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恩客》穴居生物

12、第十二章

　　文信儿前些日子搬回了文府。
　　文府不比安亲王新修的宅子，门外瞧着气派，屋内却是向阴。年关已过，积雪消融，可是由于向阴的关系，文府新找来的这个宅子里，还积着一层坚实的冰。
　　文夫人一早听说缈缈赶过来了，派了一个丫环，先将缈缈叫去了她房中。
　　屋内，文夫人与文大人坐在桌边饮茶，小火炉里一簇簇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一团团浓白的雾气从壶口冒了出来。
　　缈缈进到房中时，文夫人与文大人脸上现出了一抹喜意，乐呵呵的替缈缈看茶。
　　缈缈饮了茶，见文夫人与文大人虽面上带笑，眼底却染着一抹愁意，想到文信儿寄来那封吓人的书信，也顾不上寒暄什么了。
　　文信儿在信里说，她的两位姐姐听闻她与安亲王闹的不快，不愿意让她委屈的嫁安齐王，有意替她退掉安亲王的婚事，并替她重新找一门亲事。
　　不过安亲王毕竟是皇族，深受皇帝敬重。若是拒了安亲王的婚事，便不能再在京城里寻夫婿。如此一来，挑夫婿也只能在她姐姐那挑。
　　她的两个姐姐都嫁到了南地，文信儿自小在京里长大，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吗？又或者她舍得下文夫人吗？
　　缈缈看着文夫人，抿了一下唇角，尽量柔和平静的问道：“信儿的事，她写信告诉我了，夫人这里是什么意思？”
　　文夫人叹气：“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事关信儿，我们不敢妄自替她决定。”
　　文大人似乎比文夫人更愁：“信儿若远嫁南地，我们远在京城，护都护不住。她姐姐虽说会给信儿挑夫婿，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文夫人拧起了眉，秀丽却难掩疲色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可惜：“安亲王为人忠勇，正派刚直，对信儿很上心，若不是信儿实在与他相处不来，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烦忧。”
　　文夫人和文大人的态度似乎更满意安亲王。
　　缈缈疑惑了一瞬，便也很快想明白了。安亲王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才干和品性也都获得了他们的认可。至于文家姐姐新找的夫婿，他们无从了解，自然也不放心将文信儿嫁过去。
　　“爹，娘，缈缈是我叫来的，你们怎么将人劫到这来了。”几人正说着，文信儿从门外探进了脑袋。
　　文夫人与文大人本也是心中烦忧，身边有没人商量，这才寻缈缈过来说几句闲话。这会见女儿亲自过来要人，也没怎么阻拦，轻轻松松放了人。
　　文信儿揽着缈缈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将缈缈迎进自己的屋子。
　　文信儿的屋子极暖和，炭火充足，窗户是用质地密实的窗纸糊着的，既挡风又透光。
　　文信儿叫人搬了一个小矮桌，拉着缈缈一块坐到榻上，细细的给缈缈说起她这段日子心里的犹豫与彷徨。
　　缈缈安静的听了一会，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羞怯，只有小孩子般的苦恼，忍不住轻声问她：“信儿，夫人那边的意思是由你处置，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文信儿托着脑袋，嘴巴不自觉的嘟了起来。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晓得，二姐替我寻了一个人家，还送了画像过来。我瞧了也没什么感觉。不过这人看起来斯文俊秀，是比安亲王要好看些。”
　　缈缈看着文信儿孩子气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婚姻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若是一个人从样貌便能看出好坏，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怨偶了。
　　“你等一等，我拿画过来，你也替我瞧瞧如何？”文信儿似乎一个人也闷坏了，巴不得有个人来与她一起讨论。
　　文信儿语气里有几分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出的憧憬：“二姐说这个人温雅如玉，又博学多才，没准是个像容大人那样的人物。”
　　缈缈起初也没怎么上心，文信儿将那人的画像一拿出来，缈缈眼睛忽的睁大了。这不是黄夫人的侄子贺昭远吗？
　　按理来说，缈缈是个闺阁小姐，本不该认识贺昭远。但有时事情就是那般巧合，那年贺昭远来给黄夫人祝寿，黄夫人府上缺人手，她帮着安置来客。那贺昭远一人竟带了十几个丫鬟，个个清丽，然而等贺昭远离开时，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了，她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那些丫鬟被贺昭远送了人。被送的人家大都是富庶权贵。
　　这样一个为求功名利禄，将女子当作结交工具的男子真的能给文信儿幸福吗？
　　缈缈心里不禁生出一种危机感。
　　不行，文信儿心思单纯没什么算计，落到这种人手里只剩下被人磋磨，又哪里比的上安亲王。她得帮帮文信儿才行。
