫警察帮你们谈。”
那男子打量了薛宝两眼,啐了口吐沫在地上:“那就让那婊子自己回来,夏茹还不信她不回来了。”
男的走了,人群也逐渐散去。少女还在哭,薛宝扶着他走到附近的公园,然后把自己的麦当劳外食分她一起吃。
少女的情绪平稳下来,才向薛宝说明,她和刚刚那名男子是情侣关系。起初的交往很平常,越往后男子越束缚她的行为。他不允许她跟任何陌生人讲话,就连同男子的朋友打招呼也会被赏拳头,最后已经发展到把她关在他租的地下室里。
“每天就是做,然后打夏茹,跟□□有什么两样……”少女讲着讲着,眼泪又淌了下来。薛宝看在眼里,心很酸。
“那你现在逃出来了,好了呀,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他再缠着你,你找警察就是了。”对于之前发生的事,薛宝不想再戳她伤疤,只有鼓励她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其实,对夏茹也挺好的……”薛宝没想到,少女竟然开始叙述起男人对她的好,给她买的东西,还有打她之后都会抱着她哭之类的。
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薛宝明白了。怪不得刚刚那男的说少女还会回去,她一定会回去,因为她离不开他。
话到这里,很是尴尬,只有换个话题。薛宝问她:“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少女说,她起先不喜欢男的,男的总是追她,后来觉得也不讨厌,就在一起了。
后来就无法离开他了,薛宝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跟少女道别之后,不得不说这件事让他很震撼。一个是因为少女的斯德哥尔情结,第二个是因为她最后说“不讨厌就在一起了”。他刚刚思考陆子然和邢威时,完全忘了一个大部分人的倾向——既然不讨厌,就可以在一起试试,如果合适就一起生活下去,不合适的话再分手。
陆子然不讨厌邢威,而且陆子然找他来谈邢威是gay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很恶心的样子;加上陆子然和李米那不伦不类的恋情之后就空白的爱情生活。
难道陆子然本来就是gay?陆子然会接受邢威?
薛宝说不出话来,他之前的假设全都不对,现在重新看陆子然与邢威,分明那么合适,无论是样貌还是头脑。
薛宝的胸口闷得生疼。
邢威的告白,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薛宝只知道之后那天,陆子然跟邢威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并没有带上他。那天晚上他们说了什么薛宝并不清楚。之后邢威就像回到故事的最初一样,从他们的生活中淡出了。
之后薛宝同邢威打过几个照面,除了对方偶尔僵硬的几个表情以外,丝毫看不出邢威是在没人的办公室里对陆子然来了一番惊天动地告白的人。
陆子然跟邢威也不可能变成陌生人,或者说,陆子然与邢威反而比跟薛宝多了另外一种默契。陆子然明白,人类的喜欢,绝非想停就能停。他若是无理地去要求邢威,大家都会痛苦;坦然处之更好些。
他同邢威说了好多抱歉的话,陆子然本来心肠就软得很,就好像李米的事儿,到最后他也没能对李米说什么狠话出来。他想到自己对邢威的那个样子,把当时场面搞得尴尬又糟糕,一定狠狠伤害了邢威。
邢威倒是笑着安慰陆子然,说没什么,这都不算大事儿。他说他这辈子就是喜欢不寻常的事儿,自己找自己麻烦。这句话让陆子然一下酸到心窝里,但他也无话可说、无话可回。“这下也算添了个新鲜事而已,别放在心上。”邢威越是这样说,陆子然越感到自己当时的反应太幼稚,心底对邢威的大度和体贴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邢威虽然不再特意来见他,但还是时常给他发一些短消息。陆子然面对这些消息,有时会回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则是当做没有见到。
邢威的心情即使他很能体会,但他不能回应。
那天晚上他窝在公寓里想了很多事情,比起充满思考的“想”,他那种放任自己的态度不如说是一种回忆。这些回忆都是他的秘密他的宝物,他不能与别人分享的东西。
如果薛宝知道的话,一定会骂他小气鬼吧。陆子然想到薛宝,不由地笑了起来。
薛宝还是跟那时候的薛宝一样,“人小鬼大”、“虽然身材矮小,但是精神伟大”,他想到自己偷偷在心里损薛宝的那些话,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邢威的告白风波,就像数学书里的一页,看完就掀了过去。除非你非要在数学上做点什么文章,很少人再会去仔细探寻这些题目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大概明白了公式以后,时间还是要留给课后的玩乐。
