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21、解惑

　　第二日我休假，夏钰请我去茶楼小聚。作为京都第一的茶楼，鸣泉楼素来以雅致著称，而它也正是因为泡茶的水均取自楼中的一眼鸣泉而得名。我们所在的包间是在曲九回廊之后的竹林深处，从这里可以听到泉水流淌的声音和风吹拂竹叶的响动。这座茶楼、这片竹林都拥有悠久的历史，在这里人的心会不自觉的安静下来，这也是夏钰约见在这里的原因吧。

　　我和夏钰坐定后，荣清和徐萦也过来了，对于他们的到来我一点也不奇怪，虽说是结案了，可他们心中的谜团还没有解开，这也是夏钰特特邀约我的原因。

　　徐萦首先与夏钰见礼，说道：“我等不请自来还望见谅，不知夏先生可容我们在此旁听，以解心中之惑？”

　　夏钰回礼，答曰：“二位大人能来，夏某岂有不愿之理？只是此事还要看沈大人的意思。”听到夏钰的说法，我明白了事前确乎没有邀请这二人，可是他有心留人。

　　故而，我顺势笑道：“既然来了就请入席吧，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不必再与你们单独说一次。夏先生称呼我为沈雪就是了。”

　　我们饮过几杯之后，夏钰率先开了口：“南家的丫头虽然年轻，法术倒也不弱，那画皮竟能夺她性命，可见功力之深。昨夜里，沈雪说用一死物换得她离开，老夫未能想明白究竟是何缘由，只是若我没有猜错，沈雪用计调开我们，是在保护她吧？”

　　今年的新雪泡出来的茶果然自有一种清冽，让人回味无穷。我放下茶盏，问夏钰：“您可还记得昔年长公主？”

　　他陷入了回忆之中，以一种经历过时间沉淀的沧桑语调道出他所知的一切：“先帝只得这一位公主，自是宠爱有加，兼且长公主的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之选，当年长公主出游时的胜景，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啊。那时都以为长公主定能觅良婿，一生美满顺遂，哪里能想到她最终会和亲塞外，客死异乡？这么说来，自长公主离世，消息传回京都，当今圣上还为她办国丧，立了一座衣冠冢。这事距今也有五百年了，不曾想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昔年红颜，只怕早化作枯骨了罢。”

　　这也是一个曾经爱过她华奢容颜和端丽气质的人吧，纵使没见过她，我也能相见她当年的雍容华贵，这般女子，却拥有那般的命运，怎能不惹人既爱且怜？恐怕逸之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默认了四公主在朝堂上的作为吧。

　　我将身子靠在了窗棂上，略低了头道：“您猜的没有错，我是在保护她，因为我清楚她和夏家对上难免会受伤。您也许也在奇怪，京师重地，自有祥瑞镇守，怎能任她如此猖獗杀生？可是今日画皮便是昔日那位公主殿下啊，莫说是此地，这世上又有哪里不是她可以随兴而至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五百年前你应当还未出生，不可能见过她。”夏钰的语气有些激动，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遗憾，看来昨天绕过了他也许并不是那么正确。但是这些又是他们的故事了，与我何干？

　　我点了点头，回应道：“她生前我的确不认识她，她死后再相遇的时间里，也无从得见她往昔容颜。你必然能看出来我与你们、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同的吧？因为我真正的工作是鬼界驻人界的引魂使，引导人界的亡魂回到冥域，并且为滞留鬼界的幽魂传递信件到人间。我目前正在享受我的假期，也因此才能够长留京中，与你们相识。”

　　夏钰对我的坦白感到惊讶，也说出了他的感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发觉了，你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人的气息，但是你的言语行为没有任何违和感，所以我才一直无法确定你的身份。老夫这厢有礼了。”

　　他向我庄重施礼，我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受得到，所以虚扶了他一把，让他不必这般拘谨。降魔世家的夏家平素和鬼界打交道也不在少数，他对我恭谨一些是应该的，毕竟在那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世界里，多个朋友就多条生路，总是没有坏处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荣清问道：“不知沈雪可否方便告之你交给长公主的物件是什么？”

　　“一幅画。”我慢慢笑开。

　　“一副长公主的画像。”见他们一直想问又有所顾忌不敢问的模样，我不禁笑得更为开怀。

　　“一副许皇后亲自绘的长公主的画像。”我虽然没有那个运气认识生前的长公主，但是我识得当年与她齐名的先皇后许氏。至于为什么认识就不是我今天会回答他们的。

　　我笑着与他们道别，我知道他们还是对我的来历有所介怀，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需要再考虑，因为我还和逸之有约。

　　酉时三刻，沉香亭畔，不见不散。

　　我到达那如莲花一般亭亭玉立于水中的楼阁时，他已经等候多时，由他身边服侍多年的谢总管传膳。用过晚餐，逸之带着我乘画舫在穿越整个京城的江面上游走。

　　冬夜的风携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却也有着别样的清爽意味。我的手在逸之的手中暖着，心也跟着温暖着。犹豫了一会儿，我才与他说：“我昨天夜里见到长公主了，她还是放不下。你知道的，这段时间接连发生了离奇的案件，人们早传说是画皮所为，事实也是如此，官府却不敢这样说，怕造成更大的恐慌。长公主就是这次的凶手，她这次离开，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他淡淡温和的声音响在耳侧：“我知道了。是我和你母后欠了皇姐的，我一直想要弥补，也希望她能尽早转世投胎，忘却今生一切烦扰，却没想到伤太深，我做什么都已经晚了。”那话语中的自责，让我心痛。我之前不告诉他就是怕他受伤，但是倘若一直瞒下去，他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这世间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总是太多。

　　我拥抱了他，安慰道：“相信我，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母后会见我，到那时一切都会有个了结的。”

　　他带我回到船舱，笑着问我：“我备了你最爱的桂花糕，要尝尝么？”

　　有美味我自然不会推辞，但还是不免提要求：“下次请我吃宣锦楼的糕点吧，那儿的点心师傅我可是费尽了心思也没有请到他专程为我做厨子。”

　　最终，我谢绝了他的好意，独自回了都察院。我知道一路上有许多人在暗中跟着我，有一部分是逸之派出的保护我的人，余者是隶属于朝中各势力的探子。我不担心他们跟踪我、查我，因为他们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得不到，我在乐籍里填写的资料毫无疑问是假的，但这些资料也是他们唯一能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