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是千年修》少女春宵

22、试一试

　　自从太夫人被赶出去后，老太爷以肃清府邸为由，又打发了不少下人，新一批的丫鬟小厮们还没有买回来，整个御府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冷清了些。
　　御嘉从御朝的院子离开后，竟有些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茫然感，心下更是戚戚。

　　走了没多久，碰巧遇见了御皎。

　　大概是前阵子发生的事情太过惊骇，原本时常会跟在御嘉身后的人这些天也没怎么去御朝的院子。此刻两人脸上的神态如出一辙，都如秋风扫落叶般凄郁。

　　御嘉看到御皎，将外露的情绪收敛了起来，款步走上前。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是堂兄妹，可跟亲兄妹也差不了多少。御嘉知道御皎为的是什么，只是她跟自己不同，他的那份喜欢注定要永远藏在心底，但御皎还有机会。

　　“怎么在外面？”御嘉声音温和。

　　“没什么。”
　　其实是看到御嘉往御朝的院子走去，下意识就跟过来了，但又没有勇气走进去。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主动挑破。好像不说出来，就能一直保有这份秘密，好让自己不会太过难堪。

　　御嘉原本就没有打算立刻回自己的院子，现在看到御皎，正好过去拜见一下二伯二婶。
　　自从御朝来了以后，御府每个人都有了不少的变化，这些变化都是往好处发展的。比如御宇，在腿瘸了以后，每逢阴雨天，或者冬日，都会疼痛难忍，最近突然找到了一位名医，说是用心医治的话，这些苦痛以后都不用再尝。
　　不仅如此，那位大夫医术高明，将来御宇说不定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要不是府内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御嘉早就应该去拜见对方了。

　　两人走了一条石子路，御嘉在前，御皎在后，中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因为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只能听到风声。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泛出靡靡的香气，但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它们。

　　“二伯最近心情怎么样？”
　　走了一段路，御嘉先开了口。

　　原本找到名医是件高兴的事，可太夫人又被送了出去，不能再跟家里人亲近。御嘉不知道二伯心情如何，反正他的父亲这些天看着都有些恹恹的。
　　老太爷将当年的事情查了个彻底，太夫人想要杀御镶的事情不光是长辈们，就连他们这些小辈也都有所耳闻。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不说御宇，就连御靖也是无权置喙的。

　　御嘉跟御皎作为黄良月嫡亲的孙辈，跟对方的感情不比别人浅，同时对御朝和御晚也抱有那么些不可名说的心思，当中的纠结痛苦更甚。

　　“还好，一开始吃不下什么饭，被母亲劝了一番后，慢慢也就接受了。”
　　虽然黄良月以后不能再回御家，但他们还是可以去看望对方的。就算不能放在明面上，也总好过一辈子都见不了。

　　正因为家中子嗣少，所以御嘉跟御皎的教育也都被看得很重。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是非分明的观念，错了就是错了。
　　哪怕再不能接受，也没有为黄良月开脱过。可也因为如此，他们对御朝多了一层愧疚。

　　这也是御皎不敢再去见御晚的原因。

　　她一向看得分明，御晚对御朝的感情很深，御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御晚肯定连她都不待见。
　　御皎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御晚对御朝，比后者对自己都要看重，御朝不怨御家，御晚未必会不怨。

　　对这个名义上的姑姑，御皎有愧疚，而对于御晚，则是纯粹的不敢了。她不敢见到对方厌恶的表情。

　　简单的对话结束后，又好像再没了话题。只是在抵达院子之前，御嘉停住了脚步。
　　“就算……你总是可以试一试的。”

　　他回身朝御皎说道，声音更低了一些，哪怕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但对方也已经听明白了意思。
　　就算御家对不住御朝，但如果御皎真心喜欢御晚的话，也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你比我幸运。”

　　从小到大，御嘉都是作为将来御家的继承人培养的。在御皎心中，她的这位堂哥从容、稳重，像现在这样惨白的颜色是绝对不会在对方脸上出现的。
　　但这一刻，她似乎看穿了对方的内心，抵达了那一片荒芜残损的地方。

