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我以华》夜如梦

15、雨夜

　　就是这一天晚些时候，我辞别乐坊众人，带着小瑞回了都察院，路上下起了雨，这缠绵的秋雨是我的最爱。我们回到都察院时陈茂已经在他的房间里了，我去拜访他，顺便向他介绍了小瑞，小瑞告诉我他是个好人，我心里也更安定了些。陈茂问起今天白日里我和贺斌发生的冲突，我据实以告，他虽然并非不赞同我的做法，但还是觉得我过于鲁莽了。我将前一天去七皇子别院的事与他略说了说，当然我同时也认为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顺势也问了问以后要如何应对七皇子的柔情攻势，他建议我以不变应万变，正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时辰也不早了，别过他，我便领着小瑞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朝结束之后，景望将我拦下了。他语气有些焦灼：“贺家的小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垂眸，轻轻的答道：“没有。我不想谈这件事，请你让开好么？”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你不可能这么激烈的回击。”他的语气十分肯定，所以我只好沉默。

　　既然贺沅想要利用七皇子给他的儿子出口气，我为什么不能效仿他借刀杀人呢？依景望的性子，他看上的就是他的，别人哪里能染指。我知道贺沅不是诚心向我道歉，这我能理解，但是他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确实让我不舒服，所以景望能被利用一次就能被利用两次，我要叫贺沅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相对无言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会保护你的。”便率先离开了。

　　这句话很多年前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但是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并不期盼他会真的去做些什么，事实上现在的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因为我已经足够强大，但是既然有人愿意送上门来为我所用，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依旧的无喜无悲，不露形迹，举步向宫门行去，陈茂正在那里等我。

　　回了都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大家都见见小瑞，这之后无论前院后院，只要小瑞喜欢，他待在哪里都行，当然依他的习惯自是常伴于我的左右，寸步不离。

　　后来据说贺斌冲撞了景望，被杖责二十，几乎去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贺沅也被景望找了个借口给责骂了一顿。这些都在我预料之中，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陛下竟然将贺沅外调，虽说那件事确是他工作上的失职，但罪不至此，看来陛下是存心刁难，到了这个年纪被外调，等于是今生都不可能再踏进京城了。可是在这之前竟一点苗头也没有，调令来的那么突然，贺沅右相的位子还没坐热就换了人。新任右相就是原右都御使陈茂，而顶替陈茂原来位子的人是玄皓。

　　通过这些天与玄皓、余亭的交往，我对他们十分欣赏，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学富五车，只是他们的生活态度过于淡然，只愿独善其身，不愿兼济天下，我对他们提过升迁的事，他们立即便回绝了，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对他们的这种大隐隐于市的追求，我如果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注定得不到那样的生活。这次突如其来的调令，让我喜忧参半。喜的是今后行事会相对少些障碍，而能与玄皓、余亭共事正是我所希望的；忧的是不知陛下是作何打算，私下里我们可以是好友，但是朝堂上君臣有别，我不得不谨慎些。

　　一阵秋雨一阵凉，已经入夜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仍旧不绝，这雨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停过，今天夜市也受到影响冷清多了，我却在这样的夜晚，止不住的想要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禁宫，自然是不能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幸得我知道这宫里有许多密道是可以避人耳目而来去自如的。我拐进一条民巷，进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宅院，移开内室墙上的挂着的卷轴画，露出后面的小门，用特制的钥匙开了门，我进去之后室内的东西又恢复原样。踏着阶梯向下行，沿着石壁走在曲折的路上，在交叉的路口处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次，接着上行直走，就到了我的目的地：东宫。

　　这条密道我走过不知多少次，这个地方我也已经熟的不能再熟，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块砖墙我都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出来的地方是东宫偏殿的一间膳房，虽然东宫已经空置很多年，几乎没有人来过，但是地上是没有灰尘的，逸之从没有忘记叫宫人打扫这里。我没有做停留，径直向后院的那片枫树林行去，那里成片的红枫是这秋日里的一处美景，只可惜我是再也看不见了。

　　漫步林间，听雨声响在耳畔，感受着玉珠从发梢滴落，衣服早已经湿透了，我却兴致不减。有一片树叶飘落正好打在我的脸上，我接住它，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脉络，感受着它生命力的一点点的流失。这时候我完全融进了这雨里，虽然我看不见眼前是怎样的美景，但我心中已将它勾勒。我在微笑，笑容里是纯然的欢欣，人生又能有几次可以抛开一切纷扰，只专心享受美好的景致呢？

　　渐渐的我听到脚步声，踏在落叶上的轻微的脚步声，他离得还有些远，但是他的确是向我走来，他听起来似乎并不想打扰到我，所以那脚步声里有迟疑。可是我却无可避免的被他惊醒，被迫从沉醉里拉回思绪，我心底有小小的埋怨，但更多是想着如何在他接近之前逃离。我本不该来这里，我不可以被任何人看到，所以尽快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开始奔跑，这片树林我是那么的熟悉，所以我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我要撤离的路，然而，当我再去听时，那脚步声也比之前近了些，显然他的速度比我快，而且他对这片树林的熟悉度不会比我低多少。

　　这次我放弃了进来时的偏殿，直接去了更近一些的主殿，这里是太子的寝宫，而我正是在卧房找到了另一条密道的入口，进殿的时候我就将身上的湿意全都蒸干了，自然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而主殿这么多的房间，他应该不能够确定我进了哪间才是。

　　我在密道里走着，这才感到后怕，如果我发现的再晚些，如果我的动作慢些，他很可能就能看清我并且知道我是谁了。可是逸之，尽管逃脱的狼狈，尽管我知道过一段时间你一定也能猜到是谁，但是今天我不想在这里与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