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26、伤情

　　“自然是收起来了。”
　　“还请姐姐拿来我瞧瞧。”
　　楚平冬皱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楚灵今便又重复了一遍。
　　楚平冬忽而一笑。
　　她一向是美的，只是美的寡淡，进宫之后更是如此。美的像副画儿，瞧着是很赏心悦目的，但没什么生气。这么一笑，倒有点儿人情味了，还隐隐透着锋利：“怎么？你要拿回去？”
　　左右的宫女太监都下去了，楚灵今：“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常青明留了什么？”
　　楚平冬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下她不必回答，楚灵今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把它交给了皇上，是不是？我那天和你说过了，常青明并不知道真相，他误以为八王爷通敌叛国，其实那只是权宜之计的自保而已，并不是真的。”
　　“那你为何不向皇上解释？”
　　“皇上恨八王爷如此，怎么会听？姐姐，你知道这里面有东西，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直接交给皇上，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楚平冬：“是么？”她点点头：“你可真聪明，什么都没瞧就猜出来了。你一直如此，从小到大，都聪明的很。”她目光落在远处，悠悠道：“所以你最得父亲的喜欢。人人都羡慕我，说我是楚家的大小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那有什么用呢，楚家谁不知道父亲最喜欢的是你，他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说你最像他。”
　　楚灵今：“……”
　　若是几月之前，楚灵今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看来，多半是因为楚沐芳误以为自己是辛多芙的女儿，爱屋及乌，所以才会如此罢。
　　“明明都是他的女儿，他却看不见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我也知道自己不如你，你聪明漂亮，哪怕是下了诏狱都有太后救你，楚家原先是靠父亲，后来是靠你。所以我什么也不说，你劝我进宫，我就来了，哪怕我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在宫里。”
　　她接着道：“可你懂么，你不懂。你和父亲一样，心里有大义，说什么都是那么的冠冕堂皇，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好像只有我一个人那么自私，从来都是只想着自己一样。不过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喜欢八王爷，是么？”
　　楚灵今不说话。
　　“你心疼了？可你为什么心疼，八王爷再怎样，他也还好好的活着，可我喜欢的人呢，埋骨他乡，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见。如果不是我偶然打开了玉珠子，我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灵儿，你这么聪明，可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了他，就不让我为自己喜欢的人报仇么。”
　　楚灵今：“因为玉珠子里写的根本就是假的！”她上前拉住楚平冬：“你和我去见皇上，我当着皇上的面和你说清楚！”
　　楚平冬被她拖着往前走了两步：“我为什么要去，他害死了常公子，杀人偿命不是应该的么！”
　　楚灵今心知说不清楚，拉着她就走。
　　宫女们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一瞧两姐妹撕扯在一起，也不敢拦。
　　楚灵今：“你糊涂了，害死了好人难道你就开心了么！”楚平冬又急又怒，一把推开她：“你说的都是对的，从小到大，都是对的，可我不信，我才不信。”
　　她挥舞着手臂，手腕上的银镯一下子砸到了楚灵今的脸上，火辣辣的，楚灵今痛极了，用力往外一推。
　　“哗啦啦啦啦……”
　　宫们尖叫着去扶。
　　楚灵今自己也跌坐在地，身边的人呼啦啦地朝楚平冬涌过去，耳边听到尖叫声愈发高了：“流血了，流血了！”
　　楚灵今迷迷糊糊的去瞧，那血却是从楚平冬的裙脚下流出来的，浓稠的一滩，红的刺眼。
　　她脑袋一懵，眼前的宫女太监们慌乱起来，有去叫太医的，有去叫皇上的，乱成一团。她在人群的缝隙里去瞧楚平冬，却什么也瞧不见。
　　直到太医来了，皇上也来了，她才知道楚平冬是怀了龙胎，可惜还不足月，楚平冬自己也不知晓。
　　太医皱着眉头诊了半天脉，良久缓缓摇头。
　　下一秒皇上大踏步地过来，一脚踹在了楚灵今的心口上。这一下实在是太狠，楚灵今眼睛一黑，耳朵也失聪了片刻，左右骄骑卫将她拉了出去，锁在了椒房里。
　　楚灵今强忍着痛，脑袋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又好像乱糟糟的理不清楚。直到天黑了，才听到门口轻轻的敲击声，她勉强爬过去凑在风洞口一看，果然是涟漪。
　　涟漪：“小皇子……没了。”
　　楚灵今神色木然。
　　“你也别太难过，贵妃身子本来就不好，太医说她忧思过多，最难保胎，不全是你的原因。倒是皇上震怒之下，说不定会牵连你，你要小心。”
　　“皇上要杀我，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我躲也没用。”楚灵今苦笑：“倒是有一句话，想托你和八王爷说。”
　　涟漪流泪点头：“你说。”
　　可要说什么呢。
