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缘三国》婉洁

34、无声胜有声（下）

　　霞光渐隐，明月初升。

　　周瑜步入禧香阁时便已察觉不对，母亲谴人来报说是一起用膳，但摆开的架势，却是正儿八经的家宴，炎炎烛光，照射着满目的琳琅珍宝与满桌佳肴。

　　周母身着紫色掐银丝绘花锦袍端坐在上首，两侧并列着四个大丫鬟，手里各托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各放着象牙筷，银勺等物。次坐下首坐着兄长周玢，子懿则紧挨着其父身旁端坐，却不见沈家表妹沈馨宁。

　　周瑜心中思绪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朝上首的周母屈膝一拜：“瑜儿拜见母亲。”

　　周母连连微笑颔首，和声道：“ 快快起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周瑜微笑应是，起身走到周母身边，由她将自己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笑道：“母亲可瞧出什么不妥之处？”

　　周母扯了扯住他的衣裳，又摸摸他的乌发，慈目含泪，嗔怪道：“若是有半分不妥之处，可仔细你的皮。”

　　周瑜低眉垂目，语气歉然：“瑜儿不敢。”

　　周母满意的点点头，将周瑜拉至自己身边坐下，一面招呼着周玢父子只是便宴随意即可，一面亲手为周瑜斟了一碗参汤放入他手中，道：“你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周瑜伸手接过，端至嘴边浅抿一口，凝神回味一阵，淡淡一笑：“这也是母亲亲手熬制的？尝着味道倒与之前有些不同。”

　　周母慈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道：“亏得你味觉敏捷，这是你馨宁表妹特意为你熬制的。”

　　周瑜轻轻搁下手中的瓷碗，微微笑着：“倒是有劳馨宁了，今日怎么不见她在母亲这里用膳？”

　　周母笑道：“方才还是在的，只是在熬参汤时撒了一些到了衣服上，这会回房去换衣服去了。” 顿了顿，侧首对立在身后的兰香说道几句，兰香点点头，轻轻退了出去。

　　周母又与周瑜闲聊了几句，周瑜只是含笑相对，二人又说到墨书，周母又是伤心，又是难过的感叹道：当初见她行事历来稳妥，性子沉静且不生是非，又煲得一手好汤，那时你即将远赴居巢任命，为娘担心身边没个贴心顺手的丫鬟在一旁侍候着，便将她指派到你身边侍候，原想着待得主子成婚，便也将她的位份晋上一晋，谁知……谁知却是个薄命没福的。

　　周瑜轻轻劝慰了几句，又有侍女上来为周瑜斟酒，周瑜含笑接过，乘着喝酒以袖遮杯的空档，轻轻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周母见只顾着与周瑜说话，不免太过于冷落周玢父子，逐又转头淡淡的与周玢说了几句，逗弄了一会子懿，忽闻门外有人禀道：“老夫人，大人，大少爷，表小姐来了。”

　　周母笑道：“快请。”

　　门帘挑开，众人拥族之中，从门外缓缓走进一位妙龄少女，佳人身着白色流仙裙，外罩浅紫绫罗衫，肌肤胜雪，容颜绝丽。

　　子懿从碗中抬起头来，眼角一弯，转头朝着周瑜嬉笑道：“沈家姐姐好漂亮，和婉姐姐一样漂亮，叔父觉得呢？”

　　周瑜嘴角凝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

　　周母轻碎一句，笑骂道：“浑说，按辈分你父亲叫馨宁表妹，你应该尊她一声姑姑才是。”

　　子懿吐了吐舌头，继续扒着碗里的饭，周玢轻轻摸了摸他，没有说话。

　　沈馨宁步入禧香阁，先是对周母问安，又对周瑜福了一福，眉间尽显温柔含蓄：“表哥。”

　　周瑜含笑点头：“馨宁客气了。”

　　周母拉着沈馨宁坐在自己右侧，拍了拍她的手，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周瑜笑道：“馨宁如今已至及笄之年，我瞧着这孩子除却身子骨有些不足之症之外，言行举止倒是坐落大方，进退有礼，瑜儿觉得如何？”

