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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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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灵今睁大眼睛:“哦?”
“但不管当年如何,她确实是嫁入了皇宫,并生下了八王,可惜她脾气不好,和先皇多有争执,还有传闻说先皇本欲立她为后,她却因大臣批她失仪,因此一怒之下砸了凤冠。”
楚灵今:“啊……”
“先皇也是颇为苦恼,最后将她送去了西郊皇陵,后因太过思念她又把她接回了宫里,如此反复几次,她便因身体不适去世了。”
楚灵今感叹:“真是一个奇女子,辛……八王爷倒是和她一点儿也不像。”
燕相岁看她一眼:“我倒觉得像。”他说:“他平日里嘻嘻哈哈,流连花丛,不过是恼怒皇上如此待他,将他发往北疆菖卑罢了,便做出一副愤世嫉俗,谁也看不惯的样子。可你若真当他是个普通百姓一样对待,只怕就要吃苦了。”
“怎么说?”
“先皇溺爱他生母,又有说先皇是因为她病逝伤心过度离开的,因此皇上很是不喜欢他,八王爷尚未成年便以守疆为名将他送走,这难道是喜欢他么?”
楚灵今沉默片刻:“北疆严寒,他一个孩童去那里,想必过的很艰难。”
父亲和母亲早逝,兄弟们又不待见自己,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燕相岁:“天意如此,何来艰难。”
楚灵今望着他。
他昂然而立,深刻的五官如刀劈斧砍,浸在冷冷的月色里,让他平日里斯文冷淡的面貌显出了一丝愤懑:“他若是真有志向,在北疆历练的那些年也该学会不少东西了,可惜仍旧如此,浑浑噩噩度日,不思进取。”
“当今科考民生,关税官粮,俱是需要人才的地方,若是他愿意,大可离开皇宫,去为天下学子百姓做些事情,可惜他空占了一个王爷的名头,只顾着自己享乐罢了,若我……”
说到这里发觉自己太过忘形,竟然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于是恍然醒悟。去瞧楚灵今,看见她一张素美小脸笼罩在月色里,似乎是这黑夜中唯一的光:“……我信你。”
就如同当年信我父亲一样。
如果不是只是一个书生,如果朝中有人为他撑腰,一定可以改变些什么,一定可以为百姓做些什么。
可惜我父亲没有做到。
大梁第一才子的名头又怎样,也不过是个虚衔,皇上给的,皇上自然也能收回去。
但是你不一样,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我信你。“
梆子当当当的敲了三声,燕相岁才猛然惊醒似的,将自己的目光从楚灵今脸上抽离出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
的确不早了。
可楚灵今毫无睡意,她借着月色上了城墙,又一次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一时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命中注定。
怎么又会在这里相遇。
最后还是辛援玉开口:“又见面了。”
楚灵今坐在他旁边,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上次你给我说的故事我很喜欢,你不是还去过菖卑么,能再和我说说那里的故事么。”
辛援玉瞧了她一眼。
楚灵今的半边脸正朝着自己,月色下,少女青葱年华,连脸颊上的绒毛也看得见。不再抹那些黄色的浅粉之后,肤色就是之前的白里透红,睫毛纤长,眉不画而黑,唇色淡淡的,此刻正紧紧地抿着,显得有些紧张。
“也没什么可说的。”
楚灵今便有些失落。
“……不过之前和你说的,在承汝绑架了我的小姑娘……”
“什么?”
“就是今日你见过的,她叫做阿依依纳。”
楚灵今:“是她?她不是中原人么?”
“承汝和菖卑开战之前,互有通婚,像阿依依纳这样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菖卑人。她父亲战死后,由母亲接到菖卑长大,大概是日子久了,汉话说的就不大流利。”
那不是和辛援玉一样么?
“你是不是在想,她这样的身世,倒是和我很像。”
楚灵今吃了一惊,难得一见地愣住了,说不出话,脸上也红了。
辛援玉不以为意:“我并不是在责怪你。”
他的身世,宫里知道的有,不知道的也不少。可显然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先皇不喜欢他,当今的皇帝也不喜欢他,这却是人人都知道,并没什么可隐瞒的。
“上午还对我横目冷对,晚上就变了态度,我猜,是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身世?”
楚灵今低头。
“这算是同情我么?”
