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恩客》穴居生物

2、第二章

　　移居不是一件易事，宅院，家私，奴仆，都是需要费心琢磨的事。秦妈妈此时回来也只是为了安慰缈缈，她当天夜里就要走，韩州还有大把等着她。
　　秦妈妈走后，屋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凉风，缈缈正准备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避寒的斗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小姐，明月姐姐家里人来了，在门口闹呢，王妈妈叫了护院，要将他们捉起来。”云香跑进来，慌张的说道。
　　“王妈妈？”缈缈呼了口气，王妈妈是秦妈妈提拔起来管理府上杂事之人。这人为人古板，对容夫人一向忠心耿耿，何筝到底花了什么心思，连王妈妈这样的人也能收揽。
　　不过无妨，她迟早要将她赶走的。容府是个干净的地方，她护了容府这么多年，自然不能让不长眼的人扰了容府的干净。
　　“夫人自从病了以后，府里的事就交给二位妈妈来管了。不过，那何小姐嫌弃陶妈妈样貌粗鄙，将她赶到外院去了。”
　　“又是她。”缈缈轻轻呢喃了一句。夫人对府上之事不上心，何筝蹦的这么高，也不知倚仗是什么？厚如城墙的面皮？亦或是对家世过了头的莫名自信？
　　还有那王妈妈，她也是府上的老人了，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心底总该有个尺度。
　　远远的，缈缈已听见了王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
　　“还敢顶嘴！反了你们了。明月？哪来的明月，她自己不守妇道，荒淫无耻给别人跑了，赖着我们什么事。再张着口胡说，休怪我掌你们的嘴。”
　　“王妈妈还真是……”缈缈不急不缓的赶在那些人为非作胆之前，亮出了嗓子。
　　她安抚的看了被捆成粽子的明月的家人，表情不变的走到王妈妈跟前，接了剩下的半句话：“老当益壮啊。”
　　“老奴如何，不牢姑娘费心。”王妈妈拉了脸，声音平平。
　　一个软弱、没有实权的小姐罢了，她还不值得让人放在眼里。
　　“是吗？可本姑娘就是一个热心肠，爱做好事的人。”缈缈笑眯眯的道。
　　王妈妈严肃的面容有了些微崩裂，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缈缈小姐今日怎么这么难缠？这不像她。她应该是那种柔柔弱弱，像一朵需要呵护的花一般的女子。这种女子娇柔美丽，说话细声细气，是不会说出这么俏皮的话的。
　　“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王妈妈声音冰冷，木然的扫过明月的家人，古板的道：“犯了错受罚是天经地义之事，便是到夫人面前，老奴也没有错。姑娘，这趟是白来了。”
　　缈缈总觉得从王妈妈古板的面上看出了一丝嘲讽。没关系，以前柳州那伙夫人、小姐们也是这么瞧她的，可她们到了最后都与她和和气气，不敢放肆。
　　缈缈收回视线，离王妈妈更近了一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怎么能是白来呢。本姑娘是做那种无用功的人吗？明月的家人是不懂事，该罚，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王妈妈不自在的退了几步，觉得自己的跟前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陷阱。
　　果不其然，缈缈下一刻便轻飘飘的说道：“不过啊，看到她们被罚，我很不开心。这一不开心呢，就想找乐子，就好像那柳府的管家也喜欢……”
　　缈缈有一个专门用来探听消息的小队，是秦妈妈配给她的。她是一个行事周密的性子，她始终觉得，无论何时，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了解的多一点，总没有坏事。好巧不巧，前几日那闲的无聊，有人告诉她，王妈妈心悦隔壁柳府的管家，赠给管家一双鞋。
　　“缈缈姑娘！”王妈妈犹如似水般的眼睛有了波动，“您不必说了。”
　　王妈妈的脸色划过一丝慌乱，眼里由起初的不可置信到惶恐再到灰败。她直挺挺的背弯了下来。
　　“老奴会放了她们的。”
　　“哦，是吗？”缈缈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无辜的晃了晃脑袋。
　　王妈妈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荷包：“此时是老奴不对，这些银两就当是老奴给他们赔礼道歉的礼物。”
　　“王妈妈真是个明白人，心思一点就透。”
　　王妈妈心口一滞，只觉心中有股浊气，在五脏六腑乱撞，一点发泄的法子都没有。
　　这种脏人耳朵的事她输不起。她与柳管家年纪很大了，若因为这种事被赶出府，多半老无所依。这种可怕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何筝给的银子她会尽快退回去。她一直觉得没了秦妈妈的容府就是一盘散沙。是她看走了眼，这个一向以柔弱示人的小姐似乎不那么简单。
　　“小姐，您可真厉害！”云香脸蛋红扑扑的，憧憬的看着缈缈。
　　缈缈含蓄的点了点头，心里感觉些许失落。云香这丫头嘴皮子实在不伶俐，要是明月在就好了。她只负责美，明月受累一点，撕遍容府无敌手，王妈妈见了她们只怕得绕着走。
　　明月走了，没人帮她在言语上震慑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她们好像都不怕她了。
　　缈缈把从王妈妈身上讹来的银两交给了那个哭唧唧的小女娃：“你们不要害怕，你姐姐，我会帮你们找回来的。”
　　小女娃捧着银两，用袖子擦掉眼泪：“我们相信小姐。姐姐说过小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就是天上的星星，小姐也得摘的下来。”
