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恩客》穴居生物

13、第十三章

　　衙门坐落在柳州西北，柳州地方不大，作奸犯科之人也不多，牢狱只是用砖石而茅草搭建而成的几座矮屋。
　　缈缈跟着文信儿到矮屋时，心里还有些忐忑。她给安亲王出的主意，是要他用装可怜引起信儿的怜悯之情。可安亲王为人也太刚直一些，直接可怜成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他怎么不想想万一信儿真的被吓到，或是日后知道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又该怎么办呢？
　　安亲王是真的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信儿这种从小被当做明珠养的小姑娘哪见过这等状况？没准这次又要弄巧成拙了。
　　缈缈在心里叹了口气，引着文信儿进了牢狱。潮湿污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地面又滑又湿，只有一个小的还不及拳头大小的火苗发着微弱的光。缈缈扶着文信儿，小心翼翼的往安亲王被关的地方走去。
　　牢狱里传出细碎的交谈声，似乎有人在与安亲王谈话。
　　缈缈走近时，只听一个年轻而又激动的声音道：“王爷，皇上与您有叔侄之谊的，只要您上奏，将这宅子的事好好解释给皇上听，皇上会原谅您的。”
　　“本王说过了，此事不要再提。”安亲王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出来。
　　与安亲王说话的人似乎更焦急了：“王爷，朝中那些御史本就与您政见不合，这次被他们抓住把柄，只怕会对我们不利啊。”
　　安亲王没有说话。
　　那人声音里带了哽咽：“王爷！属下知道您不愿解释，是怕这事牵扯到文家身上。您不舍得文信儿姑娘遭人非议，这属下理解。可王爷有没有想过，若是您倒下了，文家必定上门退亲，文信儿姑娘对您而言便是一个陌路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安亲王似乎沉默了，声音里带着苦笑：“若以本王一人之难换得信儿安宁，又怎么会不值？”
　　耳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缈缈扭过头，只见文信儿小脸煞白，秀丽的眉毛拧在一起，殷红的嘴巴紧紧的抿着，眼底露出了几分坚毅。
　　在文信儿身边这么久，这个被府中人娇养长大的姑娘少有愁容，即使忧愁，眼底也总是轻快的。像这次这种眼底似燃着小火苗的坚韧神情，是文信儿身上从未有过的。
　　她像是在一瞬间突然完成了从稚气到成熟的蜕变。
　　安亲王这回要苦尽甘来了。
　　劝说安亲王的那人并没有放弃，依旧苦口婆心的劝着安亲王。那说话的人声音极粗，是文信儿以往最怕的那种人，可这回文信儿却一点也不怕的冲了进去：“你胡说！文家不会退亲的！”
　　几日不见，安亲王脸上长满了胡茬，发丝凌乱，瞧上去还真有几分落魄的样子他见到文信儿后先是一愣，笑了，笑里满是苦涩：“你怎么能到这来？”
　　这话里带着几分质问，要是以前的文信儿兴许早都吓跑了。这回文信儿却直视安亲王的眼睛：“我们文家不会退亲的！”
　　安亲王狼狈的偏过头，神色落寞：“信儿姑娘，本王知道你对本王无意，女儿家的婚事是大事，本王不希望你因为同情而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以前本王没有过问信儿姑娘的意思，是本王错了，本王不该将你强行与本王绑在一起。”
　　安亲王的话让文信儿鼻子一酸，不知怎么的，记忆中那些叫她害怕的安亲王忽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那个每次见到她身体都紧绷的像个石块一般的男子。
　　安亲王即使落狱，也要保全自己。她以前怎么会以为他会伤害她呢？
　　安亲王却已转过身去，文信儿心底一痛，刚想说什么，却被衙役带走了。
　　快要出门前，缈缈瞧了安亲王一眼，只见他双目炯炯，紧紧盯在文信儿身上，哪有半分落寞放手的意思。
　　安亲王对文信儿这份情还真是偏执。照他这种性子，只怕知道文家退亲，也会想方设法将文信儿夺回来。不过那样势必得罪文家，文家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绵羊，事情必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还好信儿对安亲王有情，事情不至于闹到那种地步。
　　缈缈心情不错的送文信儿回府，安慰了几句眼睛哭的红红的文信儿，转而去了文夫人房中，将安亲王派小厮送来的信递给了文大人夫妇。
　　文大人夫妇看过书信，先是愣了一会，随后面上浮现出喜意：“原来如此。安亲王无事就好。”
　　照缈缈姑娘所言，信儿对安亲王是有情的。信儿性子软，如今知道安亲王因为她而落狱，这几日定会常去探望安亲王。这一来二去间，没准能相处出感情来。他们也不用忧心信儿远嫁了。
