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不回》张时

3、零落成泥

　　一日清晨。
　　谢景昭例行在青湾河边散步，侍女司芙慌慌张张的跑来，福身行礼。
　　“禀大小姐，周小将军要回凉州卫，奴婢们怎么拦也拦不住！二公子今早去兰州府请先生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受伤到现在才两个多月，身体刚好一点，就折腾着要回凉州卫。
　　西北的初冬，已经冻手冻脚了。那一世，出于男女有别，再加上周黎伤的位置过于特殊，谢景昭一个小姑娘思虑良久，终究没有阻拦。听说，到了凉州卫，他又病了一场，直到转年入夏，才慢慢好转。
　　死倔死倔又锯嘴葫芦的少年，就是缺少现实的毒打。
　　谢景昭知道如何面对周黎了。
　　现在，她是古灵精怪的少女，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他们没有经历过重重误会和失望，所以何必执着于那些尚未发生的是非恩怨呢？
　　“小将军在哪儿？”
　　司芙焦急的看着大小姐发呆，一听到问话，急忙答到。
　　“在马厩。”
　　小主子们随心所欲，遭殃的是他们这些池鱼啊！
　　谢景昭快步回到别院马厩，一堆人跪在地上，周黎尴尬的站在一匹栗色大宛马旁，眉头紧皱，双唇抿成一条线。
　　“小将军想去跑马？这时节正适合窝在榻上晒太阳，要跑马还得仲春，万物复苏，小雨淅淅沥沥，那跑起来才畅快。”
　　“大小姐。”周黎拱手行礼，然后继续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少年一身玄色云纹曳撒，身形挺拔修长，立在乱糟糟的马厩里，仿若迷路的小仙君。面对陌生的人，即便满心不耐，却依然恪守礼数。
　　短短半年里，鲜衣怒马的少年遭逢巨变，数位至亲离世，忍受无法治愈的伤痛。
　　但即便深陷泥泞，他的眼里依然有光，堪比星辰。
　　可这光，最后在怜悯和讥讽里陨落。
　　不论其他，仅是看过他的现在和将来，没人能忍心任由少年从意气风发走向黯然寡言。
　　“小将军会钓鱼吗？”
　　周黎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贵女，猜不透她为什么这么问。
　　“刚在河边散步，看到河里有鱼。看着都不大，肉不多，可以去鳞去内脏，用姜葱盐腌上一个时辰，然后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下热油炸的酥酥的，咬上一口，绝对美味。”
　　看着周黎的表情越来越惊愕，谢景昭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太子长女的超然高贵。但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劝他留下来，总不能和他说你身体不行，不能折腾，如果她真的这样说了，她敢保证周黎会当场一骑绝尘而去，少年人奇怪的自尊心不容小觑。
　　“我好久没吃过鱼了。”
　　谢景昭最喜食鱼，那一世的公主府，有位烹鱼高手，能把各种鱼做成几十道美食。接到周黎阵亡殉国的消息时，她正在吃全鱼宴，自此以后，公主府的膳食单子不再有鱼。
　　按照那一世来算，她有七年没吃过鱼了，按照现在的来算，她也有半年未见鱼肉了。
　　周黎实在搞不懂这位大小姐，好久没吃过鱼怎么懊恼的跟丢了魂似的。不过姑娘家本来就是娇生惯养，她这一路从京城到西北，吃了不少苦，就再留下来一天，圆了她吃鱼的愿望，周黎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
　　“我不会钓鱼，不过我会网鱼。钓鱼磨磨唧唧的，找对地方，一网下去，就够吃一顿的了。”
　　听周黎这么说，谢景昭知道，这人是暂时留住了。先稳住他，等二哥回来，让二哥去劝他，少年人和少年人大概会比较好沟通。
　　“汤将军，点几位兄弟，司芙，去找渔网，小将军咱们先去踩个点儿？”汤屠和司芙称是离去。
　　“一切听大小姐安排。”周黎恭敬地答到。
　　谢景昭抬步向别院外走去，周黎错后一步跟在后面。
　　“小将军，网鱼在哪里比较合适？总不能碰运气随便试吧？”
　　谢景昭有意引着周黎说话，被不幸困住的时候，聊闲天也是一种安慰。
　　“现在天气比较冷，鱼喜欢呆在稍暖的地方，选一片没有遮挡、阳光充足的水域，水流不能太急，最好是洄水湾。”
　　“洄水湾是什么？”
　　“河边上凸出来的地方，上游过来的水和流向下游的水方向相反，就是洄水湾，洄水湾里容易积留从上游冲下来的水草和杂物，这些都是鱼类的食物，易形成鱼窝。”
　　“我最近总在河边溜达，还真知道一个地方，跟你说的差不多，就在这别院东边一里地左右，挺大一个洄水湾，咱们走过去？”
　　“听大小姐安排。”
　　听大小姐安排是他的口头禅吗？看他现在这副听话乖巧的样子，真想不到这就是日后让鞑靼和瓦剌闻之色变的周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