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如果自己不是主角,别人都不会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邢威以外,可能陆子然和薛宝很快就会忘记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而这微不足道的心事,在每天都发生很多大事的这颗星球上,更是连尘埃都不如。
陆子然的公寓离单位是很近,上班就是步行半小时,简直是在这个广泛亚健康的时代劈开了一条方便实用的锻炼路。
这一片是老居民区了,菜场超市建的零零散散,加上速食快餐也在反方向。陆子然好在是有薛宝一起陪着晃着买东西,打发路上的无聊,要是一个人走的话,来回少说也要三刻钟。薛宝就跟他建议说弄个自行车,陆子然想到自行车,突然就笑喷了。
薛宝一下子明白陆子然为什么笑了,气得他擂了陆子然一拳。
那是在他们俩大三的时候,学校搞了个模拟招聘,当然也有不少单位是真的来招人,不过对于学生的简历填写要求得不是很细致,HR也比较和善。模拟招聘不是每个人都要参加,但是班上必须有一定同学参加,并且要签到。
像这种不硬性要求的活动,薛宝肯定是不参加的。薛宝就是这种性子,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来喊他。
结果当时薛宝班上竟然只去了两三个人,辅导员气得打电话到宿舍,只有薛宝一个人在,他就接了电话。好死不死被老师逮住,就点名让他过去参加模拟招聘,薛宝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他连简历都没做,就跑去撑场子。
薛宝显然想得太简单,辅导员能打这个电话就说明辅导员在现场。这一下就抓住了薛宝这个“衣衫不整”、“不知道来干什么”、“成天就知道混”的人,大学辅导员不比高中班主任,好歹大家都是大学生,她只是给了薛宝几个白眼,然后把这件事计入了下次班会的议程。
像薛宝这样懒散的性格,要想去获得什么老师的青睐真的是很难。老师都喜欢勤奋好学的孩子,当然夏茹们也能理解老师这种情绪,工作顺利是全人类的愿望,勤奋好学的孩子简直就是对自己工作的最大支持。而薛宝这种,家里殷实、为人懒散、爱翘课、不爱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老师无法评出一个“好”字。但还好,老师不说这个好,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这个好字。
辅导员虽然没有当面批评薛宝,但是她表示薛宝的服装不合适,希望他能够去宿舍换一套正装过来参加模拟面试。薛宝说他没有正装。
“那你就去借啊?要夏茹教吗?”这位老师明显已经上了火头,一个班只来了零零散散的人,薛宝还不配合她的工作,别的班导都在默默看着她这里什么动向。
“哦。”薛宝也懒得跟她多说,直接回了宿舍。
尽管辅导员经常给薛宝难堪,薛宝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老师。他很清楚,世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所以也极少做一些无意义的挣扎,你不喜欢夏茹,不影响夏茹死活,就行了。
回了宿舍不代表就能逃掉一节,他的手机短信一直在响,被辅导员盯上的同学叫他快点换好衣服过去云云。薛宝没有办法,只好去隔壁借衣服,但基本上大家都去参加那个模拟面试,寝室里都没有人。还算他运气好,楼下有个同学已经找到工作开始实习,正好今天休息,把他的正装借给薛宝。
坏消息是薛宝的身高是一米七而不是一米八,活像儿子偷穿了爸爸的西装一样。
手机还在不停来短信催他回去,他匆匆下楼,遇到刚回来的陆子然。陆子然提着盒饭上楼,看到薛宝那副可怜的样子,当场就笑了出来。
薛宝无语,只能简单跟他说发生了什么搓事,口气、表情、配上那个超大的眼镜,一样比一样好笑。陆子然只有强忍着,问他要不要骑车过去更快点。
薛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对啊,但是夏茹没车。”学校总是走路比骑车上学更实际,不是因为学校小,而是因为课余时间很松,大部分人就算买了车到后面也会渐渐不用。大学生嘛,多的就是空余,骑车还要停车,比走路麻烦多了。
陆子然就把自己的车借给了薛宝。这又是一个悲伤的续集,陆子然没有买那种折叠车,也不是登山车,就是普通的二八自行车。薛宝推着车,跟陆子然挥手道了个别,然后就蹬上赶去会场了。
陆子然在后面拎着盒饭,目送儿子偷穿爸爸的衣服又偷骑了爸爸的自行车出门,笑得需要扶住车棚的栏杆。
“所以你那辆自行车才会被盗!都是因为你平常不攒人品!”薛宝拎着花菜在前面走,完全不打算回头理还在笑的陆子然。
“好啦今天夏茹会做花菜炒猪肝,还有茄汁里脊,不要生气了……”陆子然小跑着跟上。
陆子然问过薛宝,你觉得你和你喜欢的人相遇应该是什么样的?
