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23、事故

　　穆穆仅停留了两天就回去了，尧也紧跟着向我辞行，追了上去。小芹来了一次，未见到穆穆有些失望，但还是振作了精神，约了我们休假的时候出游。

　　这天去赴约的只有我而已。余亭家乡来了人，他去作陪了，走时笑得有些勉强，玄皓也一脸凝重的与他同去。这二人是同乡同榜的进士，一起去应酬也是常理，只是他们和那边的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我有些担心他们会因为情绪不稳而影响到工作。

　　我到了约好的地点，等了一阵子，却仍未听见他的脚步声，不禁有些疑惑。正在这个时侯，有人迅速的靠近了我，他压低声音道：“你等的人在我们手上，想救那个小鬼就跟我走。”

　　我顺了他的意，一路走去却仍觉哪里不对劲。那日里在芙蓉坊我对小芹少有的热忱，表面上是在保护那个孩子，毕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放着个小孩子在那里会出什么事。可实际上却是明知可能有更大的危险逼近，还将他拖入泥淖之中。

　　我知道他们会对我出手，可是苦于没有机会，所以我利用景芹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他们也确实抓住了。我感觉有异的是这次来的人好像并不是我等的人，在前方带路的只是一般的市井混混，按照他们的心机城府，绝无可能安排的如此粗糙，破绽实在太多了。

　　到了地方，带我来的人问道：“那个小鬼怎么样了？”一人回答：“关着呢，起先闹腾的厉害，这会儿也老实了。”

　　他们将我和小芹关在了一起，言说等出钱的金主回来再审问我们，还威胁我们不要想着逃走。听他们交谈，雇用他们的人是个十分有钱的大小姐，出手豪爽之极，我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小芹见我进来，扑过来就对外面叫道：“你们抓我不就是为了钱吗？要多少钱，我都给，放我们出去。”外面着实有人动心，只是他们老大不答应，所以并没有出现多大骚动。

　　我拍拍小芹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实情以告：“他们抓你不是为钱，他们连你值多大的价码都不知道。你到京城日浅，也不会有什么仇家，他们背后的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一会儿等她来了，你找机会逃出去。”

　　他一口便否决了：“不行，我走了你岂不是更危险？”

　　我继续说服他，不紧不慢的言道：“我看不见，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出去了也没有办法，但是你可以去搬救兵。当然，如果外面的这些人，你对上没有胜算的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是一间地牢，阴冷潮湿，冬天里寒意更重，我们不能坐下，只能背靠铁栏站着。这里应当是一所废弃的官家宅院，一路过来人烟渐渐稀少，怕是在东郊一带，纵是如此要确定目标也不是易事。为了我下一步的计划，小芹还是留下来对我更有利，只是我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他一次，若是再一次，我终究有些不忍。

　　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们轮着去吃了午饭，又一直在火盆边烤着，我们却只能继续挨着。这样饥寒交迫的日子，让我回想起了那充斥着血泪的战场。

　　终于正主现身了，她说：“沈雪，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可没有人会来救你。谁叫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呢？你还不知用什么方式迷惑了父王，让他也向着你，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不该和我争宠。不过以后，你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只要你死了，父王就是我的，你休想再和我争。”她说得狠毒，笑得张狂，可以想见她此刻的面容有多扭曲和丑陋。

　　我只淡淡的提醒她道：“绑架王室宗亲，意图加害朝廷大员，是多大的罪，你考虑过么？还是说，你就那么有信心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况且陛下罚你闭门思过的期限还没有满，错上加错，你真以为凭着陛下的宠爱就能免去罪责？”

　　她的语气变得尖利：“你住口！我闭门思过也是你害的。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只要死无对证，谁知道是我做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的太容易。”事到如今也不知悔改，不知是怎样的教育，才使得她如此偏激。

　　她转了语气，变得更阴沉对着我旁边说道：“景芹，你死了也是他害的，不能怨我，谁叫你要和他关系那么好？凡是待他好的，我都不留。你们以为今天为什么那两个人没有来，是我叫人去办的，很快他们也会和你们在地府见面。”我心中一惊，看来玄皓和余亭也身处险境，只是情况应该比我们要好一点，以那二人的才思敏捷，我相信他们可以化险为夷。

　　她抽出匕首，在我脸上比划，一边娇笑道：“你说，我要是把你这张漂亮的脸毁了，父王还能偏袒你么？”

　　景芹惊呼：“住手！”

　　我依旧悠然，冷声道：“相由心生，七公主，沈雪就是再丑，也比你有资本。”

　　我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惹怒她会有怎样的后果无可预计，但是我听到了迅速靠近的脚步声，声音整齐，应该是有一批护卫接近了。

　　我抬手挡住了她扎下来的匕首，右臂生疼，有温热的血涌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地牢的形势被控制住了。

　　我听到景望的声音，他规劝着道：“皇姐，放下凶器。现在罢手，还可从轻发落，别再执迷不悟。”

　　她已经接近疯狂了，狠声道：“连你也要帮他？你们都该死。哈哈，我要他跟我陪葬。”她握着匕首再次行凶的时候，我躲开了，一干侍卫趁机拿下了她。

　　逸之派了御医给我包扎伤口，景芹被送回了驿馆，而我却去了天牢。守卫没有为难我，我谢过他们和七公主单独谈了谈。我对她说：“我知道有人肯定会出手，可你不是我等的目标，所以你本来可以不用死，但是你做的太过了。我也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以为陛下是真的宠爱你么？你错了，你不过是一个替身，因为你刚好出生在那位殿下离开的时候，可是你实在是让我、让陛下太失望了。”

　　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正要进去的六公主。我停下脚步侧身让了她一次，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轻声问道：“你恨她么？”她没有迟疑：“恨。”我勾起唇角：“那么去做吧。”她点了点头走了。

　　之后传来消息，七公主在狱中自杀，虽然大理寺的量刑结果是贬为庶民，可也已经无济于事。没有人会想到，最后将她送入地狱的人是那个一向温文沉静的六公主，是那个与她同一年出生、一向感情甚好的六公主。多少年前，那个骄纵的七公主曾经打死过一个宫婢，那是六公主的乳母亦是六公主故去母妃的陪嫁丫头，还有这些年来六公主与七公主相处时的辛苦忍耐，这些积压的怨和恨，足以让她做出弑亲之举。

　　六公主无疑是聪明的，聪明的选择隐忍，选择退守，所以她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了她自己。幼年失怙，虽有四公主不时照顾，多数时间还是独自在这宫廷中挣扎求存，这个女子的坚毅也让我钦佩啊。

　　未保护好景芹，这事负责一切接待事宜的礼部也有责任，相关官员都被责罚。而景望于此事有功，受到嘉奖。这直接促使了六皇子党和七皇子党的更激烈的纷争。

　　这事的间接受益者四公主找到我，她问我：“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知道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是我，可我没有去救你。”

　　我微笑道：“但是你通知了景望过来不是么？只要你没有真的放任不管，于我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玄皓和余亭是你出手相助的，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你？想要登上那个位子，心机和手腕是必不可少的，我认同你的做法。”

　　她默然片刻之后，拥抱了我：“谢谢，哥哥。”我知道她谢我的不只是朝中局势，她是个好姐姐，她也是希望能为六公主多做些什么的，而我给了她们这个机会。

　　对于她知我身份的事，我并不感到疑惑。这京中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她，最了解逸之的也是她，我们拥有共同的足够缅怀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