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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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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帮陆子然算过,这房子零零总总在租金外还花了陆子然四千多块。
薛宝说陆子然傻,陆子然没吭声。
又问到他合同的东西,他说已经弄了个半年的了,半年以后继续跟着每个月打钱就行了。
那万一人家不租给你了呢,你就做白工,墙也刷了,大件也买了?薛宝憋着没问出口。
“你就吃亏吧。”他哼了一声,但是想到是他自己吵着要刷墙,底气也弱了:“晚上吃什么,哥哥夏茹请客。”
“哟,夏茹小表弟要请客啊,谁花钱谁做主,你说呗。”陆子然知道薛宝是好心,笑嘻嘻地反调戏了一把。
薛宝是着了他的道,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子然一再要薛宝做主哪里吃饭,薛宝也就不客气了。反正是自己掏钱,首先得把自己给吃舒坦了。
他估摸着陆子然是觉得请他帮忙不太好意思,连个吃饭的地方都不肯定,所以薛宝也就就近找了家平价小饭馆。
薛宝小时候,这饭馆就有了,他爸带他来吃过。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空调,进去能坐着,就是个露天的大排档。有时候薛宝他爸下班的时候就从这儿弯一下,带两个菜回家,也就解决一顿晚饭了。
薛宝熟门熟路地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其貌不扬的小馆子,脏乎乎的墙,里头人又多。服务员手重,收拾盘子像是砸东西,吵得要死。这馆子真跟薛宝平时那副小清新风格有点不太登对。但是大老爷们儿么,也不会在意那么多。
陆子然也是饿了,坐着就叫薛宝点菜,一边自己倒茶。薛宝都没看菜单,撕着两份消毒餐具的一次性薄膜,顺口招呼服务员点菜:清炒菠菜、平桥豆腐、红烧狮子头……
“今天不点糖醋排骨啦?”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笑眯眯地搭薛宝的话。
薛宝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子才爱酸酸甜甜的口味,但是他又喜欢得紧:“哎,点个!”
服务员一走远,陆子然就赶紧逗薛宝:“跟大表哥有啥好客气的,喜欢吃就点呗。”
“夏茹请客好吧?自重?”薛宝白了陆子然一眼。
他确实喜欢吃啊,糖醋排骨、糖醋里脊、松鼠桂鱼……在家跟老太太闹着吃这些不觉得,到外面要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有点尴尬。这实在跟传统眼里“男人”的口味有点区别:男人大多是口咸的。
这么一想薛宝又抑郁了一点,喜欢吃甜食,虽然没到见到甜食就走不动路的地步,也没到天天要吃蛋糕巧克力的地步,但是只要看到糖醋开头的就完全没法拒绝。
好不容易今天他想在陆子然面前稍微伪装一下,又被服务员给戳穿了。
在陆子然面前丢脸,真是有一种丢脸翻十倍的感觉。
陆子然觉得这饭吃得气压有点低。
薛宝叫他自重以后就闷头吃饭,大有一种把碗底刨个洞的架势。
好歹筷子是木头做的,要是钢做的,吃完可能要赔碗碟。陆子然这样想,然后自己吭哧吭哧地笑了。
薛宝看了周围一眼,瞪着陆子然恶狠狠地说:“有病啊你?”
看他那个样子,陆子然脑子里浮现出“人小鬼大”四个字,这四个字实在太应景,逼得他低头撑起脑门狠狠笑了起来。
“神经病!”
陆子然简直讨骂,本来薛宝只是有点抑郁,结果被他笑了一通是真地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口味独特点怎么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本着过去的旧思想吗?再说了,至少松鼠桂鱼就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文人骚客专用美食!古代男子汉都喜欢,凭什么他薛宝就不能喜欢了?
陆子然就是迂腐,假正义,伪善,目光短浅!
陆子然想啊,当初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薛宝这么好玩呢。回想起来,薛宝在大学时代给他留下的印象除了上课睡觉,就是面无表情。也有可能是因为表情藏在那个巨大的眼镜底下他看也看不清了。
关于那个眼镜为什么如此巨大,他问过薛宝一次,薛宝说:“全视角啊,看得爽啊!”