　　“姑姑……”沈馨宁低低的声调传来，耳畔一片粉意。

　　周瑜认真的将沈馨宁打量了一阵，言笑晏晏道：“母亲亲自教养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周母含笑的点点头，想起亡兄，心头不免又有种伤感萧索之意：“你外祖父家孩子少，只我与你舅舅二人，偏你舅父舅母皆是寿虚之人，可怜馨宁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寄人篱下，身子骨又不好，偏这孩子又不是个生事的，明里暗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好容易到了及笄之年，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娘寻思着，将她嫁的远了，终究是让人难以放心，近处的嘛……终归越不过表兄妹来的近亲。”

　　周瑜眼神掠向周玢，含笑相询：“兄长觉得母亲此意如何？”

　　周玢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周瑜会有这么一问，但想起亡妻心头不免涌上一丝伤感之意，逐淡淡道：“母亲所言甚是，馨宁表妹正值豆蔻年华，且自小便养在母亲身边，知书达理自是不在话下，如今既已及笄，自然要寻个未娶妻室的青年才俊，方能与之般配。”

　　周母含笑点头道：“正是玢儿这个理，但说到未婚的青年才俊，为娘想着，终究还是表兄妹更为亲厚，且从小一处长大，这情分自然不比一般。”

　　话音刚落，周母等人便见周怡从门外匆匆赶来，额间细碎的汗珠昭示着他显是一路匆匆赶来，显然是有要事要报。

　　周母脸色一寒，先声制人，冷冷道：“有什么话先憋着，待得主子们用过膳再说。”

　　周瑜见周怡拿眼偷偷瞥向自己欲言又止，不由苦笑道：“母亲，周怡只怕是有孙将军处的公事要报，半分耽误不得，至于母亲方才所言，孩儿年长她许多，一直只将她当做亲妹妹，这些年母亲应该是瞧在眼里。”

　　周母见他说的在情在理，心知此事不得操之过急，只是想起前些天从下人嘴里听到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面色缓了缓，道：“你今日一直推三阻四，莫不是心中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听闻梨苑的那位……”

　　周瑜眼神环视了周围的一干丫头婆子，脸色微冷：“和她没有分毫关系。”

　　周母一愣，轻轻拍了拍周瑜的手背，和煦道：“既是如此，倒是母亲多虑了，其实真要是看上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纳个几房侧室，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将人家不明不白的养在府中，传出去终究是不成个话。”

　　周瑜微微颔首：“孩儿醒得。”

　　周母又拍了拍他道：“醒得就好，既然周怡有要事禀报，母亲今日也不多留你了，晚些母亲再让碧云将晚膳端到你房中。”

　　周瑜应了声是，轻轻将手中的酒杯搁在桌上，起身又朝周母行了一礼，方才携周怡走了出去。

　　沈馨宁瞧着周瑜的背影，眸中含泪得朝周母诉道：“姑姑……”

　　周母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叹了一息：“馨宁，你表哥他虽是个孝顺的，但大事上姑姑却做不了他的主，当初在舒县，你表哥才十五岁，便以一己之力，不顾阖家意愿，出让府中一半用来安居孙将军一家，十七岁领兵出征，到如今官居中郎将之职，这些年……姑姑也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个表哥了。”

　　沈馨宁敛了脸上的泪珠，默然不语。

　　周母亦是轻叹一声，没有在说话。

　　周瑜走出禧香阁，周怡急跟上来，嬉笑道：“大人这顿饭吃的甚是辛苦，属下解围不及，请大人责罚。”

　　周瑜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何时知晓的？”

　　周怡笑道：“晚膳时分，属下乘给徐少侠送晚膳时，与他比划了几招，出门后与兰香在碧晶馆偶遇，听她透露。”

　　周瑜轻轻嗯了一声，又道：“我让你到将军府送的话，主公怎么说？”

　　周怡嘿嘿一笑：“孙将军说等过了晚膳时分，便召集部下一起商议。”

