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44、逆

　　景渝、景沣启程后第十日的夜晚，宫里灯火亮了整夜，晨曦将露的时候，六皇子景鸢的母妃慧贵妃被陛下一杯毒酒赐死。听说陛下仁厚让慧贵妃见过景鸢之后才领了罚，她死后又顾及她的颜面按照贵妃的礼葬了，只是没让她入皇陵。

　　陛下本也不是那等沉迷女色的，这些年对后宫的女人渐渐疏远，自景舒、景祺出生后去后宫的次数就更少了，宫里的女人自然还是有手段的，联合朝臣上疏过一次，结果是被陛下借势免除之后所有的选秀。她们哪能不学乖，可想也知道只能守得住一时的清静。

　　那一天批阅完奏章已是月上中天，陛下独自散步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靠着假山石迎着湖面的微风休憩，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响起，虽觉耳熟但也没有深究这么晚了她到如此偏僻的园子中做什么，直到一个略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男音说出：“见过贵妃娘娘。”那女声笑着娇声道：“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还那么客气做什么？半月没见，你个没良心的，也不来看看我。”那男音赶忙告饶，之后便是男女间的调笑。待响起衣物窸窣的声音，陛下冷着脸无声离开，之后便是谢公公带着人包围了那园子。

　　这宫中本是慧贵妃地位最高，也只有景沣、景望和书娴的母妃觐了妃位，书雅的母妃还是死后追加了一个容妃。现如今出了这等事，自然连带着景鸢也面上无光，慧贵妃母家的嫡亲哥哥左相柳易脸色也较平时惨白些许。

　　然而我明白这世上从没有所谓单纯的意外，特别是各方势力交锋的战场之一皇宫。平素逸之就算闲逛也从未去过那处人迹罕至的小园子，缘何那一晚偏偏就去了，还正好撞见慧贵妃与侍卫私会？任何果都有它的因，很快我就从谢公公那里知道，近日里内府准备翻修宫中一些旧物，那座园子亦在名册内，他那天下午就这件事去请示过陛下。听起来只是巧合，那倒未必，上一次大修整的时候那座园子可是没动的，这次只怕是有心人把它加进了名单。若我没猜错这大概是书雅的手笔，近来景鸢也确实是把她逼急了，只是这招...

　　京中风向动的常常比预料的快，随着前线战事吃紧，八百里加急天天可闻，我这边亦是一封封急件不分日夜的传回来，值此非常时刻我自不再隐瞒我手中这一支力量。这日朝议方才过半，红衣的窈窕女子闯了禁宫，至我身前也不行礼只一边拿出信笺一边说着前线最新的情况：“公子，昨日一战我军不敌，避走祈容城，此战我军伤一千六百一十五人，亡两千三百二十九人，二殿下也负了伤，吴桓将军重伤。幸得公子让派过去的大夫及时赶到了，初略估计伤者可保下八百余人。这几页纸记载的是我们查到的敌军一些将领的情况，暂时还没有办法接近他们换上的主将，这些资料也只是些很粗浅的东西，属下等惭愧。如今该作何打算，还请公子示下。”

　　“祈容有守军多少？我军现在共有多少人？”

　　“祈容登记入册的守军是两万，实际一万四千五百余人，吴将军领着入城尚还能战的有约六万七千四百人，目前我军可用的兵士约八万二千人。敌军二十万人来袭，现在还有十二万余人，离国仍在调兵，目前已集结近三万人，估计就是这几日也该动身了。”

　　九艳的面上有着一丝明显的焦灼，我也清楚祈容绝不能失，原本吴桓驻守的第一道防线有驻军十万，均是威猛之士，如今也已崩溃。这第二道防线由祈容和霖宇组成，互为攻防，各自有守军两万，镇守当地的将领也非凡夫，怎料到会有虚报人数的事情居然没被发现。第三道防线便是横跨过整片国土的那条锦江，之后万里山河几乎再无阻滞，所以祈容绝不能失。

　　只是我军折损近五万人虽然听着骇人，但离国损失近八万人，他们那边还有天界相助，按理不该。与他们相处近百年，天界的行事方式我本以为我多少能料到些许，现下看来却是我错了，只能全都重新谋划部署。略一思索我下了令：“九艳，撤回派去离国军中的探子，让他们到三皇子处待命，筹集钱粮及一应军需物资，记得插上叶城的标识，务必使它们安全到达。还有你告诉碧染走一趟，把祈容、霖宇周边的地图尽快描绘出来给我，我要图案详尽到每一个沟渠。”

　　九艳应诺之后立时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就是她性子里这般的果决才让我当初选择培养。手中这几页纸上所记载的将领有近一半仅有一个名字，想来应是天界的援助，剩下的多数人亦是只推断出了大概的年纪，写明了他们在场中曾出手的那些招式，也只有多年对阵的老将才是身家分明的罗列着。匆匆扫过这些文字将它们记住之后，呈上御览，在朝臣莫测的眼神中，我选择了缄默。

　　下朝之后跑去求逸之允许我出战，自然是毫无意外的被驳回，我也知再坚持下去他必然是要动怒的，便按下那般心思转而提起我屋里养的一株秋海棠开了花，花瓣是娇艳鲜嫩的粉红色，小小的一簇点缀在枝头煞是可爱。他看出我是想要凑趣儿让他放松些，便也和我漫无边际的聊了起来，我们谈及许多关于名家书画的奇闻轶事，默契的绕过了军政大事。

　　心下早已有决断，做起事来自然也少了犹疑，当晚召唤君尧，问明天界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大的举动，似乎是在等我出现，他说：“你现在若是沉不住气被他们激的去到战场，之前你做的种种掩饰就都白费了。他们现在也不确定你在哪里，若是拖到时间够了他们自动退兵是最好的，只是不知需要多久。你可是真的考虑好了？”

　　我把逸之拜托给君尧照顾，把他的眼睛也还了回去，他接过便隐了身形去到逸之身边暗中保护。之前他说的再怎么轻松我也是明白的，妖族的眼睛是力量所化，他确实想要有多少就有多少，但他当时给我的，是他本命所化，伴着他数千年，其中包含的妖力恐怕是他修为的十分之一，他既予了我厚谊，我又怎能不顾他的感受一直强占不属于我的东西。

　　留下书信给逸之作为交待，骑着小瑞消失于夜色之中。第二日在一众叶城高手的护送下，我身着潋滟红衣乘着一顶浅青色轻纱软轿悠然从空中降落到大军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