现在想起来,薛宝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好玩了,只可惜他一直没能发现。
墙体彻底粉刷好以后,遵照老太太的指示,暂时还不能住人,要透透气。
趁着透气的一周,陆子然本来是想喊薛宝帮他一起把东西搬了,结果逢上薛宝出差,他只好一个人搬。
薛宝出差走得急,上午下了通知下午就走了。陆子然下班去逮人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跑了。
薛宝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门紧锁着。
“真是清闲地不像话。”他自言自语道。
“你找谁?”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邢威这人,听听名字就是一副威猛的格调,人长得是相当风流。要是法院的小姑娘们编个帅哥花名册的话,可能会为第一名到底是属于新来的纯良派陆子然还是长存的痞气派邢威而大打出手一番。
但是陆子然不是小姑娘,他只知道这好像是隔壁刑庭新升的法官,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印象。
“夏茹找薛宝。”
“小薛出差去了,去北京,两天,你有事打电话给他好了。”
“好,谢谢。”
陆子然并不认识对方,所以连客套也省得,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直接等电梯回去了。
只是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刚刚邢威那口气带着点管事儿的意味,明明是十三楼的人,还管九楼的事儿?还有那句“小薛”,薛宝是比他小个六七岁,但刚刚那句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这邢威讲话越想越妙,搞得陆子然有点心烦。
“还带着一股三十来岁的成熟自信。”
陆子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出来。
电梯里同行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估计是觉得他太怪了。陆子然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抿唇笑了一下,立刻换回小姑娘理解的点头微笑。
仔细想起来,其实薛宝很少讲关于工作的事情。他话唠的事情多半是无关紧要的破事,比如“咪咪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夏茹想采访一下第一个吃火龙果的人面对这么多籽的心情”、“坐个地铁都快冻死夏茹了那些穿超短裙的姑娘可怎么办啊真替她们捉急”之类的。
他们的话题似乎从来都跟学习和工作毫无关联。
对,他们上学的时候,那次吃饭他还想跟薛宝谈谈爱与正义,也被薛宝一口回绝了。
他可能,并没有他想得那样了解薛宝。
得出这个结论时,陆子然正拎着大包在地铁换乘的人流中挣扎着。
八点半的换乘大厅人流不息,即使过了上下班高峰,这个城市仍旧人满为患,是货真价实的不夜城。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感到孤寂。尤其你并不被人群所包纳,你觉得和你亲密的人,实际上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时候。
陆子然发愣的时候被急匆匆的人流撞了好几下。
多亏如此才把他的脑袋从乱七八糟撞回现实,至少能在喧闹的地铁里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他腾出一只手接电话,继续顺着人流去搭地铁:“喂?”
不仅陆子然这边声音很吵,薛宝那边更没好到哪里去:“哎陆子然!夏茹妈叫夏茹带茯苓饼回去,你有啥喜欢吃的没有,夏茹正在买!”
“……薛宝?”
“艾玛,是夏茹!这儿太吵了,你说话大声点儿夏茹听不清!”薛宝今天才到北京,就沾了满口儿化音。
薛宝还是那副吆三喝五六的样子,这让陆子然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是想多了,肯定是想太多了,他和薛宝才不会是那样:“随便吧,你看着顺眼的买。”列车刚好进站,轰隆隆地掩盖了陆子然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大声点儿啊!”
