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9、误解

　　她心里有事，一路走到中宫门，也是凑巧，正撞见常青明带着一队人朝这边走来。
　　楚灵今知道自己现在脸上带妆，和平时的模样不大一样，也不想见人，于是转身躲进长廊旁边的屋子里，刚进去，就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她一时惊慌想躲，猝不及防门从外面打开，正走进来一个人。
　　两个人面对面撞见，都是一惊。
　　“八王爷。”
　　辛援玉一时间没认出她是谁，还有些惊诧宫中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稍稍一愣神就听见对方熟悉的声音。
　　“……楚，楚灵今？”
　　楚灵今微微皱眉。
　　她以前做出这样子，最多楚楚可怜略带着些柔弱，现在大概是因为贴了花黄摸了胭脂，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显出一种凌厉的美：“王爷不认识我了？”
　　邻牙利齿，果然是她！
　　辛援玉笑吟吟：“自然认得。只是变丑了，不敢认。”
　　姑娘家，哪有喜欢别人说自己丑的。
　　楚灵今心头火起。一时间自己也不明白，明明见了别人都是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怎么每次见了这个人，就管不住自己了呢。
　　“王爷想瞧漂亮姑娘，也不该来这儿。”
　　辛援玉：“这儿自然没有姑娘，但是有宝贝。”
　　“找宝贝应当去四房库，来这里做什么。”
　　辛援玉说，是周边小国边梭进贡了一盏双翘俶芳灯，外面是用特殊材质做的，不仅透明美观，夜里还会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楚灵今：“里面嵌了夜明珠罢。”
　　“边梭将它视为国宝，能拿来进贡，肯定不是夜明珠一类常见的东西。”
　　楚灵今心想，也真是个闲差王爷，才有这等的心思，来找什么俶芳灯。
　　辛援玉：“找到了，你瞧。”
　　这个据说价值连城的宝贝并没有引起大梁皇上的注意，说不定连瞧都没瞧，就被小太监扔在了这里。因而表面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昏黄的光从窗外穿过来，稀稀落落地停留在辛援玉的肩膀上和衣服上。
　　楚灵今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瞧了一眼。
　　她虽然不怎么花心思在打扮上，但那不过是出于不愿暴露自己的缘故。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何况是她这样花一样的年纪，因此立刻就被俶芳灯漂亮又难得一见的形状吸引住了。
　　辛援玉瞧她看的专注，伸手将俶芳灯上扣住的琉璃取下来，然后插在了楚灵今的鬓间。
　　那居然是个活扣，轻轻往下一拉就能扯掉。
　　楚灵今下意识地要取下来，忽然听见辛援玉说：“你瞧。”
　　俶芳灯透明的外罩上出现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眉如远山，眼似宝珠。
　　辛援玉道：“书上说杨妃不语而含情，形容似嫡仙，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楚灵今从没听过这样真心的恭维，心里十分害羞七分高兴，连忙将琉璃取下来：“我可不敢和杨贵妃相比，真是折煞我了。”
　　辛援玉笑道：“杨妃当年也……”
　　他就站在楚灵今旁边，两个人相隔极近，说话间一挥手，那俶芳灯就”啪”的一声被扫落在地面上，立刻跌成了两半。
　　楚灵今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去瞧辛援玉，就看见他俊俏无比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犹豫之色，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但这神色下一秒就消失了。
　　“糟了！”
　　辛援玉：“嘘，当心被人听见。”
　　他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就看见楚灵今蹲在地上想捡起碎片，慌乱之间也不小心，手上被划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辛援玉：“……”
　　楚灵今心里慌张，也没感觉到疼痛，只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吸了一下。
　　辛援玉忽然干咳一声，扭过脸：“你别怕，皇上每年收那么多贡品，哪能样样都记得，该赏赐的也都已经分发下去了，余下的都堆在这里，谁能记得有什么东西。”
　　“皇上不记得，自然有人帮他记。等到司礼太监来查的时候，不就全清楚了。”
　　辛援玉想了一想：“这俶芳灯不是中原的东西，只怕想买相似的也买不到。” 看楚灵今面色苍白，又道：“但你也别怕，皇上问起来，我自会承担，就说是我自己打破的，与你无干。”
　　楚灵今摇头，心里并不信他。
　　辛援玉：“信不过本王？”不等她回答，就将俶芳灯重新拿起来，依照原先的样子放了回去。他做的认真，冷不防听见楚灵今在身后问：“王爷的样子，一点都不慌张。”
　　“嗯？”
　　“……该不会经常做这些事罢。”
　　辛援玉一个踉跄，差点失手将俶芳灯再砸一次。
　　回去的时候，年年正好在长廊上候着：“姑娘来的正好，您瞧瞧，谁进宫来了。”
　　她旁边站着的美貌女子，容颜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美艳有余，清丽不足，是楚平冬。
　　原来她昏过去后，年年怕她出事，托涟漪传了消息出去。两姐妹虽然关系平淡，但毕竟是亲姐妹，楚平冬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找人使了银子，又托了常青明帮忙，才进宫来。