　　接下来几日，文信儿果真雷打不动，即使下雨，也会到狱中去寻安亲王。作为陪同的缈缈见信儿在里头呆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出来时脸蛋越来越红润，便知道信儿与安亲王好事将近。
　　这日文信儿刚进去寻安亲王，缈缈打算寻个地方歇息之时，忽然听见一阵争吵声传来，而且那其中一人的声音还颇为相熟，似乎是杜妈妈。
　　缈缈寻了一个衙役打听，这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与杜妈妈争吵的是个年轻丫鬟，是林绣从京里带来的人。
　　林绣自从那群侍卫丢进狱中自觉丢尽了颜面，后来听说那群侍卫被打了板子后只是被关进狱中，心里大为不快。但碍于柳州来了诸多权贵，害怕给父亲丢了颜面，林绣只得想法子暗中报复。这不刚刚寻到这狱中管饭食的人，林绣便叫人来使手段了。
　　她打的是个阴损的主意。管饭食的是个好色之徒，于是林绣便派自己的丫鬟蛊惑衙役，趁机在饭菜里动手脚。
　　缈缈赶过去时，杜妈妈正在地上哭天喊地：“苍天，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官爷眼皮子底下都敢动手脚。要不是我今日瞧见，还不知你要害多少人。”
　　丫鬟显然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这位妈妈，你可不能倚老卖老，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呢？我奉我们家小姐之命，是来打听事的。您在这揪住我不放，这是耍什么无赖呢？”
　　跟缈缈来的衙役认出了那丫鬟的身份，好心的对缈缈道：“姑娘，这人来头不小，您莫要管闲事了。”
　　丫鬟听见衙役所言，微微扬起了下巴，倒打一耙道：“这人红口白牙的，净污蔑人，简直枉顾王法。”
　　丫鬟轻蔑的瞧了杜妈妈一眼：“她家少爷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么？主子都这么坏，下人也不见得是好人。”
　　这群人顶头上司黄大人见了小姐都毕恭毕敬的，她何至于害怕这伙人？下药被人发现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缈缈静静的看着那丫鬟，走到那锅饭菜跟前，淡声道：“是啊，空口白牙的，嘴上的功夫怎么能见真章。”
　　那锅菜里下了药，上头还浮着一层白白的粉末，缈缈轻轻嗅了一下，掏出一块令牌来，对着衙役道：“柳州这几日不是来了一位青天老爷么？还是请他老人家来看看。”
　　丫鬟的面色瞬间铁青。
　　这盛传的青天老爷哪是什么正经的‘老爷’？那可是京里出了名的女中容庭郁，铁面无私，油盐不进。更棘手的是这人身世极高，威逼也逼不来。
　　这案子要真交到她手里，一定不能善了了。
　　丫鬟动了动嘴，想哀求些什么，忽的想到了什么。听闻那容家姑娘这几日为了撮合安亲王与文信儿时常到狱中，这人难道就是容家的姑娘？
　　丫鬟只觉晴天霹雳，完了，事情闹大了。
　　衙役见缈缈拿出了王府的令牌，以为是个比林绣还难惹的主，纷纷变了脸，将那丫鬟团团围住。
　　杜妈妈解气的看着这一幕，跑到缈缈跟前：“姑娘可千万别放过了这人。”
　　缈缈看了眼杜妈妈。微微摇了摇头：“她是林绣的人，衙门的人是不会动她的。
　　林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吏部中熟人甚多。黄大人这种一心想调任京中的地方官，巴结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得罪林家。
　　杜妈妈面有忧色，缈缈安抚了杜妈妈一会，准备叫人带她先去看陈彦。
　　青天老爷在传闻里嫉恶如仇，铁面无私。可缈缈拿不准那些传言到底是夸饰还是确有其辞。
　　丫鬟听到青天老爷之时，面色变得铁青。想来是认识那青天老爷的。万一那青天老爷念及旧情，徇私舞弊又该怎么办？
　　缈缈权衡了一番，觉得安亲王更靠谱，正打算去寻安亲王与文信儿，却见一个容貌张扬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春杏下药的饭菜何在？还不赶紧给本小姐交出来。都是聪明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不用本小姐提醒你们也该明白的。”
　　女子下巴一扬，跟在身后的人堂而皇之的打砸起来。
　　衙役苦着脸：“林绣小姐，您不能坏了规矩，容家姑娘人还在这呢。”
　　林绣冷哼一声，目光扫到缈缈身上：“你就是容缈缈？刚好，本姑娘正要找你。”
　　衙役颤颤巍巍的问道：“林小姐，您想干什么？”
　　林绣声音一厉：“你们眼瞎不成，容缈缈仗势欺人，污蔑我的丫鬟下药。作为主子，我替我的人出口气，不为过吧。”
　　衙役睁圆了眼，正想要拦，却见林绣身边几个身形高壮的护卫已经冲容家姑娘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