“夏茹说,随、便、你!”陆子然声音提高了点,周围都向他行了个注目礼,他全然无所谓。
介于薛宝这个电话,陆子然明白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只是邢威出现在九楼的让他有点不太痛快,不过这都是小事。
他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因为太累了在钻牛角尖。毕竟在办公室他也是“小陆”,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且陆子然觉得,之所以自己刚刚对邢威有那么点敌意,可能是因为他这顺顺利利的小半辈子里,还没出现个谁比他更顺利更厉害。
这种一直活在“别人家的孩子”剧情里的人生,看到一个比他更自在,更厉害的人,难免会心里有些抵触。
这些都是小事,陆子然对自己说,反正人生是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的,他只担心薛宝跟他的友情,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
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努力,管他什么结果成与败,都是小事。
这方面薛宝是跟鬼故事大叔一起出差的。刚到北京,老太太就下旨说要吃茯苓夹饼。天色也比较晚了,明天才开会,他摸不准买哪种,就拖着鬼故事大叔出去买东西。
司机大叔是个能侃的,鬼故事大叔跟他对聊得挺欢的,薛宝就听得迷迷蒙蒙了。外头下起毛毛雨,可路上行人一点没减少的意思。
比较老式的那种百货超市,卖起副食品是绝顶好手。薛宝一看啊,茯苓饼散秤的、精装的,牌子种类也太多了。除此之外还有小糖葫芦,驴打滚,酥糖之类的特产,另一边是各种新式糖果巧克力。卖什么的人少都可以,卖吃的的地方,除非你难吃到境界,人是不可能少的。
那边嚷嚷着排队称斤,这边薛宝完全摸不着头脑,后来他决定每种都买点,旁边还有礼盒装的那种,也买点,到时候老太太要是想起来送人,也有拿得出手的。
想到要送人,他自然想到陆子然。
他们每天一起吃饭,晚上下班就滚去折腾陆子然的狗窝。今天出差忘了跟他打招呼,结果陆子然也没找他。想到这里薛宝不高兴地撇了一下嘴,但是礼物还是要买的。
毕竟陆子然以前不管出去玩还是回老家,总给他带点好吃不好吃的。
“随便,你倒是给夏茹卖个随便啊。”薛宝挂了电话,看着那一堆等着他临幸的糖果,真是无奈。
“哎哟,还在磨蹭啊,随便买点啦。”鬼故事大叔买好两大袋过来催他:“这种、这种还有这种,夏茹老婆都有说好啦!快点结账夏茹们好回去了,路上又要堵啊!”
大叔一定是救世主,薛宝想。
晚上薛宝在宾馆的时候,大叔又带了鬼故事在看。他闲着无聊就给老太太打电话,报完平安挂下电话,另个电话就接进来了。
大叔一副了然地样子瞟了一眼薛宝:“哟,还挺忙啊?”
“第一天开始忙,您老多照顾生意!”薛宝耍个嘴皮子,不打算接。
大叔笑笑,继续抓着鬼吹灯看。你说这套书他放办公室,好歹看了十来遍了,怎么还看不腻呢。
薛宝脑里全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手机上这电话号他没存,搞不清是谁的电话,但是数字挺顺溜,看起来不像是搞推销的。
手机它又唱了几段以后,那股坚持不懈的劲儿让薛宝觉得应该是打给他的:“喂?”
这个电话竟然是邢威打来的。实际上薛宝跟邢威认识,但是不熟,还没到互相留电话的地步。但是单位里呢,每个办公桌都会有个玻璃压台,下头压着整个单位的通讯方式,估计邢威是从这里找的。
薛宝和邢威的认识,不是“知道”。他俩的爹是朋友,所以小时候家庭聚餐,见过几面。讲起来说是世交,实际上也就是知道对方小时候是个彻底的熊孩子而已。
一般小时候熊孩子的人都会比较回避长大以后跟知道自己黑历史的人再认识。当薛宝进单位发现邢威竟然能跟“年轻有为”、“英俊风流”、“邪魅一笑”挂上钩的风云人物时,他简直可惜科学还没进步到能把记忆影像放出来与大家共享的地步——让万千少女们看看风云人物小时候满脸鼻涕的样子。
这个挺莫名的电话,更莫名的一点是它的内容。邢威竟然是打来问薛宝在北京“到了吗”、“顺利吗”、“还习惯吗”,三个问题下来简直把薛宝搞得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邢威当面问的话,估计薛宝能直接给他雷掉一层皮。还好电话这种玩意儿只要不是公放,那就只有打的人和接的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鬼故事大叔可能就要从鬼故事转型成为八卦大叔了。
“小薛啊,今天下班有个男人来找你,他是谁啊?”
