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26、回首

　　见到君尧还没来得及聊聊，他就被拉去试衣服了，而穆穆显然更是没有时间陪我，我只好寻了一处幽静之地坐下，背靠着粗壮的树干，闭上眼感受着风中传来的讯息。

　　远处有一朵花儿开了，花瓣绽放的声音惊醒了它脚下沉睡的大地，原来是诞生了一只稀有的花妖啊。

　　我不禁微笑了起来，正在这时有人来到我的面前，我没有动，只是淡淡的道：“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抱歉。”他移开了步子，但却没有走远，反而在我身边坐下，也将身子靠在树干上。

　　我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了，只是他还和多年前一样的霸道啊，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就留下了。半晌，他却沉默不语，也不知是神游到哪里去了，这可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我问道：“你也是客人？到的可真早。”

　　他不答反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告之？”他的声音里有掩饰的很好的紧张，一个名字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吗？我可不认为他会看出了什么。

　　我依旧淡然：“问别人之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么？”

　　他笑道：“倒是我的疏忽了。羲和，我的名字。我只是见你和我的一位故人神似，故而有此一问。”

　　故人么？倒确实是故人，已经故去的人。天帝羲和，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吧，当年既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背弃，如今又来假作些什么呢？

　　你不会知道的，我有多后悔，后悔为了一时的意气而让自己坠入深渊。你为我建造一座华美的衣冠冢，埋葬了我的过去，也叫我时时提醒自己不再回首。

　　我一时起了戏谑之心，故而问道：“不知羲和的故人是否喜穿红衣？我曾经有一个好友，他着一身红衣的风情无人能及，只可惜命比纸薄。不知是始终不相信他的离去，还是为了纪念那故去的情怀，我的举止里总也脱不去他的影子。我是通过他认识君尧的，今次我在这里也是承的他的面子。可以跟我说说你的那位故人么？或许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也不一定啊。”

　　“你认识昙华？”他的声音起了明显的波澜，是激动和压抑的惊喜，之后略带迟疑的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接住一片调皮的落到我肩头的树叶，轻轻拭去上面也许并不存在的灰尘，贴近嘴唇，吹出最原始的音乐，我能感受得到我背靠着的大树在乐声中的脉动，风儿也捎来了扑鼻的馨香，我的心里投影出了此刻自然赠与我的礼物，那曼舞的飞絮和绕着我旋转的小小精灵们，他们在欢快的嬉戏，这正是我所希望能带给他们的，节日就该有节日的气氛啊。让那些过于沉重的过往都沉寂下去吧，我不想要被它们干扰，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我的客房在浣花小筑，穿过一片汪洋恣肆的花海才到达，身上也染上了沁人的芬芳。我坐在窗前，悠悠的捧着茶盏、浅浅的嘬着，这里是整个妖界我最喜爱的地方，也是曾经昙华住过的地方。

　　昙华，这真是个叫人怀念的名字啊。多少年前当我还在四处流浪的时候，我一直告诉我遇见的每一个人，我是许昙华，说了太久，假作真时真亦假。连我有时都迷惑了，就譬如现在，我以沈雪的身份生活了近百年，如果不是回去了，只怕也要遗忘了我的本名吧，还有属于那个名字的一切。

　　一股魔息迅速的接近了，他来到我身后，抱住我：“昙华，你回来了？”他的气息笼罩了我，让我有一瞬的失神。紫耀，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在那一切事故之中你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么？

　　我被迫放下茶盏，声音清冷的道：“陛下，沈某不过一届凡人，当不起这样大的礼。”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刻，最终还是放开了我，他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么？”语音里的叹息让听到的人都会感动吧，前提是不知内情。

　　我垂眸，微微偏头，略带不忍的再次提醒他：“陛下，沈雪不是昙华，您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认识的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如果你真的心怀歉疚，就不要打扰他沉眠了好么？”

　　他身上的魔息渐渐淡了，说明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的激动了，冷静下来的他，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压迫感，让我十分不舒服。魔君紫耀，他处在这样的位子，注定了他的一生是不可能太顺遂的。然而我当初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接近他的呢？现在也已经记不起了。

　　他平缓了语气道：“我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既然你不说，我也不是那种一定要追问的性子，来日方长，我总会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他。”

　　我叹息似的开口，带着些微的疑惑：“何必执着呢？他都已经不在了啊。纵然你们想要再传达些什么，他也已经听不见、看不到了，真的悔恨的话，不如放过他。”

　　他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放过？”这满含嘲讽的语调极为刺耳“放过了他，谁来放过我们？他可以用死来逃避，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们。你说，是谁更残忍呢？”

　　我顿时哑口无言，他身上激烈的感情冲撞着我的理智，我开始怀疑，我的恨是否正确。也许在我松手的那一刻，我的报复就已经生效了，他们都得到了惩罚，只是如果不恨了，我要怎样存在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