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37、惊变【上】

　　当晚的接风宴办的极为隆重，毕竟他们上一次回宫已是百年前。而今我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大殿上敬陪末座。沉默的听着丝竹喑哑，闻着舞女身上胭脂香，这满殿文武朝臣在我心里只存留了一个寡淡的影子，乐得没有谁来找我，此一刻清静又有谁知曾是我半生追逐？

　　无意间打翻了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弯腰摸索着去拾，不经意划破了手指，刺痛缓慢的传递到感知里，心下泛起浓烈的不安，无法预知的不详叫我呼吸微滞。却又是谁的手握住我的，使力掰开了我蓦然攥紧的拳头，仔细捡净了陷进肉里的碎瓷，轻柔的包扎，那温暖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永隔天涯。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么？在能抓住的时候因为各种顾虑和胆怯而放弃，又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小心翼翼的描摹他的轮廓，明明伸手便可得到的疼宠，过去的岁月里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机会，这一次我不要是相同的结局。

　　依循着本能轻轻靠过去，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心下叹谓只呢喃一声：“冷…”拥着我的双臂加重了力道，隔着衣衫传过来的他的心跳仿佛就响在我的身体里，不曾稍离。敛了眸，放任自己更舒适的半躺在他怀里，不过是服个软轻易便可寻回我的逸之，只有时性子拧起来却偏偏折不下腰，分明不待冷静下来就已经悔了。

　　只听谢公公低声唤了一声：“陛下”身边的人有了动作，一件薄衾披上我肩头，熟悉的檀香和着暖意萦绕周身。殿中抽气的声音更清晰了，伸手抚了抚衣上纹路，竟果真是龙袍，这一件虽不是正式的朝服，只是寻常家居的简单礼服，可如今与了我也着实不合宜。有人拍桌而起，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拦住：“渝，坐下！”

　　“可…”

　　景沣紧紧拽住景渝一边底喝：“坐好，给我安静看着，他不简单。”是察觉出了什么吧？我这个弟弟一向就比其他人都要来的聪明，我倒是不惊讶他的反应，只更加想要看看逸之此时的神情，可除了放下这奢望，我没有任何的办法。

　　一时恍惚漏听了怀抱之人的言语，于是只好微微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仰头看去，他抬手理了理我被吹乱的发，温言重复着：“殿门口风大，随我进去吧？”我移开了视线，留着他一个侧面，逸之，你可知这里不是你我随性游玩的场所？我若应了，这满殿朝臣该如何自处？而你又当如何？

　　正要开口拒绝，却感知到一股快速接近的熟悉的气息，于是抿了唇，伸出手握住他的，又靠了回去，只是这一次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怀里，也阻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身周盈满他的味道，心下暗暗祈祷着帝王的龙气可以掩住我特殊的气场，只希望他们在发现我之前离开，我还没有做好这个与他们照面的准备。

　　沉下心绪抛开了这殿中因我方才行径响起的嗡嗡声，细细分辨着宫门处传来的脚步声，行走间依稀可听见铠甲铿然，来的是两个天界将领吧，我早该想到的，羲和会在军中抽出人来寻我。以他多疑的性子，果然是不会只派一个龙泽出来打探，可笑我还以为这阵子消停了总归多少表示出点放弃的意味来，原来我们终究相识太浅。

　　他们进得殿来，铠甲渗着森然的寒意，看来是久经沙场的人，羲和派他们来办事，也有着强迫下界配合的意思在里面吧。他们对君主抱拳行礼：“烨帝陛下，吾等是天界战将，此番奉天帝之命至人间寻一位故人，就是这画像上之人，还请陛下相助一二。”说着展开了手上的卷轴，大抵是一幅山水人物图，只不知何时何地由何人作的画。可我清晰的感到逸之的呼吸停顿了一刻，所以我无法不去在意，连同那些始终抛不开的过往，也仿佛是害怕寂寞般，不失时机的纠缠上来，唯有勉力压制才能稳住即将散乱的气息。

　　殿中人都专心看画的时刻，一声虎啸由远及近传来，我心下一紧，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小瑞挡在我和那两个天兵之间，犹在愤怒的咆哮。它周身是凛然的杀意，我却不能放任，只得坐起身扯下外袍随手交给依旧侍立旁边的谢公公，淡淡吩咐：“伺候陛下回主位。”

　　绕过几案，走到小瑞身边，轻抚它绷直的脊背，待它不像那般紧张了这才将它的头掰过来，抱进怀里，柔声诱哄：“小瑞，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他们不能杀，不是他们的错，你心里也明白的不是么？”见它还有些不悦，只得续下去：“再说了，他们都有父母亲朋，如果你杀了他们，岂不和当初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它不大情愿的拿脑袋蹭我，身上的杀意也慢慢消隐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杀，要谁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是羲和一定不会只放两个人出来，我不知道他们这一批有多少人，他们的同伴在哪里，又都分别负责哪些地区，如果他们死了无异于是把调查的重点往这边引。安全的做法是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全部诛杀，可是这样一来就有可能掀起两界争端，把众生拖入战火不是我所愿，给逸之带来烦扰更不是我所为。

　　有极淡的妖气停在不远处，是君尧来了，我心里安定了不少，放开小瑞，走到了那两个天界人身前站定。不曾想他们竟毫不犹豫双双跪下，沉重的铠甲磕在地上响彻整个大殿，一时间静极了，大家都被骇住，我也有些怔然。听见他们坚定洪亮的声音：“属下参见将军。”我过去带出来的兵还有活着的么？我还以为那一战里都给我陪葬了呢，迟疑了片刻才问出声：“你们…这些年还好么？”他们带着惊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谢将军关心。属下等是将军旧部，现跟在西将军身边。”龙泽是个念旧情的人，必然不会薄待了他们，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转瞬间情势逆转了，我轻易找回了我的从容：“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将军，我说的话你们听么？”我栽培的兵与其被别人利用倒不如自己用。

　　“但凭将军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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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更了一半上来了吧，码字神马的累死了~我下次再努力补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