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不回》张时

4、上下求索

　　谢景昭和周黎慢悠悠的往河边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谢景昭说十句，周黎能应上一句。
　　约莫一刻钟，他们走到了谢景昭说的地方。
　　“小将军，你看，这算不算是洄水湾？”
　　谢景昭兴冲冲的指着十几步外的河沿。
　　“是。”周黎答完，还要再说些什么，正好这时候，汤屠和司芙带着人和渔网、鱼叉、箩筐赶了上来。
　　汤屠是太子府兵头领，右臂和左腿重伤，随他一起的是幸存府兵中伤势较重的六位，被太子妃安排来保护谢景昭他们，顺便养伤。
　　“大小姐，常松和马远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来拉网？”
　　汤屠上前一步向谢景昭请示道。
　　“好啊，你们听小将军指挥。”
　　汤屠、常松、马远拱手行礼称是。
　　“大小姐就站在这里吧，离水太近容易受寒。”周黎看着谢景昭单薄的披风，纠结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好啊，我听小将军的。”
　　周黎以为还要费这口舌才能劝住她，没想到这么容易。这位大小姐看着古灵精怪，实则知情达理，不会无理取闹。
　　周黎行礼转身向河边走去，汤屠等人紧随其后。
　　谢景昭站在原地，看着周黎他们下网。常松和马远相隔五步站在河边，扯开渔网向河里抛去。第一次没扔对位置，收网后调整方向又抛了一次，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黎让他们起网。
　　随着一阵劈里啪啦的水声，第一网鱼被抖落在岸边。
　　谢景昭走过去一看，这一网收获不小，有一条六七寸长的大鱼，还有十来条三四寸长的小鱼，在地上四处乱蹦。
　　“哇，真的能网到鱼，这刚打上来的鱼，一定特别鲜。”说完，谢景昭弯腰就要上手抓鱼。司芙看到，忙伸手去拦。
　　“大小姐，可不能抓，这时节的水凉着呢。”
　　谢景昭尴尬的缩回了手，看司芙领着小丫头捡地上的鱼儿。
　　这时候周黎他们那边又下了一网，有了第一回的经验，常松马远两个人动作越来越熟练，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下了六网，收获了三条大鱼，百十来条小鱼。
　　“司芙，吩咐厨房。这三条大的剔骨取肉，鱼肉剁碎，掺上豆粉和猪油，再加一点儿盐水和葱姜汁，搅拌均匀，揉成冬枣大小的鱼丸，放滚水中煮熟捞出。骨头也别扔，用油煎一下，再倒入滚水，吊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汤成后过滤掉骨头，放入鱼丸、白嫩嫩的豆腐块和白菜叶，再加点紫菜，这鱼丸豆腐汤最适合天冷的时候吃了。这些小的就做成油炸小酥鱼，盐可别放多了，咸了就不好吃了。”
　　司芙领命离去，汤屠他们拎着装满鱼的箩筐紧随其后。
　　谢景昭和周黎不急不忙的往回走，周黎依然错后谢景昭半步。
　　“小将军，你怎么会捞鱼的？”谢景昭真没想到周黎能网到这么多鱼。
　　“家祖父喜捕鱼，小时候经常带着我们兄弟去通惠河捞鱼，老人家说自己捞上来的鱼比买来的要新鲜。”
　　英国公的父亲周老太爷、两个弟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侄儿、五个侄女及一众家眷五十二人在半年前被庆安帝下令斩立决，只有身在西北的英国公夫人、两个儿子、三个侄儿和正在成都府任职的一个弟弟躲过了一劫，诺大一个家族，只剩下不到十人。
　　谢景昭随便一聊就聊到了人家的痛处，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脑子。
　　“抱歉，我没想到......”
　　周黎倒是没有异样，反过来安慰谢景昭。
　　“已经过去了，我们不会让他们白死的。开国不过百年，这天下已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周家世代驻守西北，不能坐视不管。太子殿下睿智仁义，有不世之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周旋，镇北军这几年的军饷早就被层层盘剥、不知去向了。”
　　“我不懂这些，只是看这别院的供应，也晓得世道艰难。兰州府能供给我们的不过是陈年米粮、旧时布匹，百姓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外有劲敌，内有佞臣，山河不稳，百姓受苦。我们总能做些什么，总要做些什么，才对得起从小到大的锦衣玉食。我辈若能再见开国之初的海清河晏，便也算不枉此生。”
　　稚嫩的嗓音，字字掷地有声。冬日慵懒柔润的阳光洒在少年白皙的脸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小将军胸怀大志，总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谢景昭从未想过为这天下做点儿什么，她生来尊贵，坐享优待，未曾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呢。
　　周黎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谢景昭的心上。
　　她感到羞愧。
　　若论锦衣玉食，哪个家族能比得过皇室？但皇室里的人，很少会去想如何回馈百姓。她的祖父，她的叔父们，心里有的更多是权力和利益。他的祖母，她的姑婶们，心里有的更多是荣耀和宠爱。
　　皇室的教育宗旨是忠君孝悌，没有悲天悯人。
　　可大厦将倾之际，匹夫有责。
　　无论老幼，无论贵贱，无论男女，都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