　　二人对答间，很快便以来到花厅。

　　周瑜脚下不停，目光轻轻扫过周怡，淡淡道：“胜负如何？”

　　周怡愣了愣，转瞬便回味过来，嘿嘿一笑，眼中闪烁有着几分尴尬与钦佩：“ 属下虽与他只过了几招，但以属下浅见，他武艺只怕并不输于沈言。”

　　周瑜点点头：“他是淮南有名的杀手，自然是身怀绝技。”

　　周怡不再接话，周瑜却突然想起一事，脚步停在前院，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雕刻的令牌，交给周怡道：“你待会传令下去，风旗影卫今后再无沈言此人。”

　　周怡心中一惊，急急接过令牌一看，只觉眼眶一热，忍不住求情道：“大人，沈言只是护送墨书灵柩回淮南，大人何故收回他的身份令牌。”

　　周瑜嘴角抿着一丝冷意：“墨书并未身死，她乃袁绍细作的身份，你如今已经知晓，沈言亦是知晓，但他深夜前来求情，你认为还有将他留下来的必要？”

　　周怡满面震惊：“这沈言是……”

　　周瑜眉间一冷：“人各有志，各有命数。”

　　周怡点点头，默默退到一旁，周瑜见天色渐晚，思及密信中的线报，便也不在与他多言，只于他简单交代几句便出了门。

　　周瑜来到将军府时，江东文臣武将几乎已经到齐，见他到来齐聚过来，只道有何要事，主公昭人星夜前来，周瑜也不与众人卖关子，将密信中所得线报细细与众人说了。

　　众人听闻袁术因大兴兵甲，至次兵壮乏粮洗劫陈留。又闻曹操于许都接到密报，已于日前集结马步兵人马十七万，令曹仁留守许都，意欲趁虚攻之，引兵南下，不由议论纷纷。

　　正当众人商议不定，忽闻程普道：“你既已知晓，何曾报与主公？”

　　周瑜微微一笑，正待回答，却闻得门外一道响亮声音传来。

　　“我已经知道了。”

　　孙策穿着乌色盔甲，身披大红披风，手中握着一封书信，随着众人的视线，大步踏入华庭。

　　众人皆齐齐朝孙策拱手称道：“主公。”

　　孙策亦是抱拳道：“今日星夜昭得大家前来，只有一事相商，我今得曹丞相书信，信中言及他欲乘袁术伐粮，举兵南下与袁术一决雌雄，今封我为会稽太守，令我等齐齐起兵共同讨伐袁术，不知众位觉得如何？”

　　黄盖闻之，率先出列道：“主公，属下认为此意可行，曹丞相今正行天子令，主公既拜为会稽太守，领兵伐贼，名正言顺乃正义勤王之师。”

　　孙策面露微笑，点头道：“不知诸公之见皆同否？”

　　陈普，韩当等一班战将亦是出列道：“臣与黄将军所议皆同，我等愿效死战。”

　　孙策呵呵一笑：“我与诸公意见皆同，待我点兵召集人马，与袁术一决死战。”

　　长史张昭见孙策几欲起兵，出列劝道：“主公不可，袁术虽伐粮，但不至于一败涂地，未可轻敌。今曹公既召集马步兵人马十七万，我等不如遗书曹公，他若南征，吾为后应，局势两军相援，术军必败，万一有失，还望曹公援救。”

　　孙策沉吟半响，周瑜出列道：“长史所言甚是，曹公一旦南下，必然要与刘备，吕布汇合兵至豫州界上，我等江东兵将只需外援。且曹公举兵十七万，日费粮草浩大，万一李丰等将闭门不出，两军相耗日久，粮草必将耗尽，主公届时只需筹得粮米供他不敷支散，天长日久，术兵必败。”

　　孙策颔首道：“长史，中郎将所言甚是。”语毕，逐谴人做书以此意传达与曹操。

　　曹操收到书信，又回信一封，将亲弟曹仁侄女许配给孙策幼弟孙匡，至此两家亲厚，无以复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