　　要说的话很多很多，可楚灵今一个也想不起来。
　　她想说，那些说出口的山盟海誓，终究是不能实现了。
　　抬头看，月亮还是很圆，像他们在宫里每一天瞧的那样。
　　想想最快乐的就是在宫外的那几天，没有痛苦，没有难过，每一刻都平安喜乐。
　　“你就和他说，想我时，就抬头看看天，那月亮多美啊。”
　　涟漪不懂，想要再问，可楚灵今神色疲惫，已经半靠着门扉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痛的厉害，嘴巴也是又干又渴，耳边有沙沙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了。
　　恍惚中，好像又看见了辛援玉。
　　他也是苍白的很，高高瘦瘦的，风都能吹的走。楚灵今招手让他过来：“你又瘦了。”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触手居然是温热的：“这是做梦么？”
　　辛援玉反手握住她的手：“不是梦，真的是我。”
　　楚灵今的手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去：“真的是你。”她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坐起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辛援玉也憔悴的厉害，脸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怎么会，我还要陪你一起去周章，盖一座小院子，你忘了么。”
　　楚灵今摇头：“没忘。”
　　可是真的有那一天么。
　　外面的天那么蓝，又那么远，好像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
　　楚灵今：“我不想去周章了，周章太远了，好像永远都到不了一样。我就想近一点儿，近到咱们现在就能去的地方。”
　　她在辛援玉的脖子上蹭了一下，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可又忽然：“这是什么？”她摸着辛援玉的脖子，手下的皮肤不再光滑，闻着还有一丝血腥气：“这是什么？”
　　趁着窗外透过来的亮，那赫然是个“辛”字。
　　楚灵今脑袋空白了两秒，颤声问：“这是什么？”
　　辛援玉低声：“是皇上命人刺下的。”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楚灵今：“你是他的兄弟，他怎能这么对你，像对囚犯一样。”
　　辛援玉：“我这样与囚犯也没什么分别。“他闭了闭眼睛，将心里滔天的不甘与恨意压在心底，再睁开眼时就还是那个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八王爷：“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是一个贱民。我被贬为平民，刻字为辛，才能打消他的疑虑。只是这次还牵连了你。”
　　楚灵今心里难过，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瞬间浸湿了衣裳。
　　“……他忌惮我有军功，又不甘放着我做个闲散人，这下倒正好如他的意，我被刺字，是永不能封官加爵的了。北疆战乱，我自愿请战剿灭青坛教，他已经答应了，但还是不肯饶你，要罚你去皇陵守孝三年。我想着皇宫内危险重重，未必比在宫外安全，如此安排也好。灵儿，你等我三年，日子一到，我就去找你。”
　　楚灵今心疼的厉害，喃喃道：“三年。”
　　她想，三年，好长的时光，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居然都要分别了么。
　　辛援玉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将自己头上当初楚灵今给系上的香囊的绳子拆下来，扯成两段，一半给楚灵今系在发尾，一半收进自己怀里：“你我虽远隔东西，可是心是在一起的。天上的月亮，就是我们的见证。”
　　楚灵今靠在他怀里：“嗯。天上的月亮，就是我们的见证。”
　　离开皇宫的那天，年年也来了，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楚灵今：“这一去，就真的回不来了，你自己要当心。”
　　年年哭着点头。
　　一转眼，正看见宫墙角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大大的，青色衣衫，却不是辛援玉。楚灵今还没看清楚是谁，就看见涟漪一身布衣，背着个小包袱朝自己奔过来。
　　“你这是？”
　　“我陪你一起。”
　　楚灵今：“……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当初你离开皇宫，我日日夜夜的为你担心祈祷，结果你还是差点回不来，我自己想想，这次还不如陪你一起去了，免得我在宫里操心。再者，”她看左右无人，小声道：“我在宫里还要在当值十年才能出宫，若是陪你，三年期满我就自由了。”
　　楚灵今不解：“你要出宫做什么？回去找家人么？”
　　年年：“她去找安公子呀。”
　　楚灵今一抬眉，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安启合，那个笔名叫做笑苍生的小书生。
　　涟漪微微一笑：“是啊，等到三年满了，我就去找他。我存了银子，说好了和他一起回乡下买块地，快快活活的过日子的。”
　　年年和她志不同意不和，听了直摇头。心想一个小书生有什么出息，还要靠涟漪来养，真是没出息。那边涟漪问：“灵儿你呢，三年之后你去哪里？”
　　楚灵今看向北方。
　　也不知道辛援玉到哪里了。
　　按照这个脚程，肯定是在路上了，也不知道他伤好的怎么样，还疼不疼。北疆严寒，他冷不冷呢。
　　“……去找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