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画江山》禾水乌龟

5、初诺

　　千炼把宇文怀摆在床上盖好被子，心里佩服起流光来。
　　\"大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多喝酒，平日里一两杯便醉了，再多喝些就一倒不起，次日醒来什么也记不住。\"流光温柔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荡。
　　宇文怀果然酒量不好，他见千炼喝完一杯只是微醺，多半以为这是平常的酒，所以并未多想地喝完了一杯。熟知千炼酒量不错，这酒是极纯的烈酒……
　　千炼感叹着，流光表面上十分大度，心里想必也是不愿意宇文怀宠爱别的人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帮她呢。
　　她熄灭了蜡烛，然后拿上瑛姬准备的膏药，悄悄从窗户里溜了出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她来到长林园白日里小奴被殴打的地方，再跟着夜色下地面上亮晶晶的千里散，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里应该就是哑奴和那个小少年住的地方。
　　白日里多有不便，晚上办事自由多了。
　　一个房间正亮着微弱的烛光，千练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看见那少年正直挺挺地躺在塌上，身上还是穿着下午那件粗布衣服，漆黑的眼睛大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有种已经放弃治疗的感觉……
　　确认找对了地方，她便大方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少年惊讶地看着她。
　　\"不用怕，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他愣了一会儿，张口道，\"为什么？\"不过大概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千炼却比他更加惊讶，\"你会说话？\"
　　那少年却又不说话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千炼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伤口摇头，\"怎么能放着伤口不管呢？等到感染了会死的。\"
　　\"顺其自然，若是死了便是天意。反正活着也什么意思。\"
　　千炼皱了皱眉头，这么小就不想活了，什么缘故？
　　\"为什么说活着没有意思？\"
　　\"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没有亲人，把我捡回来算亲人的人也死了。我只是一个奴隶，能做什么？活着也不被当人看。\"
　　这个问题把千炼难住了，她想起自己刚才这个世界的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师父告诉她，要去寻找她的使命，去做做看。
　　\"想不到，就不去找找看。如果连寻求都没有过而选择去死，不觉得可惜吗？那是懦夫的行为。再说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千炼的话让他茅塞顿开，他的眼神突然迸发出如繁星般闪耀的光芒，千炼笑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应该死。
　　\"你说顺其自然，死了是天意，结果天意让你等到了我，说明我是上天派来救你的，那么你就要顺从天意好好活着，你说对吗？\"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却不知这一眼便彻底入了心，是一生之久。
　　\"那么小少年，现在可以脱掉衣服配合我上药了吗？\"千炼俏皮地问。算上前世，她活了也快二十八年了，面前的小少年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要她哄着。
　　小少年原本绷紧的脸松开，冷峻的神情融化掉，抿唇点了头，脸变得有点红。
　　认真上药的千炼并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这个世界没有碘伏，她很小心地先用酒代替给伤口消毒，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小心。不过还好，那些孩子下手看着狠，到底力气有限，没有断骨头。
　　\"你叫什么名字？\"小少年开口问。
　　\"想知道我的名字，得先用你的换。\"
　　他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语气有些低落，\"我没有名字，他们管我叫小奴。\"
　　\"小奴？这名字不好听。如果我送你一个名字，你想要吗？\"
　　小少年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不稳，\"你，你说来听听，取得好我便要了。\"
　　千炼偷笑，那明明在乎得紧，却假装不在意的傲娇样子还真是可爱。
　　\"师父给我取名为千炼，是来自一句诗——千锤百炼出深山，熊熊烈火若等闲。他总说，希望我经过千锤百炼，最终修出正果。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既然我叫千炼，那你便叫修，怎么样？你愿意从此跟着我一起寻找活着的意义吗？\"
　　小少年别过了头，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缓了一会儿，才强装平静地回答，\"听起来还不错，那我就叫修了。\"活着的意义……他也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了。
　　\"你要我跟着你，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千炼大笑，\"小鬼头，谁保护谁呢！\"
　　\"我不小……我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看起来顶多十岁的样子。千炼狐疑地看着他。
　　他有点羞恼，\"我只不过……再过两年我就长高了。\"
　　\"那倒是。不过，小修……\"
　　\"我不小。别随便改我名字。\"
　　这家伙……\"阿修？\"
　　\"不逗你了。是谁把你捡回来的？他为什么为你取一个名字呢？\"
　　\"哑奴。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取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个哑巴，肯定不能给你取名字。\"
　　\"他不是哑巴，他教我写字，教我武功，就是不给我取名字。\"
　　\"真是一个怪人……\"
　　哑奴不是哑巴，她早就知道所以并不惊讶，不过他不知道师父的师弟原来是个怪人。
　　不过修既然会武功，还任由别人欺负，真傻。
　　修已经睡着了。
　　睫毛浓密而卷翘，睡得似乎很安心。
　　千炼给他盖了被子，师父交代的那些事情来日再问也不迟。等在这里玩够了，她就把他带走。
　　\"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
　　那少年认真许诺的模样，让人心里暖暖的。
　　是第一个说要保护好她的人呢。虽然她不需要。
　　这小家伙，以后好好养在身边，陪着自己，应该也不错。
　　千炼唇角上扬，轻轻关上门，脚步轻快地走了。
　　月上柳梢，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种植在两人的心里……
　　千炼回房时宇文怀还在昏睡，她脱掉衣服，只留一件里衣，确认不会露馅后躺上了他身旁。她睡在外面，这样面对危急情况能有更多空间做反应。
　　很久不做梦了，这晚她梦见了上一世的自己，一个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无法剧烈活动的娇弱千金。她没有朋友，只有书作伴。那时，她特别羡慕武侠小说里的女侠。如今在这具身体里，她自由了，可以无拘无束地奔跑，甚至有了一身奇特的轻功和矫健的身手。是否是神垂听了她的祈求？又或许是她在梦里。
　　一次她在花园荡秋千，抬头看见天空中有一只雄鹰盘旋，她一眼就爱上了鹰的矫健，她羡慕它的自由。不像自己，速度最快也就是荡秋千的时候。
　　她爱上了鹰，翻阅遍了鹰的资料，知道\"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海东青，鹰中之王，满族人叫它“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鹰和最高的鹰，有“万鹰之神”的含义。这个梦的结尾，她变成了一只海东青，飞上九霄。
　　真美好，她在梦里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