　　不过信儿前几天被安亲王送的那把剑吓着了，这时若一味的说安亲王的好话，只会弄巧成拙。
　　缈缈想了想，道：“信儿，安亲王的剑还在你这儿，既然你对他无意，不妨寻个机会，把东西还给他。”
　　文信儿眨了眨眼睛，嫩嫩的小脸上有些抗拒：“叫爹爹代我还不可以吗？”
　　缈缈严肃道：“自然不可以，怎么能什么事都躲到你爹爹后面。而且，安亲王喜欢了你那么久，现在你要拒绝他，怎么能不跟他好好说清楚呢？”
　　文信儿面上有几分犹豫，缈缈却顾不上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了。
　　贺昭远根本不是值得托付之人，文家姐姐虽有能力帮文信儿拒婚，可改变不了皇帝对文家的不喜。文家宗族庞大，旁支亦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若是皇帝因为此事怪罪文家，文家遭受的可就不仅仅是皇帝的厌弃了。
　　当下之急，还是尽早寻安亲王商议才是。
　　文家一家在意的只是文信儿的心思，只要文信儿喜欢安亲王，一切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可是她与安亲王素未谋面，该怎么样才能与安亲王说上话呢。缈缈将自己认识的人全都在脑中过了一遍，能用的只剩下容庭郁一人。
　　缈缈从文府告辞，回到府上立马给容庭郁写了一封信。回信没等到，安亲王本人却来了。
　　安亲王身形高大，五官硬朗，不言语时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峻。他神情肃穆，眉头紧锁，双唇极薄紧紧的抿在一起，仿佛下一秒便会攻略城池。
　　难怪文信儿如此抗拒，安亲王这幅凶煞的样子，是不怎么讨喜。
　　“你递来的信上说信儿有意与南地的贺家结亲，此言当真？”安亲王威严低沉的声音里面透着几分淡淡的慌乱。
　　那几分慌乱冲淡了缈缈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安亲王心里是有信儿的，文家人心里想来也对安亲王有意，日子一长，信儿与安亲王相互了解后，会幸福的。
　　缈缈打定了主意，迎上安亲王看似冷静的眸子：“若是真的，王爷又该如何？”
　　安亲王似乎没想到会被人追问，愣了一会，心里划过一丝酸楚。
　　这姑娘说的不错，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文家二姑娘既然有能耐拒亲，这便说明了她有必胜的把握。文家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要拒了这门婚事，看来信儿真的很讨厌他了。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这么执着于真假，总归闹出事来，伤的最重的还是信儿。
　　可他守了信儿这么久，他真的可以做到洒脱放手，将信儿交给另一个男子吗？
　　痛苦、酸楚的神色在安亲王脸上浮现出来，缈缈不准备再试探了。能让安亲王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露出这种惶然的神色，他应该真的很喜欢文信儿。
　　“王爷，，我这有个法子，也许能够挽回信儿，你可以愿一试？”
　　“什么法子？”安亲王迫不及待的追问。
　　“信儿心肠软，她这人最瞧不得别人可怜。王爷以前在信儿跟前太强大了。王爷不妨试着下一次见信儿之时，尽量表现的柔弱一些。”
　　柔弱？安亲王脸色有些难看，不可思议的看了缈缈一眼。他一个征战沙场、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在一个小女儿跟前装可怜。
　　这姑娘怎么如此大胆？
　　安亲王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想到面前这人与容庭郁关系不一般，也便歇了心思。
　　不管怎么样，这姑娘总归是来帮他的。罢了，不与她计较了。
　　送走了安亲王，缈缈在屋子着实为难了一番。安亲王那种直来直去的样子，也不知能想出个什么柔弱的法子。该不会又将事情搞砸吧？
　　缈缈在屋里左思右想之际，推翻了无数计划，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法子，正写好了计划，预备叫人送去，哪知文信儿忽然小脸苍白的跑进容府，哭的满面伤心：“缈缈，不好了，安亲王得罪了皇上，被关到大牢里去了。
　　文信儿哭的像是一个愧疚的孩子：“缈缈，是我的错。安亲王是你因为我才关进去的，御史们参他僭越，要是他没有帮我建那个宅子，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文信儿哭的梨花带雨，就连缈缈也忍不住怀疑安亲王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来安亲王那些年的守护也不是打了水漂。信儿这样子应该是喜欢安亲王的吧？
　　忽然一个陌生的小厮冲着她摇脑袋，晃了一下安亲王的令牌，缈缈这才明白过来。
　　缈缈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安慰道：“这算什么事？你应该开心才对。安亲王是皇上的长辈 ，他不会有什么事。充其量也不过是挨上几顿板子，削了爵位，被赶出京城罢了。”
　　文信儿整个人如坠冰窖。怎么会呢？他不是很厉害吗？他可是威风凛凛的亲王啊，怎么会落得这么狼狈呢？
　　京城是个人情淡薄的地方，他若是真的落难了，昔日的友人定会疏远他，二姐也已经打定主意退亲了，这样一来，他身边岂不是什么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