薛宝觉得,邢威绕了这么半天,这句话才是重点:“他是谁关你屁事啦?”
“人家关心你嘛!”邢威发起嗲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先生,你三十岁了好吗?薛宝在心里吐槽。
“民庭的,陆子然。找他干嘛?”
“都说人家只是关心你啦,你还不信人家。”
“恶!还有不要喊夏茹小薛!”
“人家现在是你的前辈,你要注意跟前辈说话的口气,让夏茹们好好共建和谐法制社会哦!”
薛宝隔着电话都能想到邢威因为现在能多占他个口头上的便宜是怎么样一副鼻孔朝天的脸在对着电话撒娇。再听他多说一句话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薛宝才不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直接掐了电话。
“小薛呀,年轻人,不要急躁嘛……”鬼故事大叔埋头在他黑驴蹄子的世界里畅游,顺带幽幽地补上一刀。
这个世界还能好吗?薛宝真心问。
第二天的会议,大叔是去喝茶的,薛宝是去做笔录的。上午开完还有下午,中午虽然说有招待,但是下午开会时间紧,其实也就是一堆人找了个地方随便吃点。还碍着彼此情面吃得各种不太情愿。大叔是习惯了这种场景,薛宝就明显不行了。
上午已经写字写到手抽筋,下午还要继续,连肚子都填不饱,别说保持精神工作了。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买了麦当劳,才算是吃饱。倒不是说京城没别的吃的,只是他蹿出去怕蹿久了那边又有事儿,非常时刻只能靠快餐。他哪里不想去全聚德好好坐下来吃一顿啊?
既然想到全聚德了,他觉得下午开完会,有必要去全聚德一趟,据说现在烤鸭还有真空包装的,干脆买了给老太太带一只,给陆子然也带一只。
大叔提醒他说他们晚上飞机,路上会堵,要快去快回。薛宝觉得也是,但是说到北京,大家都能想到全聚德啊。难得他有个特别想买回去的东西,能挣扎还是去挣扎一下。
那就只能自己坐地铁钻过去,再自己搭地铁滚去机场。一进北京地铁的闸门,他瞬间就觉得其他城市嚷嚷自己人多拥挤——那都不是事儿。结果特别败兴的是他折腾到了全聚德,才发现这里的队伍至少要排两个小时,远远看上去就有股落败感。
薛宝特别失落地跟大叔在机场回合的时候,浑身都被人群拧巴过一样。
“年轻人,夏茹能理解,夏茹第一次来北京,也是你这样,这就是年轻啊……”大叔继续抱着他那本鬼吹灯看了起来。
这边陆子然来回搬了几次东西,基本上宿舍已经清空了,剩下就是枕头被子,最后入住那天再一起带过去。
搬家的时候,他认真思考了,如果想存钱的话,明显像现在这样顿顿在外头吃是肯定存不下来的。要么是自己开伙,要么是顿顿吃食堂。多好的胃口,顿顿吃食堂也会腻了。而且陆子然他们那食堂也就一般般,没别人单位的食堂那么好吃,菜又少、没得挑。
单位饭卡里的钱是不能提出来的,但是可以拿饭卡去单位超市买油、米和调料。反正周末是一定要开伙的,周末连食堂都没得吃。
有了这个打算以后,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家里做饭的细节,觉得这事儿应该不算难。具体的他又打电话回家问了几次,估计炒菜、漂个小汤是没什么问题。
老妈这通电话给了他九成把握,放下电话陆子然立马就去单位超市抗东西回家。
他和薛宝两个人挑的乳胶漆确实不错,墙面刷得漂亮,整个一新。而且每天他回来开门开窗散这么几个小时,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味儿了。陆子然琢磨着周末就可以住进来了,自然这个乔迁之喜他是要好好烧一顿。
既然要好好烧一顿,那就必然要请薛宝。请薛宝来的话……陆子然想起那天吃饭,薛宝是喜欢吃糖醋排骨,这个菜陆子然不会做,这会儿离周五还有几天,现学现卖,估计对着菜谱照做也能学会。