“不,不是……”
楚灵今也说不上来。
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的父亲,若是一般人家就算了,可这个父亲偏偏是大梁的皇帝,手握着天下人的生死大权,从生下来开始就不被父母喜欢,父亲死后也不受兄弟的待见,小小年纪就被遣出中原,甚至没有人希望他活着回来。
这样的人生,应当是值得同情的。
可楚灵今并不觉得他可怜。
他豁达自由,随性又讨人喜欢。尽管这讨人喜欢里总是参杂着点可恶可恨,可终究还是一个让人乐于亲近的人。
这让辛援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和大梁其他的王爷都不一样,和那些平民也不一样,好像无形之中把二者招人喜欢的特质参杂在了一起。
既是个勇闯沙场的战士,又是个可以嬉皮笑脸的小流氓。
总而言之,是个让人羡慕的人。
可这些心情,即便如楚灵今可很难说的清楚。
她的经历和辛援玉是完全不同的,可又奇妙地觉得自己和他相似,究竟是哪一点相似,自己也说不出来。
辛援玉:“你听。”
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又很短暂。
“是圣驾。”
楚灵今站起来眺望,只隐约看见圣驾前的两盏灯,明晃晃的,朝着重阳宫去了。
楚平冬就住在重阳宫里。
她的心情一下子黯然,这暗沉沉的夜色也一下子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这声音那么远,又那么近,每一声都好像敲在她心上。无法逃离。
在这让人难堪的动静中,楚灵今忽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声音。
望过去,原来是辛援玉,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片绿叶,放在嘴唇上,用右手捏着。
大概是因为不熟悉,前面的调子很缓慢,可等吹了两声之后,就越来越顺畅,这声音不大,但因为离楚灵今很近,隐隐约约,居然把圣驾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调子也很奇怪,不像是楚灵今听过的任何一种,忽上忽下,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拐过来,又斜斜地穿过去,然后猛然停下。
应该不是中原的调子,多半是北疆那里的。
楚灵今这么想着,可也没问。
夜色里的寒风随着这调子渐渐地散了,那一点儿好不容易才有的暖意又回到了身边。
一曲完毕,楚灵今还不大舍得走,辛援玉却站起来,将树叶抛下城墙。
叶子在寒风中凄惨地打了几个转,终于落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冬天将过,太后也在寿诞之后离开了宫里,另寻别处休养。楚灵今和年年闲来无事,把因为淑妃陪伴太后离开而闲下来的涟漪也叫过来,三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有时种花,有时下棋,虽然闲,但是却不闷。
涟漪似乎和笑苍生还有联系,总有办法弄到市面上还买不到的话本。
年年不识字也不爱看书,楚灵今也渐渐地腻了。
因为那些话本里的故事再惊心动魄,毕竟都是神经鬼怪,都是假的,远不如辛援玉说的好听。
涟漪就不高兴:“八王爷再厉害,人家又不是说书的,还能天天来给你讲故事不成?”
年年悄悄地说:“你看涟漪姑娘那么着急的样,她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写话本的了罢?”
春日回暖的时候,楚灵今被叫去了重阳宫。
重阳宫的主殿是湘妃的住所,楚平冬则是住在偏殿。
她本以为叫自己来的是湘妃,谁知道到了才知道湘妃去了贵妃那里,是楚平冬将自己叫来的。
姐妹俩时隔数月见面,都有些尴尬。
楚平冬瞧她,脸色丰润,但是神态拮据不安,因为天气转热,穿了一身栗色的绣花短绸袍,扣子系到了最上面。发髻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插了一朵金丝编的海棠花,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装饰。
“姐姐最近过的可好?”
楚平冬沉默了一下,忽然前行两步跪了下来:“妹妹救救我。”
楚灵今吓了一跳,去搀楚平冬,却觉得对方身子重的很,只能跟着跪下来:“姐姐别这样,我受不起,有什么事尽管说。”
原来她现在在湘妃这里,尽管得宠,可皇上也并非好色的性子,湘妃性急,急于用楚平冬拉拢皇上,可楚平冬性子懦弱,又是个大家闺秀,哪里做得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湘妃心里不忿,便在言语行动间处处不待见她。
若是皇上想起来楚平冬,偶尔召她侍寝了,湘妃也不高兴,差人把她叫来,连皇上和她之间的对话也要一一问的清楚,时而阴阳怪气的讽刺两句:“还说不会勾引人,这不是做的挺好的么。”
如此种种。
楚平冬书香门第出身,又不像楚灵今一样从小在宫里长大,看惯了这些,哪里受得了。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偏偏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让人请了太医一看,居然是有喜了。