薛宝说,应该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陆子然不高兴,说你怎么说话呢,夏茹这是好好问你话呢。
薛宝说,夏茹是好好回答啊,夏茹觉得吧,夏茹要是最倒霉的一天遇到那个夏茹喜欢的人,就行了。最倒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就从遇见他开始一天比一天好,反正不可能更差,他就是夏茹的幸运星。
薛宝没有告诉陆子然的是,在很多时候,陆子然的出现就像他的救世主。
救世主可能有点夸张,总之就是在他倒霉的时候总会有陆子然的身影。不过这件事,他应该永远也不会对陆子然开口说。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混乱的关系。明明你最差的一面他都看到了,可你却还想对他隐瞒一些自认为的缺点;分明觉得对他无话不说,又把自己圈在自己的小领地里。薛宝关于陆子然,从来都是变扭。依此看来,薛宝是个AB型血。
薛宝觉得陆子然是了解自己的,可是最近这种觉得也变成一种没信心的推测了。从前他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的事情,陆子然只要搭边,不管是笑是闹,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被老师训的大会、被小混混包围的出差、迟到的考试,这些都是大事,当然还有一些小事,比如赶论文的时候、通宵念书的时候、面试前一页紧张得睡不着的时候……或许这些其实都谈不上大事小事,只是普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陆子然从来都不会刻意去安慰也好、戏弄也好、鼓励也好,这些花哨的事情陆子然从来都不做。他每次每次都只是笑。
傻笑,薛宝心里呸他。
所以陆子然肯定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在,就已经如此厉害。
陆子然对他总是无话不说的,大学到现在,陆子然兜兜转转,也就只剩下他这个,死党吧。就像陆子然一直在他身边一样,陆子然不管发生什么事,薛宝也在他身旁。有时候薛宝会觉得陆子然事多,故意拿个乔,陆子然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去。
但是这次不同了,薛宝后悔自己当时那一点点装出来的不关心,而且越来越后悔。每一天他都在反复设想陆子然到底跟邢威说了什么,虽然他们两是没有发展成情侣,但碰面时那种自然的气氛、邢威看陆子然那种温柔的眼神、陆子然回敬的微笑,全都如梗刺在喉。
要是能不在意就好了,薛宝想。
“陆子然!”
“你快去吧,夏茹得一个人一会儿。”陆子然冲他挥挥手,然后径自走掉了。
不去在意这件事,只能是薛宝的一个愿望了。他现在只要一闲下来,脑里就不断重复这一段。他最先几天还以为是陆子然怕他肚子饿狠了,再往后思考越来越不对。那是陆子然拒绝了他。
从前圈出自己领地的总是薛宝,陆子然如今这样一圈,薛宝无所适从。
即使陆子然想静一静,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陪伴。
夏茹也可以安静不说话啊。薛宝的想法带上了一点孩子气,他明白自己就是幼稚。
“是啊,夏茹就是幼稚!”最近有一句很红的话也是这么说的。
尽管他们现在还是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一起吃晚饭,然后薛宝再坐地铁回家,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陆子然还在家里多买了拖鞋、毛巾、茶杯之类的小东西给薛宝专用。
看起来比以前更亲昵,但是薛宝脑子里只有陆子然拒绝了他这一条。
人都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动物,特别是心尖尖上的事情。
晚上陆子然做饭,薛宝一如既往是在外面等着。今天他问陆子然要了手机玩游戏,陆子然的手机里自带一个国际象棋,半自动下棋,薛宝之前玩了一次就觉得自己中国象棋虽然没有天分,但国际象棋搞不好还能露两手,所以时不时拿来玩一下。
玩着玩着邢威的短信就进来了,这是个让人不太舒服的讯号。薛宝探头看看,陆子然在厨房里,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他点开了收件箱,接连好几页都是邢威的名字,再看发件箱,也全是邢威。
“薛宝!快拿个垫子,夏茹端汤!”陆子然冷不丁从厨房喊了一声,薛宝吓了一跳。
“所以你在这个点钟打电话叨扰夏茹的美容觉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沈小姐的口气极度不耐烦,薛宝竟然在夜里十二点给她打电话,有没有搞错,就算不睡美容觉她明天也是要上班的啊:“你有本事你就看他短信都发了什么啊,不然你明天就去问,问完不就屁事没有了?”
“那是人家隐私,夏茹怎么好问啦。”谈到陆子然,薛宝的电话里有点腼腆。
“你不好意思问他你就问夏茹?”沈小姐想起来薛宝第一次戴隐形眼镜的忸怩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又没有明白。
“夏茹也只剩你可以问了……”薛宝的口气有点可怜。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跟沈小姐打电话诉说一下。陆子然是肯定不能当面问的,要是能够当面问陆子然,他也不必磨到现在了。
剩下那些三八兮兮的朋友更是问了要出大事,问他老妈的话估计整个故事大纲都得改了。
沈小姐才不想理他,她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那两人的事情还要怎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当局者装迷糊?搀和薛宝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两人根本就没给外人搀和的余地。当初他和薛宝交往的时候,陆子然看她的眼神就像老婆婆挑媳妇,再怎么外貌协会的沈小姐也不能忍受一个帅哥对着你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赞许一会儿不满的眼神:“夏茹说你啊,既然这样,你也别问夏茹,也别问陆子然。你先告诉夏茹你想知道的到底是哪件事?是他俩发的短信内容,还是他俩那天吃饭说了什么?”
“都想知道吧。”薛宝讲话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他。都找沈小姐相谈了,竟然还这么窝囊的感觉,薛宝自嘲地想,怪不得人家当初要离开夏茹。
“那短信你自己找机会看,吃饭你就随便顺口问问。”
“你觉得他会告诉夏茹吗?”薛宝的声音透露着一点害怕。
沈小姐听了很是无奈:“首先他俩吃饭讲了什么,只有他俩知道,夏茹不知道。第二,如果他不告诉你,那你觉得你去找你那个同事(邢威)他能告诉你?”
“夏茹不知道。”
“你不要去找邢威,陆子然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你照夏茹说的做就行了。”
傻瓜,你们俩的事,去找第三个人,他怎么会高兴。沈小姐叹了口气,放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