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10、谈天

　　送完涟漪，楚灵今顺着宫阶一路走上内宫城墙，巡逻的侍卫瞧见是她，也没拦着，只叮嘱夜里风大，小心掉下去。
　　此刻夜深寂静，往天上一望，俱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
　　楚灵今沿着城墙边慢慢往前走，因为天黑瞧不清楚路，因而走的也慢。可也许就是这漫无目的的闲晃反而令她心情平静，烦闷也渐渐散去。
　　她在夜风中张开双臂，脚尖轻点，正要往前再迈一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小心。”
　　接着一只手将她拉过来。
　　楚灵今猝不及防，被这力道拉的跌到地上，抬头望去，同时也嗅到了淡淡的冷木香，十分好闻。
　　她和来人在月色下茫然相对：“你拉我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辛援玉：“这里可不是好玩的，路险墙高，风一来，你可就掉下去了。”
　　楚灵今的好心情被他打断，加上看到他就忍不住斗嘴，下意识回到：“就是要跳下去呢。”
　　“为何？”
　　“自然是有了烦心事，而且是解决不了的烦心事。既然没有办法，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辛援玉想了一想：“也是。”
　　“？”
　　“那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说着握住楚灵今的肩头，把她拉向自己，挨着城墙处往下一跃。
　　“啊！！！！！！！”
　　楚灵今心跳几乎要跳出来，天旋地转之际，什么也想不到，只能狠命地抱住辛援玉，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这个疯子！他要害死我了！
　　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到。
　　楚灵今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瞧，原来这城墙下还有一处凸出来的石阶，蜿蜒而上，只是因为天色暗，她没有看清。
　　辛援玉：“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看见楚灵今一头撞过来，两个人顺着这力道斜斜滚做一团。
　　楚灵今心里又急又气，又是后悔又是暗喜，简直五味杂陈。
　　她本来今天已失望难过到了极处，虽然没有想过真的跳下去，但隐隐也有不想活了的念头，可等到真的被这么带着跳下去时，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不甘心。
　　这么一对比，那些缠绕在心头的事情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估计辛援玉也知道他的心情，因此也不责怪她，笑吟吟地问：“怎样？”
　　没有回答。
　　回头一瞧，楚灵今鼻头微红，眼圈也是粉色的，楚楚可怜。辛援玉：“……哭了？”
　　楚灵今吸了吸鼻子：“才没有。”
　　这么一闹，辛援玉在楚灵今的心里彻底是个不靠谱的纨绔子弟了，半分王爷的形象也无。
　　两人并排在夜风中坐下，辛援玉道：“这下面还有一段石玉，是前朝时就有的，上面还刻了字。皇上登基后，因为要修新殿，所以拆了。”
　　“你怎么知道的？”
　　“来的多了，自然就瞧见了。”
　　“你常常来这里么？难道也是因为有烦心事？”
　　辛援玉道：“是人都会有烦心事，就算是神仙，也会有烦恼的。”
　　此刻凉风习习，吹的特别舒服，楚灵今想了想，问：“神仙有什么烦恼，神仙不用愁家用银子，不会有生老病死，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还有什么可烦的？”
　　辛援玉随口道：“大概是会烦恼不知情爱的凡人和蹦出来的笨蛋道士罢。”
　　楚灵今“哎呦”一声：“你也看《汝伯传》么？”
　　这是楚灵今最近看的话本《汝伯传》里的句子，辛援玉没想到她还爱看这些在宫里人看来不入流的东西，有些诧异：“看过一些。”
　　宫中寂寞，也没什么可以消遣的东西，楚灵今就爱看这些传本小说，可惜太后不喜欢，身边的宫女喜欢的又都是胭脂衣服，对话本并不感兴趣。
　　只有一个涟漪也爱这些，可她在淑妃宫中当差，十天半月才能见一次。
　　楚灵今好容易遇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迫不及待地说：“你看最新的一话了么？”
　　“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告诉你，最新的那一话里，小和尚修炼成人，为了报恩，来到了齐娘子的身边……”
　　辛援玉也不插话，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末了，楚灵今还特别遗憾地叹息：“可惜新的一话涟漪还没买来，也不知道齐娘子和她的心上人团圆了没有。”
