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35、诸位之争

　　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微妙，六皇子党的臣子们有了不小的躁动，而四公主那边表面上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经历了几次换血朝中局势未稳，处于观望状态的人不在少数，暗地里各方势力都在积极的拉人，我和玄皓召集都察院里的下属到后院喝下午茶，我笑着提出了一个要求：“大家都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希望你们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管眼观鼻鼻观心，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你们避到寺里去，随便拿点禅理来糊弄人，当然前提是你们自己的工作都做完了。”

　　我原以为他们动作没那么快，没想到几个月后六皇子党会猝然宣战，以太子位为争夺目标。是日，早朝，左相柳易上奏陛下称：“储君之位空悬了数百年，致使朝纲不稳，不利于江山社稷稳固，臣斗胆启奏陛下另立太子，还请陛下三思。”陛下冷冷问了一句：“卿家心里可是有了人选？”柳易答曰：“臣以为六皇子景鸢少年英才，人品学识均是上上之选，堪当大任。”我正看戏看的精彩，想着下面该是怎样的进展，依过去陛下的脾气这位丞相只怕是要引火上身了。未曾料到龙椅上传来淡淡一声：“沈卿，朕知爱卿旧日与太子亲厚，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收起了看戏的那份闲心，我从队伍里站出来恭敬行礼答道：“臣启陛下，若是太子殿下今日在此，依他的性子必然会说'储君之位不是天生就是谁的，应当给每个人同等的机会，既然弟妹们有意，何不答应了？大家公平竞争，能者居之。'况且前阵子几位殿下代理朝政，能力确实不凡，臣，附议。”我沉默了下来，面上依旧恭谨，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子他的怒火定是要烧到我身上来了。

　　陛下一声“退朝”含着无尽恼恨，之后便抛下满殿臣子大步离开。一时间大殿中极其寂静，这种情况自陛下登基数百年来还从未发生过。大家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陛下身边的总管谢公公跑来请我：“沈大人，陛下召见，这便随咱家去御书房吧。”我拉住正准备帮我领路的老总管：“谢公公，沈某不认为方才说错了什么，就是陛下再问一遍也还是那般答法，我觉得没有去的必要。退一步说若是我去了，不论陛下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引起非议，我可不想处境那么尴尬。公公可否替沈某回绝了？”谢公公没料到我会拒绝，顿了一下才说：“这。。。咱家也是奉皇命办事，还请沈大人通融则个。”我换了口气继续软语劝说：“公公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这会子陛下火气正胜，沈某可不敢面对啊，公公服侍了陛下这么多年，自然比我有经验，公公就帮我这一次吧。”他迟疑了一刻才终于叹息一声，略带为难的回我：“那咱家就权且试试，下不为例啊。”我笑着应了，不待谢公公离开就扯了扯玄皓：“还不赶紧溜？要是出宫门之前被逮回去，我就惨了。”玄皓于是帮着我看路，我们一同疾步出了皇城。

　　后来听说谢公公回去复命时，陛下把手边的茶杯直接掼地上了，而后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御书房的门关上了，里面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有半个时辰。看来这次逸之是真的给气惨了，我不禁有些后怕，但纵是心生悔意，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去找他，去了只能起反效果，最好是这阵子都避开。于是上了折子请假，也没有那个余力去管他同不同意了，就带着小瑞回了一趟叶城，待我再回来事情肯定早解决了。

　　又一次选择了避开，我知道自己当时还有未尽的话语，其实我多么想说昔年的太子是个怎样自私且懦弱的人。生来便享受着华服美食却从未想过这个王朝是自己的责任；不甘心只做那金丝笼中的鸟儿，一日里高飞了，自以为掩人耳目，其实错漏百出；一直回避自己的心意，不敢对那人言爱，所以匆匆逃离，为了一刻报复的快意选择放弃，却偏偏在最后记起他的容颜，成了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原来也不过是自欺。

　　我抱着酒坛，倚在榕树下，唇边是一摸自嘲的冷笑，那个位子谁要就给谁好了，看似大肚的说法，也不过是为了将这重责推出去，呵，好酒，只有这种冷冽可以一点点的提醒自己看清楚，纵是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是一样的卑劣。明明知道放出那样的话会激起多大的波澜，分明是把逸之置于两难之境，而我却独自避开了，就如同这数百年来我所做的，我有什么资格爱他？这样的我，这样的我怎么配得到幸福呢？那些绚烂的旧日，隔着时间望过去，更像是烟火啊。

　　收拾好了情绪，悄悄回到都察院，放任自己死鱼一般摊在柔软的床铺上，很久没有这般的感到疲累过，下次痛快饮酒又不知要到何时。有些东西压在心里太久，有些话始终不能说，可是也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比不上活着美好。为了更好的活着，只能将烦恼的事情都解决了才能够安心啊，从此后与自己约定再不做那胆小鬼。

　　要寻得逸之其实很简单，只是过去的我不懂得，他一直就在这里等我回头，只是我离去再不肯回顾。渐渐走的近了，能闻到那熟悉的檀香了，我知道他仍在生气，是在气我一番话令他骑虎难下吧，我呢感知他在哪里却没有看他，视线落在无限悠远的一点，轻轻的启唇：“我记得你说过这天下将来会是我的，那时候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去在意，后来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拥有一切的资格。你不必现在问明白，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说，我只想告诉你，那个位子终究不是我坐得了的。确实，我比他们都更适合，我清楚这片疆土每一个地方，可是太晚了，你知道么？现在还能与你重聚，能这般的相处者，已经是我过去难以想象的快乐了。就让他们试试吧，兴许会出现奇迹也不一定啊，再说了考核最后做下决定的还是你，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仍然选择我，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这天下悠悠众口要堵起来也比现在简单啊，至少我们给了机会。”

　　沉默里时间总是流过的特别悠缓，连拂面而过的风都仿佛放慢了脚步，终于身畔的人动了，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一声低低的“好”传进耳里格外的不真实。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我也希望可以不再伤他，但我没有办法回头，在那放手的一刻，什么都再也回不去了。他必然也曾疑惑过，只是我还不能对他明言，如若可以选择，我宁愿瞒他一辈子，也不要叫他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脚步沉重的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游荡着，突然地有些想去看看那些不会说话的坟冢，慢慢向着熟悉的墓碑行去，我什么祭品也没带，因为她不需要。哪里会想到有人刻意在碑林前面等我，他向我行大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是张如，我不惊讶他会认出我，在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朝堂上除了那位殿下还没有谁做出过这样出格的举动，纵是做了也没有谁有这个胆子拒绝陛下的召见。更何况我现在还好端端的立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在证实他素日猜测，他对我明里暗里刺探了也不至一两次了。虽说我不讨厌他，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应付多余的人，所以也只是摆摆手不再多言。周围一丝鬼气都没有，今日看来是不会遇见母后了，还是回去吧，过了今天阳光依旧灿烂。

　　第二日早朝颁布诏书，竟真的改立了六皇子景鸢为太子，擢其即日起搬进东宫。到了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那里是再回不去了，而我因为出言不逊，又忤逆上意，官降三级，罚俸两年。本是情理中的事情，我却无法淡然微笑，在说出那些话之前我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只是想不到他真的会罚我，过去偏生逆着他的意行事的日子难道还少了？这些日子里他的纵容，叫我渐渐看不清，原来沈雪和景华在他眼里终究是不同了，我该感到安慰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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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写出来一章，太不容易了~~~~(>_<)~~~~
沈雪被我越写越毁啊，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