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是千年修》少女春宵

9、祈福

　　自嬷嬷提起过御朝后，陆晴枝每夜都会梦到对方，影影绰绰中，还是两人在月昭楼里的情形。从梦里惊醒，有时梁悦在身边，问她怎么发了噩梦，陆晴枝也只是依偎在对方怀里，沉默不语。有时梁悦去了别的妃子那里，她只能自己抱紧被子，睁着眼睛等到困意袭来的时候，再沉沉睡去。
　　又过了七八日，宫中因为陆晴枝生下的那对双胞胎三月要过生辰，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大概是心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陆晴枝事后又问了几回嬷嬷那日在靖安侯府看到的情形。一开始嬷嬷还十分笃定自己看到的人就是御朝，但第二次再问的时候，她则是吞吞吐吐，说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陆晴枝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御朝，总得先见一见。因此不久以后，皇后娘娘就奏明皇上，广邀各路修真人士进宫。她打算先见一见这些修真人士，然后从这些人里面挑选出来三位，在双胞胎生辰的时候为他们祈福。

　　“皇上也知道，我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害喜得厉害，曦儿一出生更是体弱多病，真人们气运深厚，由他们为两个孩子祈福，我也能放心一点。”
　　曦儿是龙凤胎里面的妹妹，比起她的体弱，哥哥要健康得多。但两个孩子乃是龙凤胎，有时候曦儿不舒服，哥哥也会跟着不舒服。

　　“皇后说的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为两个孩子好，梁悦也没有反对。过了明路以后，宫中不止要为三月份的皇子公主生辰忙碌，还要为即将到来的宫宴忙碌。

　　宫宴定在八日后，如今修真人士频频现于人间，皇室若有邀约，也会给点面子。因此帖子甫一发出去，所有修真人士都表示会前去应约。
　　这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全无好处，如果被皇后娘娘挑中，一来彰显了自己的实力，二来也会让供养他们的人更加尽心。

　　身在御家的御朝不出意外也收到了陆晴枝的帖子，展开请帖，还能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
　　措辞之间，尽显皇家风范。

　　“听说这些请帖都是皇上为了皇后娘娘亲手写的。”御嘉站在御朝身边，眼中尽是对皇上的尊敬和对帝后情深的感慨。
　　这些年来，无论皇上的后宫里进了多少妃嫔，谁也越不过皇后娘娘去。如今为了皇后娘娘，更是亲手抄写了请帖。

　　御朝认出这上面的字迹的确是梁悦亲手写的，因为她曾经教过对方写字。两人写出来的字在收笔的时候，风格都是一脉相承。

　　“昭昭，不如你教我练字吧。”
　　“昭昭，我今天临摹了三张纸，你看我有没有长进？”
　　“昭昭，……”
　　少年每次来找他的时候，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御朝在皇宫里没有朋友，十一岁那年，梁悦突然闯到了她面前。
　　梁悦身为皇子，可跟她一样，在宫里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人。不过她是因为身份过于尊贵，而梁悦则是因为身份过于低贱。
　　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成了朋友。因此在梁悦单方面靠近的时候，御朝并没有拒绝。对方经常会过来跟她谈心，不管是高兴的事还是不高兴的事，梁悦都会一股脑地跟她说出来。

　　梁悦跟御朝说话的时候，经常是后者在殿内冥想，而前者要么是坐在横梁上，要么就是躺在树枝上。他并不是一个内敛规矩的人，相反，梁悦性子极为活泼好动。
　　不过在陆晴枝面前的时候，梁悦总是成熟稳重的。

　　就算御朝生前没看过梁悦的字，但在死后，她以灵魂状态跟在梁悦身边那么久也看过许多回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梁悦的字迹跟她教的时候有些不同，应该是后期特意又纠正过。但无论怎么练，似乎也走不出原来的影子。

　　御朝者，承天道择选，不仅气运加身，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可以拥有第二条生命。不过这个代价太大，除了要被火烧死，涅槃重生外，其魂魄也要在人间三界漂浮一千七百年，领略浮生万物，才能有大造化。
　　御朝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她并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年幼相识的少年郎究竟存有何种情感，不过在死后跟在对方身边十几年之久，知道真相以后，也没有兴趣再琢磨了。