　　她在因为御晚魂不守舍，可御嘉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御皎几乎控制不住瞬时产生的酸涩，眼眶在下一刻就红了起来。她本来就是娇纵长大的，能压抑到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少女就像幼时跌落在地上，等堂哥轻声哄着的时候便绝不委屈自己嚎啕大哭般，呜咽了起来。

　　御皎在哭的时候，御嘉也没有走开，有一种穿越时空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小孩子是不用管太多事情的，他们只需要快乐就够了。但对于肩负着御家前途的御嘉而言，他要懂得事情远比御皎更多。

　　从小便是如此。
　　他没有任性的权力，没有流泪的权力，只能一直的，不断地往前走。

　　等感觉到御皎哭得差不多了时，御嘉才拿出了一块叠得齐整的手帕递给对方。
　　“擦擦吧。”

　　御皎哭得实在狼狈，眼睛都肿了一圈。她当然不能顶着这副样子去见父母，是以最后去见御宇的人只有御嘉一个。
　　不过在哭完以后，御皎也做下了决定，就像御嘉说的那样，不管如何，总是可以试一试的。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实际上御皎也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她只需要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便够了。
　　邀人约了御晚见面，说是有事情要讲，没想到一连被推了两三次，最后还是提起了御朝，对方才肯过来。

　　见面的地点还是在御府，不过周围的下人并不多，况且御皎提前打了招呼，也不会有人不长眼闯进来。
　　看得出来御晚对御朝的在乎，一来就问起了对方，究竟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我便不能找你过来吗？”
　　女子仰起的脸上点了胭脂，又加之情感上的自然薄红，叠成了分外的娇柔美丽。

　　偏偏这些根本就落不到御晚的心上，他只惦记着御朝一个人。这段时间他不光是调查自己的身世，还刻意调查了一下“御朝”。
　　此“御朝”非彼御朝，而是在十八年前就消失了的最后一任“御朝”。

　　当初在皇宫里，御晚看出来御朝跟梁悦之间关系匪浅，只是对方并不曾告诉他双方究竟有什么纠葛，是以后来他就自己去调查了。
　　结果这一查就查到了十八年前。

　　下山之前，他对承宏大陆最后一任“御朝”也有所耳闻，毕竟御朝就叫这个名字。听说对方是自愿以身献祭，为了黎民百姓自焚的。
　　那时候他听过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有了之前几出，御晚却有了一种不安。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当初的“御朝”就是现在的御朝。

　　可惜民间关于“御朝”的传言少得可怜，就算调查了这么久，也没有理清什么头绪。但在这其中，御晚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傻乎乎的从十八年前查起，而是直接从现在往后倒推。比如他根据皇宫里梁悦的所作所为，知道了对方对“御朝”曾经抱有的感情，以及成锦跟“御朝”之间的关系。

　　当一条线说得通的时候，另一条线又开始混乱了起来——如果御朝就是“御朝”的话，那她又为什么变成了御镶？

　　在御皎让人找自己的时候，御晚下意识就以为对方知道点什么，等见了面以后，他一下子就看出来御皎只是拿御朝当借口。
　　心内不耐，御晚不想再在这里跟御皎多说什么，只是对方提前一步堵了去路。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御皎咬了咬嘴唇，有些说不出的委屈跟难过，只是很快，她又打起了精神。

　　今天邀御晚出来，是她给自己的一次机会。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此一次。

　　她人单纯，心思也好懂，就算还没有讲到正题，御晚其实也有些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他是修行，却不是傻子。每回御嘉过来的时候，御皎都会跟着一起过来，还总是偷偷看他。

　　御晚一心想的都是尽早跟御朝回去登明观，他并不愿意在俗世间留下什么感情纠葛，对御皎更是无意。因此不等对方开口，他就已经体面地拒绝了。
　　是非常直接且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就连神情都没有变化多少。一如既往的冷态，这张脸除了在御朝面前会变得柔和以外，不管看谁都是如此。

　　明知道御晚这样并不是针对自己，可在听到否决的刹那，御皎也还是没有绷住情绪。
　　伤心时候说的话都不是指对的他人，纯粹是在宣泄情绪，是以御晚也没有在意。看御皎这回没有拦着自己，点了点头也就走了。

　　“少爷，这……”
　　远处，御云因为读书久了出来散步，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他示意下人噤声，并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去的时候，御云摇了摇头，叹息一般的声音低不可闻：“痴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