然而,只能说,陆子然把烧饭想得太简单了。
老太太嫌薛宝点心买的太多,挑了一堆她不太待见的让薛宝拿出去送人,又选了一盒她还算待见的点名叫薛宝给陆子然带去。
老太太说,陆子然一个人在这儿生活,比薛宝辛苦,能顺道帮上忙的就帮点。
薛宝心话陆子然那小子就差没把他当牲口使了。
人说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说的邢威跟薛宝这会儿了。越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这人就越上杆地贴过来。本来是照常跟陆子然碰头吃个午饭,顺带瞎扯淡,结果就能有个空位让邢威拉了凳子在他俩旁边坐下,看来邢威这两天是打定注意粘住薛宝了。
薛宝脸上差点挂不住,但陆子然竟然跟邢威还能聊得来,他想叫邢威爱哪里去哪里去死远点都不行。
邢威还偷偷摸摸给他抛了个媚眼,得意非凡。
陆子然想提请薛宝去他家吃饭的事儿,不过邢威在也一时间说不出口,陆子然不是怕人多,就是觉得他更想只同薛宝一起庆祝一下。邢威这人跟他才是一面之缘,要是提了吃饭的事儿,肯定也是要顺道请了。所以现在干脆把这事儿放一边,跟邢威好好聊了起来。
这么一聊,他觉得自己之前对邢威的想法简直就是太过偏见。
邢威人长得帅,思路又不死板,特别是关于有些案子想法非常灵活。不过他跟邢威的对话,大部分都是邢威在说,他只是搭话。可能是因为两人还不熟,邢威又是前辈,但这并不妨碍陆子然对邢威的好感。
薛宝在一旁嚼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菜叶子,看那俩男人相谈甚欢。陆子然,醒醒啊!但他又不好开口,说到底讨厌邢威是他一个人的事。邢威一派知心哥哥的作风,再怎么私底下恶心人,那他还是个好人。
麻烦。薛宝没打招呼,吃完直接走了。
这无声的抗议让邢威一下子头大了起来。他这两天急着跟薛宝套近乎,哪能把小祖宗惹毛了。立马追上去揽着薛宝的肩膀,没脸没皮地赔笑脸去了。
这桌上转眼就只剩陆子然一个人,他本来是想去追薛宝,但看邢威哄薛宝的那样子,实在是找不到他还能有的位置。干脆坐下来慢慢扒拉饭吃,还是等下给薛宝发短信吧。
薛宝更烦了。邢威这个粘人的家伙,他都走了还不放过他。
“你到底什么事?”
“哎,别生气嘛,就是想起来夏茹们小时候关系还挺好的,联络联络感情呗。”
好,好个屁。
薛宝的脑袋里除了邢威挂着一脸鼻涕欺负他以外,其他印象完全没有。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从报纸上看到“□□”这个词,后来遇到邢威便问说:“□□是什么意思?跟你的名字好像哦!”于是就被邢威骗到厕所,死命把他的头往水池里摁:“就是这个意思啊,懂了吗?”
虽然后来邢威的爹带着他给自己赔罪,薛宝还是觉得这厮除了流氓以外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驾驭。
有时候真不能怪薛宝对于别人漠视,不愿意走进别人的生活。换谁给邢威这熊孩子伺候过两回,都会不大愿意再随便跟人靠太近了。
邢威磨到午休结束,急匆匆滚上楼去,薛宝才得以躺在他那座椅上歇会儿。本来还打算趁午休睡一觉,这下好端端的午觉也被搅没了。
百无聊赖地翻手机玩,看到陆子然发来短信约他明天吃饭,在信息里好好得吹鼓了自己的手艺。薛宝本来还想回个信息贫两句,又嫌编辑短信太麻烦于是作罢。
落班的时候陆子然来他这里拎老太太钦点的那盒点心。路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结果邢威又打电话来。薛宝觉得烦,直接摁掉了。
陆子然好奇,说,以前没见你跟谁这么好啊?