　　楚灵今：“我没事。倒是你不常在宫中行走，今天忽然过来，没遇上什么人罢。”
　　楚平冬没什么心眼，傻乎乎地说：“遇见了几个人，瞧着和气的很，还帮我指路来着，瞧着不像个太监，似乎是个什么官儿。”
　　楚灵今：“哦。”
　　楚平冬：“相貌也俊，高高大大的，很是气派。我看他气度举止都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穿着便服，差点以为是皇上呢。”
　　楚灵今笑：“皇上不在朝堂，也应当在中阁，哪有那个空当四处走的。说起来，我有些日子没和你见面了，常公子如何？”
　　楚平冬脸上一红。
　　楚灵今就明白了。
　　“那真是太好了。咱们虽然不是富贵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其他的如钱财家世虽然重要，但都不最要紧，人品才是第一等的。我看常公子是有学问的，相貌和你也匹配，虽然我不大了解他为人，不过姐姐你喜欢，想必自然是有他的优点的。”
　　楚平冬有些感动：“我知道。咱们自小就不在一处，父亲心里偏爱你，”说到这里微微黯然：“……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我小时候想起这些，心里确实有点怨恨，所以大了和你也不如其他的姊妹一样亲厚。但我毕竟是你姐姐，看你终日在宫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总是不好受。”
　　楚灵今握住了她的手。
　　“……我一个女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等太后放你出宫，到那时咱们姐妹俩就回老家去，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让你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
　　宫里规矩多，楚灵今就没留姐姐吃饭，让年年送她出宫，自己则歇下了。
　　她想着湘妃和俶芳灯的事情，一夜辗转反侧。
　　想来想去，还是俶芳灯的事情难办些。
　　至于湘妃，她有意图不假，但自己背后有太后撑腰，皇上也不会拉下面子去太后那里要人，只要自己再低调些，不让皇上生出什么别的意思，湘妃也掀不起大浪来。
　　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年年就惊慌失措地闯进来：“不好了姑娘。”
　　“怎么？”
　　“宫外传来消息，说昨夜大姑娘根本没回楚家。”
　　楚灵今茫然：“没出宫？”
　　“嗯，我托涟漪姑娘打听了，说是在宫门口被湘妃娘娘的人接走了。”
　　霎那间，冷汗从头到脚地湿了楚灵今全身。
　　她哪能不明白湘妃的意思，这是怕自己不愿意，特意找了个人质来拿捏自己了。
　　这下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赶到湘妃的寝殿。湘妃也是刚起，披了个鹅毛素绒绣花袄，正戴着镂金丝手镯，不急不徐地坐在香塌上，问她：“这么早的过来找我，是想好了？”
　　“娘娘说笑了。灵儿资质愚钝，哪里配得上去服侍皇上。只是听说姐姐在娘娘的宫里，怕她礼数不周到，冲撞了娘娘，所以特意来瞧瞧。”
　　“哦，原来是楚大姑娘，我说怎么眉眼间和你有几分相似，也是个大美人。”
　　“姐姐自幼在老家长大，所以宫里人都没见过，娘娘不认识也正常。”
　　“原来是周章那样人杰地灵的地方养出来的，难怪和宫里的莺莺燕燕比起来是不大一样。”
　　楚灵今心里打了个突。
　　“可惜姐姐已经许人了，哪有那个福气进宫来呢。”
　　湘妃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灵儿妹妹可真不厚道，我有心替皇上找个贴心的可人儿，你自己不愿意，说要让我瞧瞧你姐姐是否是个好人选，现在却又反口说你姐姐已经婚配，这可不是消遣我么。”
　　楚灵今一呆。心想我什么时候让姐姐入宫给你瞧瞧了。
　　暖阁内窗帘微动。
　　楚灵今隐约看见一抹熟悉的绿色裙角飘过，霎那明白了湘妃的意思。
　　这是要离间自己和楚平冬么！
　　湘妃：“你也别急，这可不是我的意思。皇宫之中，没有皇上的授意，难道我敢随便强掳人到我的宫中来么。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什么？”
　　“实话和你说罢。皇上看中了楚大姑娘，托齐公公来问，我不过是顺着皇上的心意把人给找来罢了。谁知道那么巧，又是你楚家人呢。”
　　“娘娘说笑了，皇上怎么可能知道……”
　　楚灵今忽然想起那天楚平冬说的话。
　　————“相貌也俊，高高大大的，很是气派。我看他气度举止都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穿着便服，差点以为是皇上呢。”
　　当今皇上爱穿便服，加上生性节俭不爱奢华，年纪又轻，一般人见了，决计想不到就是当今的圣上。
　　一时间楚灵今呆在原地，满脑子翻来覆去，就只有几个字。
　　时也命也。
　　既然是皇上开了金口，那楚平冬如箭在弦上，由不得自己愿意不愿意。
　　不过短短两日，宫中上下就知道了楚家大姑娘入宫的消息。涟漪也听说了，特意过来贺喜，楚灵今有苦说不出，
　　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和涟漪说，送她出门的时候正碰见常青明和他的部下巡查。
　　涟漪：“那人怎么这么看你，好像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可不就是深仇大恨么。
　　常青明和俩人擦肩而过，特意侧过头来，冷冷道：“灵姑娘为了自己，不惜将亲姐送入宫中讨圣上欢心，真是忠心耿耿，在下佩服。”
　　姐夫变仇人，楚灵今有心解释，对方却不给机会，转身就走。
　　涟漪：“这人怎么回事？？？”
　　楚灵今心里苦涩，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