　　“大概是没有。”
　　“？”
　　“齐娘子进京寻人，不料小相公科考落地，并没有考中，失意之下回到了自己家乡，两人因此错过。”
　　楚灵今一时不知道真假：“真的？”
　　“骗你的。”
　　楚灵今：“……”
　　辛援玉伸了个懒腰，像只大猫儿一样仰躺在石阶上：“其实写这话本的笑苍生是我认识的人，当初他写这本子的时候，还问过我。”
　　楚灵今心想原来如此，可心里还是放不下，问他：“那新一册的话本你那儿有么？”
　　“这我可没有，不过他就居住在皇城不远处，你若是愿意，等到明日出宫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你向他要便是。”
　　楚灵今大喜，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两朵红晕：“那我明日来找你。唉，你说笑苍生问过你这故事怎么写，难道这话本里的故事是你想的？”
　　“那倒不是，我是想了个本子，可是他没用。”
　　“你当初想的是什么？”
　　“左不过是男女之间的分合情爱，说来说去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不说，楚灵今就越有兴趣：“说说嘛。”
　　辛援玉不理。
　　楚灵今就伸着脑袋探到他面前：“说说嘛。”
　　两人都在凸出来的石阶上，脚下就是皇城根，辛援玉怕她摔下去，又不好伸手扶她，只能往后躲：“我想的故事里，小相公最终没有抵抗住妖怪的诱惑，齐娘子愤而离开，最后去了北疆，在北疆开辟疆土，最终封王。”
　　这故事倒是和楚灵今想的不一样。
　　让娇滴滴一心为情郎的齐娘子去北疆，让本来忠心不二的小相公被妖精蛊惑？
　　幸好辛援玉想的这故事没成真，不然估计笑苍生就出不了门了——被爱看话本的人追着打。
　　“为何要让齐娘子去北疆？”
　　问完想起辛援玉当年被皇上罚去菖卑，菖卑便在北疆境内，多半是因为这个了。
　　“北疆那里，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么？”
　　辛援玉被罚之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他也不避讳：“哪里都不一样。”
　　楚灵今：“哦？”
　　辛援玉不明白她一个华都长大的娇女子怎么喜欢这些塞外的故事，但他和常青明不同，常青明是不喜欢的便不搭理，辛援玉不喜欢的也不会表露出来，还是耐心道：“那里是在大梁的最北边，相隔数千里，风土人情都和这里不同。更不用说道路不通，行路艰难了，与这里横跨一座雪山，雪山上有终年不化的雪，若要过去只能徒手攀岩，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就怕引起雪崩丧命于此。”
　　楚灵今听的入神。
　　“翻过雪山，北疆那里的风光却又不一样。现在的北疆一分为二，最北是菖卑的领土，最南是大梁，中间是承汝，我当年去的就是承汝。那儿男女之间界防很低，女子也可上战场，男子也可入赘。”
　　楚灵今：“有点鲜卑之风。”
　　“嗯。因为离鲜卑太近，先皇帝未征战时，两地交好，互通婚姻，所以关系极好，也染上了鲜卑的一些习俗，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像咱们一样祭祀，而是请出城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在露天摆上宴席，请来来往往的人都喝上一杯。”
　　楚灵今十分感叹：“听着可真是又热闹又好玩。”
　　“热闹是真的，好玩却未必。我去的那年，菖卑与承汝两地交战，菖卑时不时便强闯入城，掳一些女子过去，因此当地年纪差不多的女子都在找夫婿。就经常有人在宴席上灌醉了来往的商客，然后稀里糊涂地送进洞房的。”
　　楚灵今笑出声：“那万一人家不认，女孩子不就吃亏了么。”
　　“当地的风俗和这里不同。若是人家不愿，也可以自行离去，女子可再嫁，也可自己生养。”
　　楚灵今听的颇为惊奇：“还有这样的风俗，真是厉害。” 想了想又说：“那你这样的人品，去了那里怎么就没被抢呢。”
　　辛援玉听她说你这样的人品，总觉得对方不像是在夸自己：“我也遇到过。刚去的时候不懂，别人敬酒就喝了，醒来的时候被绑在椅子上，差点被强逼着拜了天地。”
　　楚灵今咯咯地笑。
　　“那你不是平白得了个王妃。”
　　辛援玉：“想绑我，也得看有没有本事。”
　　“也是，那是她们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知道你是大梁八王爷，岂不是吓死了。”
　　“不，她们并不知我是谁。我后来知道，那户人家嫁女也是迫不得已，女儿才不过十三岁，谁知道被承汝的一户恶霸看上了，扬言要娶，不然就引菖卑人入城。人家迫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
　　他神色淡淡：“所以我就闯进那恶霸的家里，将他绑了扔到雪山上，估计早就冻死了。”
　　楚灵今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