“夏茹也好奇,谁知道他想干嘛?”他跟邢威小时候拿点破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太丢脸。
陆子然这会儿对邢威印象好得不行,又劝了薛宝几句。搞得薛宝火头都差点冒起来。好歹他俩认识这么久,陆子然还是能看出薛宝不待见邢威,讲了几句苗头不对就不再说了。话头就牵到第二天吃饭的事情。
薛宝说,陆大厨,你可不能忽悠夏茹啊,这是夏茹去你们家的第一顿。
陆子然满口说好,说是万事俱备,只欠薛宝。
然后吧,然后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了这么多圣贤书,陆子然怎么还是如此忽视理想与现实之间差距?
他和薛宝两个下班顺路买了菜,回家跃跃欲试。
薛宝不会做饭,负责摆碗筷,以及玩电脑等着陆子然出来。也是幸好薛宝没有到厨房给他打下手,不然战况可能更加惨烈。因为锅子里的水没弄干净就倒油,导致热油炸得厉害,给陆子然的手上躺了一个大水泡,要不是他长得高,直接就烫到脸上去了。炸锅这个坏的开始导致后面手忙脚乱,一切节奏都不对,根本不是平常看老妈烧菜那种有条不紊的节奏。加上锅铲又用不惯,盐都没匀。而且又不知道菜遇火就缩,买的就少,这么一番弄下来,就只剩个盘子底。电饭煲里水也放多了,半个钟头出来的饭太软,根本不成形,顶多能算一锅稠粥。
唯有糖醋排骨,虽然陆子然不太会煎,好歹是按照菜谱一步步来,最后放在锅里闷着,管他多少汁水,熬成粘稠。盛出来颜色也对,味道也对,还有那么一分样子。
陆子然从厨房里端这些菜出来,那是不得不出来。要是能有个什么方法让他不出来,估计他还真就不会出来了。这次在薛宝面前真是丢人到家了,陆子然觉得自己也就是个被薛宝嘲讽的命了。
“糖醋排骨还不错啊,挺好吃。没事儿,你能做成这样不错了。”薛宝面不改色地帮他盛饭,然后招呼陆子然坐下吃饭。
薛宝来这么一个温情套路,说实在陆子然还挺吃这一口的,感动得又燃起了对厨房的斗志,立刻再三保证说以后会越做越好吃。
薛宝叫陆子然别纠结这个了,赶紧吃饭:“以后再加油呗,又不是难吃到一口都咽不下去。”
说完他把陆子然炒的空心菜吐了出来。
人生有很多决定都是单向的。你的选择或是沉默,也许是真情流露,也许是舆论所迫。但这些恐怕都谈不上正误,一旦决定,只有认真走下去而已。
这些选择里,有的一定需要你明确的表态,但有的也允许你暧昧着。比如,出柜。
即使你不出柜,你也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子或者只是普通地生活,孤老一生。你还是你,只是活得不那么像你。为了过平庸的生活而无法大声告诉这世界,你,有不寻常的爱情。
邢威最近在烦恼一件事,他喜欢上一个男生。
像邢威这样的风流胚,自然是知道女孩子香香软软有多好的。他也奇怪自己活到三十岁怎么突然对男人来电了。可是来电了就是来电了,这没法否认。
正是因为邢威到了这年纪,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同性了。那悸动是正儿八经的悸动,是恋爱的感觉,是年轻啊。并且这种感觉相当单纯,他只想看他笑,对他好。一下就回到了十八岁的感觉,好像坐在教室里,老师上课讲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下课后单车载着心爱的人一起游荡整个校园。
即使这个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又热又累、又蠢又浪费时间,但无论谁在那个年纪都会想当然的做出这样的举动。
没有天长地久,也不求回报。只要在一起就好。
可惜这世上始终是直男直女多,他这心中的郁闷也无处宣泄。加上工作的环境保守为主,很难想象他对那些一本正经的同事提出关于同性恋的问题,就算真的问了,他那些同事,真的比他小的没几个人。中年男人,多半是啤酒肚和秃头的组合。邢威自己也觉得对着那样的对象完全问不出口。
唯一的方法就是上网搜,但不幸的是网上搜到的大多是小说、动漫图片,对他现实意义全等于零。
但是也正因为是他到了这个年纪,这年头冒出来简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纯情,这个词基本上已经脱离他的视野很久了。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帅男人,与他工作性质的墨守成规不同,邢威的心是非常野的。这也是为什么小姑娘都会争先恐后被他邪气的笑容所迷倒。
像这样的人,你去同他谈纯情,早一两个月的话,邢威真是大牙都要笑掉。
可惜现在是现在,邢威也是个为爱神伤的人了。