　　被小女娃那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盯着，缈缈觉得无比感动，明月一定在她的妹妹跟前说了她很多好话，所以她们才只见了她一面，便给了她这么大的信任。
　　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韩州，陈大人府邸。
　　“岂有此理！混账，孽畜！”一位相貌威严的官员黑着脸在自己夫人面前控诉。
　　“我陈家三代哪出过这种混账玩意！”官员越说越气，声音若响雷一般，仿若要将房顶掀翻，“他要不是长着一张酷似本官的脸，本官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我亲儿子。”
　　优雅的陈夫人目光幽幽的盯着陈大人，美目里的委屈几乎要流淌出来。
　　陈大人身子一僵，“夫人莫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别误会。”
　　“误会？”陈夫人状若落寞的垂眼，“这几日你对阿彦越发冷硬了，如今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都是我的不好，生的儿子讨不了您的喜欢。”
　　陈大人高涨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
　　怎么能当着娇美可人的夫人说这种话？夫人可是他捧在手里的珍宝啊。
　　都怪那个不成器的臭儿子，害他险些连夫人都得罪了。
　　“夫人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只是陈彦那臭小子又跑出去闯祸了！真叫人不省心。”
　　陈大人赶紧表明态度，丝毫不想被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影响了跟夫人自己的感情。
　　陈夫人瞥了陈大人一眼，心内得意。陈彦那个混小子收拾不了，我还整不了你么？
　　然而温柔可人，端庄大方的陈夫人不可能将心中所想表露出来的。她只是微微蹙眉，疑惑的问道：“缈缈在咱们府上的时候，阿彦不是改好了吗？”
　　陈大人疼惜的看着‘单纯’的娘子：“那个臭小子哪有一点改过自新的意思，八成是看那容家姑娘好看，不想在她面前损了自己的面子，所以装出来骗人。”
　　陈大人愈想愈气，原本他觉得自己儿子只是读书上不成器，爱玩闹。虽然顽劣，却也不是无可救药，现下又添了好色一桩。
　　这臭小子要不是托生在他这样的人家，只怕早都被人关起来了。顽劣归顽劣，倒还真是会托生。
　　陈夫人听到这么数落儿子，不禁替儿子反驳：“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说不定他本来就有向上的念头，见到容姑娘那样出众的人物，便有心奋进了！”
　　陈大人静静的看着娘子，一言不发，大有一种我就静静听你胡扯的敷衍的宽容。
　　陈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脱口而出道：“我看那容姑娘就是咱们家的救世主！不管阿彦是装也好，真也罢，只要在容姑娘跟前敏而好学，不还是应了我们的期许么？”
　　陈大人皱眉沉思，被这一番胡搅蛮缠的言论搅和乱了理智，竟也觉得此事可行。
　　那臭小子不是个机智的，装着装着，没准他自己也信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那缈缈姑娘不是准备寻亲去了么？她照顾容府这么多年，将容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容夫人当年救了她，还真是救了块宝。”
　　“谁说不是呢。”陈夫人想到那个几乎将容夫人护无比周全的少女，眸中现出暖意：“若不是她，容姐姐的日子只怕不及现在的一半。”
　　陈夫人感叹：“缈缈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子，总能给人很多惊喜。阿彦呆在她跟前，我很放心。”
　　“我自然也是放心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要别人来教，实在是有损颜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夫人，你一定要好好备礼，礼多人不怪。咱们得要让容姑娘看到咱们的诚意。”
　　若娘子提出的是别人，陈大人还真不容易同意。可那人既然是容缈缈，他的心比放在肚子里还稳当。
　　那姑娘一看就聪明，又好看又机灵。能在短短半月，便于韩州上下的官夫人处的和睦融洽，与那伙眼高于顶的家伙们打的火热。这是人才中的人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臭小子就多接触一些这样的人，再不济，拜个姐弟也成啊。
　　陈大人府上之人忙的脚不点地，被抓回到府上的陈彦带着满脑袋的不理解，就这么与一大堆‘诚意’被他爹娘赶上了赶往柳州容府的马车…

　　何筝这么突兀来府的事，实在奇怪。缈缈躺在床上情不自禁的去揣测缘由。
　　忽然，她捕捉到一件极其细小的事。在韩州时，陈夫人与陈大人闲谈时，偶然提到宫里有个备受推崇的道士，算出柳州是举国上下最好的宝地。朝中偏信道士的那派提议，在柳州修建行宫。皇帝以劳民伤财拒绝大臣的提议。
　　莫不是那群大臣们真的信了那道士的话，要将家眷迁到柳州？照此说来，何筝极有可能是来替丞相探路的，柳州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显贵。
　　难怪今日求签之时，那人说她短期之内无法离开容府。有这么一堆豺狼虎豹，她怎么忍心将容夫人一人孤零零丢在这里？
　　半梦半醒间，缈缈忽的听见云香急切的喊声。
　　“小姐，那何筝带着丫环去见容夫人了！秦妈妈昨夜赶往韩州，这会夫人跟前只有一个翠儿。”
　　夫人自从病过一场后，心智言语也隐隐有退化的趋势，见不得生人，听不得恶语。何筝这样心肠狠毒的人，见了夫人会发生什么事，缈缈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