　　当初新皇继位，南方突然爆发了瘟疫，瘟疫一路传到了京都，到处都是人间烈狱。这种情况下，想要让瘟疫快速消失，只有御朝答应以身祭国，求得上天庇护。
　　少年郎已经不复稚嫩，他登上高位，身穿龙袍，眉宇之间俊朗不凡。

　　梁悦在为御朝修建的月昭楼上同她对面而坐，他唤着自己为御朝取的小名，哀求似的同她说：“昭昭，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月昭楼，明月昭昭，亦是暗含了梁悦口中的昭昭。
　　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在求她，求她为天下殉身，求她为了自己放弃性命。新皇继位，就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很难不会让百姓多想。民间怨声载道，已经开始有流言说梁悦这个皇帝不得上天认可。

　　因此当陆晴枝安排的人在梁悦耳边提了一嘴后，就让他上了心。

　　那日御朝并没有回答，梁悦似乎也有些愧疚，离开之前他都没有再提这件事，还让御朝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放心，瘟疫的事一定能有办法解决的。”

　　对此，御朝依旧没有说什么。她右眼里的红晕看起来让人心惊，梁悦心知这红晕是从何而来，对御朝的默不作声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又自降身份，轻言软语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
　　“回头我再让人寻些名医过来替你诊治，总会好的。”

　　这是梁悦最后一次近距离看到御朝，他走后不久，陆晴枝便带着自己的嬷嬷过来了。
　　梁悦爱重对方，因此陆晴枝一进宫就被封了妃。

　　陆晴枝看着还是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天真无邪，一双眼睛里满是少女的烂漫。可御朝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浓浓的嫉妒，以及扭曲。
　　她不在意，但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却令陆晴枝既害怕又憎恨。

　　“阿昭姐姐，按理说，今天我不应该过来，可我实在不愿意看到皇上这样心忧。你知道吗？他已经十多天没有休息好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陆晴枝一连说了许多话，都是梁悦为了这次的瘟疫有多焦头烂额。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御朝是不是铁石心肠，好歹对方跟梁悦一起长大，可任由她说的喉咙都干了，御朝看上去也还是无动于衷。

　　嬷嬷替陆晴枝倒了杯水，陆晴枝润了润口。她看了眼室外的景色，不一会儿再次开口。
　　“阿昭姐姐即使不关心皇上，也应该可怜可怜城外的百姓。身为御朝，庇护百姓，不是应当的吗？”

　　她温柔地看着御朝，话说完以后将手帕擦了擦唇角，似乎是刚才润口的时候沾了些水。

　　无论是梁悦还是陆晴枝，都没有在御朝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但他们却已经商定好了，无论如何，御朝也一定是要死的。
　　瘟疫不等人，没多久，月昭楼就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燃起来的那刻，御朝突然有所感悟。天道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让她顺应一切发展，等死去以后，灵魂自会去往应该去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她在死亡以后灵魂居然跳脱了出来，于一千七百年后修成正果，自此不受任何拘束。这漫长的时间里，她仅剩的情感也磨灭干净了。

　　御朝自焚即代表放弃自身气运，虽然这把火是别人放的，但在最后那刻，御朝是从容赴死，因此她身上的大千气运也在那刻一并转向了天下万民。
　　御朝死后第二天，瘟疫就消失了，但百姓感恩的对象却是他们的新皇。

　　御嘉没看过御朝的字，可御晚却是认识的。因此他在看到那封邀请帖后便皱了皱眉，然后看了眼御朝。
　　等到御嘉走了以后，他才说出心里的疑惑。

　　“阿朝，这皇帝的字迹怎么跟你的十分相似？”
　　一般来说，皇帝的字迹是不允许别人模仿的，而且能够看到皇上字迹的人除了近侍以外，就只有在朝为官的那些大臣了。但御朝既非皇帝身边的人，又非大臣，两人的字迹为何如此相像。
　　御晚在御朝身边多年，有什么就会问什么，倒也不拐弯抹角。

　　“我同他之间，有过一段纠葛。”
　　御朝淡淡开口，将邀请帖放了下来。御嘉走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对方，八日后会去宫中赴宴。

　　但她的话只让御晚更加疑惑，御朝是御燮的女儿，她出生那年，梁悦不过十二岁。而且御晚这段时间除了调查自己的身世以外，也查了些御家的过往。
　　御朝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没有出过远门，即便是御府，出门的次数也都是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

　　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关系，至于纠葛，就更不可能了。
　　但御朝已经不再说话了，显然是不准备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