他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周杰伦的《简单爱》来舒缓心头的郁闷。
陆子然虽然在厨艺的道路上并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在薛宝的鼓励下正式从厨房杀手出道了。薛宝吃不腻糖醋排骨这一点让陆子然沾了大光,不管他做出什么黑暗料理只要附带一盘糖醋排骨,薛宝都能陪在一边。
当你做一件事,有人鼓励和没人鼓励,那结果是全然不同的。爱的教育总是会成功的,即使不成功,爱的教育也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因此陆子然在糟蹋了粮食的路上勤勤恳恳,通过一个礼拜的反复尝试,变成了一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好男人。
虽然他的手艺,除了糖醋排骨以外,都只是非常一般。
陆子然忙着学做菜这周,邢威也忙着成为一张合格的狗皮膏药。
邢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粘着薛宝和陆子然。他现在极度哄薛宝,就差没把薛宝供上神坛了。薛宝一点点不高兴他马上就能发现哪儿的问题,然后花尽心思逗薛宝开心,所以这会儿薛宝也没之前那么反感邢威。
毕竟人家长得好,能干活,又会察言观色,有什么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小时候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薛宝男子汉大豆腐,要能屈能伸,能抓住当下才是好汉。
薛宝态度一转变,邢威更是加大力度讨好着对方。陆子然也挺为薛宝高兴,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搞得那两人不合,至少现在能和好也是一门好事。像邢威这样的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但是高兴归高兴,不爽归不爽。
陆子然从前就觉得他的生活单调得可以,自从李米的事情闹完之后,他的朋友只剩薛宝一个。现如今想在办公室发展什么友谊,这比登天还难,办公室既没有他的同龄人,也没有他能插得上嘴的地方。他只是个普通的书记员,要吃得苦中苦才能盼到后面升职。在此之前,内勤沾胶水的大叔都比他有话语权。
邢威的到来,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个朋友,反而觉得薛宝被人分享了。
真是十分不痛快。
还好他和薛宝还有每天晚饭的时候是单独在一起的。陆子然觉得自己决定学做饭这件事真是太对了。
他一直尽量在邢威面前回避提到他和薛宝下班还有单独活动这件事,但是薛宝并没有这个意识。确实,陆子然也明白,自己这种心理多少是有点病态的,所以他也在薛宝面前克制自己,显得没那么刻意。不过当薛宝大大咧咧地说他下班以后还要去陆子然家蹭饭时,邢威起哄说自己也要去——陆子然再也绷不住脸,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好在那两人不是呆子,薛宝看陆子然脸色垮下来,也马上说不好让邢威去,陆子然家里还没全部弄好很乱云云。
邢威顺着台阶说,啊是,等过段日子小陆家都弄好了,再请夏茹吃吧。
陆子然也知道自己刚刚失态,随便胡扯了几个笑话,大家呵呵一乐,像没事一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搞这么一出,是挺难堪的。只有薛宝没放心上,那两人难堪的事儿他见多了,不稀罕多这一件。
陆子然就不一样了,他觉得他想独占薛宝的那点小心思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他明白朋友间是不该有这种独吞独占的欲望,所以在之后进入了深刻的自夏茹厌恶和检讨。
而邢威就更受伤了,以往在人际圈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他,明确地受到了一次来自薛宝和陆子然这个微圈子的排斥,最无力的是,他没办法改变这件事。
他喜欢的男孩子就这样拒绝了他,但他还是喜欢他。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放弃是不对的。
年纪越大越会明白,青春所剩不多,没资本再去大肆挥霍,若能抓住尾巴,则定当奋不顾身。
邢威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